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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仔捐20万家乡盖学校多方受阻被迫停工(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29日11:17 北京青年报

孩子们问：“我们啥时才能到新学校上学？”

村民说：“现在用的老学校太破了”

　　刘三宝，一个只上过一年半学的北京打工仔，将这几年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20多万元血汗钱掏出来，准备在家乡河北易县高村乡修建一所希望小学。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学校刚盖了一半，却由于有关单位与个人的阻挠，被迫停工。记者得到消息后，立即赶赴高村乡进行了采访。

　　近日，记者乘一辆白色微面从北京出发，经过近5个小时的颠簸，赶到了位于河北易县狼牙山脚下的高村乡柏木井村。在村口一处高地上，记者看到，一座已盖了一半的校舍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上学第一课：高抬腿轻落地

　　这座希望小学已初具规模。它分上下两层，共16间教室，窗户的木门框已做了一半，琉璃瓦做的屋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在学校的前面，四处堆满了水泥、沙、钢材，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动用。

　　记者走到学校后面，又见到两幢约3.5米高的小屋，墙体四处都是裂缝，最宽一处约有5厘米；两边的窗户眼很小，用薄膜与麦秸钉着。仅有的5间教室，中间都打了柱子。教室外面的空地布满了石头，露出地面约20多厘米。

　　该村教了22年书的小学校长何广俭对记者说，这两座破屋就是村小学，是70年代建的。学校没有办公室、教师宿舍，没有水，没有电，老师工资也发不下来。有一个教室曾经倒塌过，现在又从里面垒起了一堵墙；有两个教室的主梁就快要断了，他们又在下面打了一根柱子。学校操场到处都是尖石，许多孩子出门就栽跟头，浑身是伤，不是把牙磕了，就是把脸、脖子给摔坏了。因此，老师给每个学生上的第一堂课是教学生“高抬腿，轻落地”。

　　记者来到学校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40多个村民便围了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三宝建希望小学，是为了不让村里的孩子们受苦。现在学校被停建了，谁的责任，就应该归谁负！

　　村民何顺成从人群中走出来说：“老学校太破了，到处都漏风。冬天，学生从家里拿一个瓶子，里面倒些热水，一路上捧着，到了学校也舍不得放下。但还是有80%的学生手长了冻疮，肿得冒脓。屋里太暗，下午下课晚了，学生们只得把课桌搬到外面学习。”

　　一位姓刘的村民，指着一个约50来岁的男子说，那就是村委会主任刘相合。刘相合告诉记者，三宝希望小学被停建，他感到很痛心，但他也没办法，村里面的事情都由支书刘玉启主管。

　　-青年农民刘三宝：我为什么要建希望小学

　　刘相合领着记者去找刘三宝。在新学校的一间屋子里，记者见到了刘三宝。他看上去约40来岁，头发很长，脸十分消瘦，眼圈红红的，一看就是熬夜给熬的。刘三宝告诉记者，他是一个地道的河北农民，上过一年半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10个阿拉伯数字。当谈及乡地税所征税时，他一脸疑惑，末了问记者：“希望小学真的还要交税？可我的钱都搭进去了！”

　　刘三宝上小学二年级时，因为家里穷交不起3毛钱的学杂费，他便找邻居借了一辆28自行车，去投奔他在北京大钟寺做卖菜生意的叔叔。从此，他每天早上从大钟寺骑着车赶往平谷县的山区上100来斤的水菜，再往回赶，把菜卖掉。1个月下来，挣了100多元加17斤粮票。

　　21岁时，他与新婚的妻子刘成美来到木樨园一建筑队。每天早上5点，就得起来，把活儿安排下去。由于没文化，不能拿笔记，只能靠脑子想像，用多少砖，用多少沙子……中午，工人休息时他又要安排下午的活儿了。晚上，回来还得干活儿，修工具，烧电焊……

　　今年7月的一天中午，三宝与妻子回家看孩子，正好赶上孩子夏季开学的头一天。天在下雨，道上都是黄泥。他外甥、侄子扛着车子路过他们家，书包、书、自行车全都是泥，两个孩子也成了泥人。三宝叫他们，两个孩子把车子一扔，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三宝对妻子说，10来岁的孩子，扛着车上学，太苦了，下午他们还得去。妻子说，等两年咱们孩子也要遭这份罪了。三宝说，我们盖个学校，把5-6年级的学生拉回来，不让他们在离家6-7里地的村外上学。

