常常在傍晚流连于未名湖畔。看红彤彤、黄橙橙的夕阳挂在枯叶枝头的辉煌与悲壮，观晚霞余辉的烂漫，体味暮色降临时黄昏的流动，直到凝重的塔影终于消失在静静的湖中。当桔黄色灯光从树枝中透过，音乐也随之环绕于耳畔。小坐在湖边长椅上，斜依在杨柳树下，仿佛真正在体会“流连”二字的内涵。然而细一回味，似乎脚步又不是那么明快。这也许是因为古塔的肃穆、湖水的沉静、石舫的驳落的缘故吧，一晃也迈一个世纪了，这不大的方园曾是那么集中地接纳了无数人的诸种情感，然而石舫依旧、湖水依旧、古塔依旧。若它们赋予灵性，那么肯定是最客观的历史目击者。只是可惜能说话的总是短暂得很，沉默的倒显得长久。

　　校园黄灿灿的银杏呈悠悠落尽之后，未名湖的水也缓缓冻结了。雪夜静坐在湖心亭长椅上，天上雾气茫茫、湖面滑冰人影影绰绰，孩子的嘻闹声忽远忽近，恰如置身于纯静的童话世界。

　　湖面西南角有一小坡和一条石雕的鱼，徘徊于岸边时总想在小坡上走几步，亲手摸摸那条小鱼。这在当时只是想想罢了，不料湖面变成冰场后，这竟易如反掌，站在小坝上，坐在鱼尾时仿佛觉得心中有些开窍。

　　除夕之夜，站在湖面环顾四周，竟无一人，这种不多的景象被我发现，心中暗喜。远处时时传来爆竹声响，更显湖畔的寂静。一年即将逝去，心跳似乎在加速，仿佛想抓住什么。而未名湖依旧沉默。

　　常常在正午移步在三角地广告栏前。电影、录相几乎每日有新内容，TOFEL、GRE广告层出不穷，招聘女友男伴，股票技巧训练班，转让流行歌曲磁带、网球拍、自行车、国标训练招生、推销某牌口服液、中秋赏月、舞会女士请男士、某教授演讲中国文化；茶、自带磁带咖啡厅、给某名牌产品命名中奖布等等应有尽有，五花八门。紧邻广告栏是一小片柿子林，偶尔有书摊在那儿降价。来往人流匆匆忙忙，仿佛都带着“不要问我到哪里去”的模样。冬日的正午，树枝是秃的，阳光是暖洋洋的，高楼低房路面是灰气的，眯起眼，恍惚中，似乎置身于一个悠久的古城堡中。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漫步于燕南园里。枯叶干草在脚下细细作响，我不免也放轻脚步，似乎怕打扰了学者们的思路。一座座小楼窗户里发出幽幽的光亮，总让人生出许多的敬意。看<<冰心近作>>，停立于她在燕南园的旧址，书中的文字亲切多了。林语堂曾在<<谈理想的教育>>一文中认为理想的大学最重要基件是贯满一种讲学谈学的风气，而讲学空气之由来最重要即在于学堂外观，学堂的房屋树木场所周围必有一种森严古朴的气象，使人一跨进大门如置身别一天地，忘记我们一切的俗虑俗见，好像在此周围内唯一要紧的事情是学问的思想。想必燕南园颇合他的口味，可惜的是这样的住宅环境在校舍中不多了。

　　据说，有人曾经概括北大的特色为一塔湖图和TDK，前者人们颇为熟悉，后者不是磁带的名称，T表示托福TOFEL，D表示跳DANCING，K也就不言而喻表示与前两者相称合拍的接吻KISS了。如果说前者为自然环境，那么TDK近似于人文环境。自然环境中的人文环境总是变化的，所以我尊敬校园的历史，理解它的现在，更期冀于它的未来。

　　199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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