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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法官雇凶杀人的台前幕后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04日04:42 中国青年报

　　刘建斌虽然被抓，但当地人仍然担心，少数隐藏在干部队伍中的邪恶势力如不彻底肃清，百姓将永无宁日，霞浦一些受害人至今仍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中。

　　3个月前还在审判长位子上的刘建斌即将被送上被告席。11月23日，这个福建省霞浦县法院刑庭原副庭长因涉嫌雇凶伤害县文化局局长，被当地警方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断我财路就叫你死”

　　堂堂法官为何要雇凶杀人呢？受害的文化局局长温知柱认为，是因为自己依法行政挡了这位法官的财路。

　　在福建省霞浦县城关，有个叫“梦幻城”的迪吧，生意火爆，但噪声扰民。去年底，当地文化部门接到群众举报后赴实地察看，发现问题不少：迪吧没有安全通道和消防设施，违规接纳未成年人，业主更换却没有按规定申请登记换证，等等。当文化部门发出停业整顿通知时，先是公安部门有人轮番前来说情、送钱，声称迪吧是有背景的几个人合开的，请求网开一面。获得过全国文化系统劳模称号的温知柱局长不吃这一套，于4月18日下令强行取缔了这个有背景的迪吧。

　　在迪吧被称作“老板”的法院刑庭副庭长刘建斌这时终于出面了。5月4日，正值假期，温在局里值班，刘带了几个社会上的“哥儿们”前来“索赔”。刘告诉老温迪吧是他和几个公安局的朋友开的，并威胁说：“你不答应赔偿我的损失，今天就休想出办公室的门！”温见势不妙，借口“取缔迪吧是局班子定的，赔偿损失也要经过班子研究”才得以脱身。

　　10天后，刘打传呼约温见面，问“赔偿的事研究了没有”，温明确回答：“我们依法整治文化市场，不能赔偿你的损失。”刘恼羞成怒：“你等着，我叫你死，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随后，刘打电话叫来一伙“哥儿们”准备找温“算账”，温赶忙打电话向县领导求助，才躲过这一劫。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5月21日晚上23时，在温知柱回家的路上，刘建斌指使4个“哥儿们”跟踪至灯光昏暗的地方，趁其不备砍了8刀。第二天，温还在医院抢救，他的妻子就接到匿名电话：“你告诉老温，以后不要再碰我的女人！”

　　持枪打人容留吸毒

　　刘建斌除了涉嫌故意伤害罪，警方还指控他涉嫌寻衅滋事罪、容留他人吸食毒品罪、非法持有枪支罪。经警方查实：

　　去年7月5日，刘和他的“哥儿们”到县城龙首路某服装店买一件120元的衣服，要求赊账，老板不同意。刘一声不吭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带着酒气再次来到这家外地人开的服装店，亲自动手将店老板李某打伤。

　　去年底的一天晚上，刘建斌等人在“金星酒楼”喝酒时，因不满邻桌有人猜拳，又出手伤人。

　　今年6月4日深夜，刘建斌和社会上的“哥儿们”及公安局的朋友在福兴歌舞厅玩乐，刘酒后竟拔出自制手枪朝天花板射击；两个小时后，因怀疑妻子与刘建斌有染的郑某在其岳母家门口遭刘及其“哥儿们”拦截，郑和护送他回家的3个朋友被刘建斌等人持枪殴打。当郑某被打翻在地时，刘俨然以胜利者的口吻对在楼上看热闹的郑妻说：“阿妹，你下来看看！”

　　就在刘建斌被捕的前几天，刘路过与县法院一墙之隔的发廊，欲进去洗手，此时店主正准备打烊，刘便大发雷霆，殴打女店主林某，将店内的玻璃、桌子砸坏，并威胁受害人不准报案。

　　从1999年开始，刘建斌在外租住民房，容留多名男女吸食冰毒。据一吸毒的女子林某交代，刘吸毒后与她发生了性关系。

　　违法办案重罪轻判

　　刘建斌干过这么多坏事，案发前他所在单位的领导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长期分管刘的县法院林副院长也显得大惑不解：“刘建斌天天在台上审判别人，总不能说他会是个法盲吧？！”他说：“刘建斌工作还可以，有时案件忙不过来还加班，真想不到他会干出这种事。”记者问他是否听说刘打过人，林回答“没听说”。

　　记者在此前的采访中已经了解到不少刘建斌乱打人的案例。据在霞浦旅社当服务员的黄某指控，早在1993年刘建斌就曾无故动手将她打伤。后经当时任刑庭庭长的林副院长出面，以区区300元将此事摆平。当记者主动提起这段往事时，刘的这位老领导才想起“确实有那么回事”。

　　法院领导认为，刘建斌干的那些坏事都是发生在“八小时之外”，客观上“不好管理”。那么，“八小时之内”刘的表现又如何呢？

　　刘建斌上班迟到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法院至今流传着他办案的笑话：有一次他居然没按规定穿法官制服而是匆匆忙忙穿着牛仔衣前去开庭；他向审判委员会提交的案情汇报居然比检察院的起诉书还简单，曾被当场责令退回重写。

