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近你时我只是在你的躯体旁绕了一半就默默地离开了，未名湖。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不，应该说是第一次用我的全部身心感受到你时，冥冥中我就知道你已经回应了我心底的某种呼喊。于是我知道无论在奔向你的途中有多少荆棘沟壑，我都会义无反顾。那怕我与你相见时，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尘土满面。

　　我相依每个人都有无法逃脱的宿命，而我的宿命就从你开始映入我的眼帘时起。也就是说，你已无可救药地成为我生命中必经的、也许就是最重要的驿站。从此，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充分的理由坚信将来的某一天会与你朝夕相处。终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时分，我在你身旁不知绕了多少圈并强烈地威吓以脖颈酸痛时，我才喃喃地说我已经实实在在地来到了你的面前，并确信一定是你日暮间的薄雾幻化成的缕缕丝线将我牵引到了你的眼前。

　　可是，你肯定在唤我来时没有料想到我会在我们相聚之后，病态似地想象着分离的时刻和将来没有你的日子，当然在这之前连我自己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我只好依赖照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摄下你，以期能保存你的倩影。但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你的面容从不相同地出现时，我知道，我是带不走你的，甚至你周围的一丝空气。

　　关于你，已经有太多美丽的词句，我不想再增加哪怕是些许。因为你的魅力是难以言说的，要不你怎么当初起名“未名湖”？

　　只是在每次短暂出门后，我就假想那是与你的分离，与你分离后的我自然总是想起你，想起万籁俱寂的你、晨曦沐浴的你、阳光普照的你、晚霞中的你、星光披挂的你……想起你春天里流贯于体内的生机、夏天里杨柳轻拂水面、秋天里岸边不知笱的斑驳黄叶、冬天里摇作响的枝杆和将整个的你连成一体的冰雪。更多的时候你在我的心里幻化成的是一团如烟的雾，一段来自远古的断断续续飘渺的乐句，一首无字的诗，一个期待已久的渴求，一声看似平静的呐喊，一幅默然而隽永的山水画……

　　总是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地形容你，向没有见过你的人说起你，似乎每次想到你都会想到有一团不散的雾绕着你、拥着你、渗透着你、包容着你。我不知道那是否是你的神髓？你真正的玉体？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可以远离你，可以不再说起你，但我却永远无法淡忘你，即使我泛舟于世界最著名的湖泊，我依然会默默地用心泉冲冼着你存于我心里的底片，一次次再现那个我拥有的、幻化的你。

　　我真的不知道是我身上有着你的基因还是我已经与你融为一体？

　　未名湖，我从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我却惊奇地发现混乱中给我理智的是你，在喧闹的世界里给我空灵的是你，在我不知不觉中沉沦时给我精神力量的是你，你让我无法有哪怕是短暂的些许的轻狂，你似乎在无声中赋予了走近你的人一种作为一个二十世纪的中国人难以承受的心灵重负……多少次我都想逃离你，避开你，甚至彻底忘掉你，以便能过如同许多人所拥有的所谓潇洒的日子，但我仍然无可救药地一次又一次走近了你，有些时候甚至是急不可耐地奔向了你，然后在泪眼中紧盯着这个让我迷恋让我惧怕让我伤感的你。

　　岁月流逝，星换斗移。

　　就像一个悠悠的长梦，你的迷幻使我如痴如醉地这般

　　追随着你――

　　依恋着你――

　　眺望着你――

　　你流水般季节中飘散的落叶，你那似轻轻叹息的不散的雾霭，你冬日中无与伦比的纯净，你秋日明静的水底中游动的白云，你在这个喧嚣世界中永远沉默的塔影……

　　你的容光――

　　你的身姿――

　　你的永远凝视着我的眼睛。

　　199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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