　　刘建斌身为刑庭法官，却干起“执行庭”的活儿。前几年，他和公安局的“哥儿们”一起私自到浙江省泰顺县替一位生意人讨债，不料被当地群众围攻，后经法院领导出面才把他解救回福建。然而，刘因此只受到领导的口头批评。

　　更为严重的是，刘在国徽底下乱判案。请看刘建斌担任审判长判的三个案例：

　　被告人林页金无证驾驶无牌车将行人黄某撞死后逃逸，犯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拘役6个月。(后经受害人家属上诉，法院另择人再审时认为“量刑不当”，改判有期徒刑2年。)

　　被告人陈宗秋、林招伟在公共场所持械随意殴打他人致重伤，构成寻衅滋事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和7个月。(《刑法》第234条规定，致人重伤的，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既然法院认定为重伤害却只判七八个月，这如何解释？记者注)

　　被告人吴云岳在他人授意下持砂枪、刀具窜到“梦幻城”迪吧的竞争对手金叶舞厅，殴打舞厅老板和音响师致伤，损毁音箱等财物，犯寻衅滋事罪，被判处拘役5个月。(《刑法》第293条规定，犯寻衅滋事罪，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在公共场所持枪持刀伤人，情节如此恶劣，应重判还是轻判？记者注)

　　仅就记者掌握的上述三个判例，连霞浦县法院领导也觉得“判的不妥”。那么，刘建斌“判的不妥”的案件到底还有多少？为什么刘能一手遮天将案件“判的不妥”？

　　黑白两道左右开弓

　　刘建斌在社会上为所欲为，却很少有人告他；刘建斌在单位里吊儿郎当，也没挨过党纪政纪处分。这是为什么？

　　因怀疑妻子与刘建斌有染而被刘殴打致伤的郑某告诉记者，当他向110报案时，竟有警察对他说：“你能告倒他吗？告不倒就赔点钱算了！”此后的一天晚上，郑的姐姐在酒家看到公安和法院的人争着向刘建斌敬酒，顿时惊呆了，原先决心告到底的郑家人终于无奈地选择了“私了”。

　　“刘家势力大得很，很多亲戚都是国家干部，我们老百姓惹不起！”郑的说法道出了许多受害者的共同感受。

　　正因为刘“面子大”，机关里有一批“朋友”买他的账，在社会上一些地痞也追随他。公安局专案组的同志说，刘控制了霞浦县城的一些地痞，一旦“哥儿们”犯事，刘当审判长就能起作用，往往进去不到半年就出来，所以社会上的小流氓都很服他。当地群众议论说，要不是刘吃透黑白两道，他干不了那么多坏事。

　　然而，在自家人眼里，“刘建斌是个好人”。他在当地当领导的一位亲戚说：“刘建斌是当地党委、政府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好同志。”刘家人都认定，社会上非议刘建斌，是出于“嫉妒心理”，是想“败坏我们家族的声誉”。

　　刘建斌对警方指控的所有犯罪事实一概否认，却不能自圆其说。警方前后两次提审刘建斌，问及他是何时知道温局长被砍的事，第一次刘说“7月底才听说社会上在议论”，第二次又说是“8月底才知道”。警察问他“温被砍在城关是家喻户晓，你作为法院干部怎么会不知道”，刘回答“我确实不知道”。事实上，温被砍后，社会上就传闻是刘干的，为此法院院长在案发后的第3天即找刘谈话，刘保证“如果是我干的，我愿意砍头”。

　　记者到霞浦县看守所采访刘建斌，他宣称，自己受“冤枉”，法院最终会“宣判我无罪释放”。体育专业毕业、从教师队伍转行当法官的刘建斌满脸自负：“我自以为是个有能力的人。当体育老师时，我带女子踺球队两次参加全省比赛都拿了第一名；在法院刑庭，获得过‘办案能手’称号，可单位又给了我什么？”36岁的刘抱怨“现在的人都很虚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我在单位里与世无争”，他感叹自己“找不到真心的朋友”，“别人表面上看得起我，是想利用我”。针对刘的上述“牢骚”，法院领导分析可能与两年前刘没评上副科级审判员有关，他们发现从此刘情绪低落，很少跟同事打招呼。

　　尽管身陷囹圄，刘的信息却灵得很。“焦点访谈”的记者前往看守所采访，记者只告诉他“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刘却无意中说出“你们焦点访谈”，令记者大吃一惊。刘向本报记者举报公安对同案犯进行刑讯逼供，当记者问他“你和他们不是关在同一个地方，你怎么知道他们受到了刑讯逼供”，刘一时竟答不上话。

　　前不久，一家媒体披露霞浦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有人和刘建斌合开迪吧。文化局长温知柱很快就接到恐吓电话：“你再跟记者多说，就要你死！”恐吓者还威逼温说出记者的联系方式。

　　当地人担心，少数隐藏在干部队伍中的邪恶势力如不彻底肃清，百姓将永无宁日。和温知柱一样，霞浦一些受害人至今仍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中。 (本报记者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