　　到了晚上，三宝把家里人都叫了过来，说了他想盖楼的事儿。三宝爸不同意，他说钱来之不易，都搁在学校不值，图什么呢。三宝急了，说：“我不图名、不图利，就图孩子们不再受这个罪！钱可以挣，孩子们受苦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

　　说干就干，第二天三宝就回北京，去找他的朋友姜志勋与李详商量。他们俩曾多次去过三宝家，曾说过要为他们村做点好事。最后，他们俩答应每人借给三宝20万盖学校，不要利息。三宝马上又赶回家里，找村党支部、村委会起草了“建校申请”，委派村主任刘相合与三宝一块办理有关手续。

　　2000年9月28日，经易县人民政府、易县教育局、易县高村乡人民政府、易县高村乡柏木井村民委员会批准，刘三宝在柏木井建一所标准化希望小学，校名为“三宝希望小学”，拟定投资70-80万元。学校建好后，产权属于柏木井村委会，建校资金不需村委会偿还。

　　-村支书说：宁坐三年牢不给半天电

　　今年10月9日，三宝希望小学开工了，姜志勋与李详每人带了10万元，交给了三宝，三宝给他们打了欠条。楼盖得很快，10月21日，第一层已起来了。

　　这天，姜志勋与李详带着钱到学校正好碰上乡地税所要税。李详说：“三宝这是做好事，为你们乡造福，我们做朋友的还借给他钱，你们却还向他要税。”

　　但地税所办事人员却告诉三宝，第二天到所里接受有关三宝希望小学捐资收取地税之事。姜志勋火了，说：“三宝，我们是帮你做好事，既然你们乡里还找麻烦，我们就不投资了！”当天，姜志勋与李详气冲冲地回北京了。

　　村主任刘相合告诉记者，10月21日，他接到地税所通知，要他和刘三宝在第二天早上8点去所里。当时，马同才所长亲口说，刘三宝捐建希望小学的80万元，应上交乡地税和个人所得税4万元。并要他和刘三宝根据捐建希望小学的具体数额，填写交纳税款的表格，当时就核算数目很高的税款，要求他和刘三宝签字并交纳税款。

　　10月24日，新校舍上大梁了。上到一半，电突然停了。三宝找村支书刘玉启要电，刘说，就是不给，你去告我！刘玉启回到村委会办公室，当着10多个村委会干部与群众的面说，“我是宁坐3年牢，也不给你刘三宝半天电”。

　　记者走进高村乡柏木井村委会办公室时，2个小伙子正指着村支书刘玉启的鼻子骂，旁边围了10来个人也跟着“起哄”。在村委会办公室，当记者问及此事。刘说他不清楚，建希望小学是好事，他们村委会是支持的。

　　当记者走出村委会办公室，不到5分钟的时间里，村口一下子就出现了200多人，排成长队跟着，一个说了没几句，另一个上来又接着说。大意是，老学校就快要塌了，学生不能再在那儿上课了；大队穷，他们不指望了，但三宝盖学校，是为他们柏木井村人办好事；村支书却百般阻挠，并在上大梁时把电给掐了，还向乡地税所举报三宝在北京包工，承包建希望小学。

　　-乡地税所：我们一点责任也没有

　　现在“三宝希望小学”，已起了两层，共花了40多万元，工钱、水泥钱还欠着。三宝告诉记者，他现在没钱了，即使地税所不要求交税，楼也没法盖了。事后他曾找李详他们谈继续投资的事，但人家一口就回绝了他。

　　12月26日晚上8点，记者终于拨通了姜志勋的手机。他告诉记者，他们撤走投资，主要是觉得高村乡地税所蛮不讲理，为这帮人做好事没劲。三宝也够傻的，他还想不明白。

　　高村乡地税所所长马同才说，我们刚开始不清楚，是建希望小学，如果是建希望小学，我们肯定不会收他的税；以为是承包建学校那当然要交纳地税与个人所得税。

　　10月22日，刘三宝过来，我们主要是调查他北京包工的问题，这已有人举报。刘三宝说，他在那儿是卖苦力的，给别人打工，工资是老板发的。

　　我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问他建学校的申请合同有没有。他说有申请合同，都是正式的。我叫他过两天，把合同带过来让我看一下。但他始终不来，就怀疑是不是他承包了。我们有权让他接受地税机关的调查，界定他是属不属于个人承包。到现在为止，希望工程批件也没给我们看过。谁承包、谁投资、谁建校，我们都蒙在鼓里。我们只是给他下了一个征税通知，没有征缴限期，没有形成事实，所以我们一点责任也没有。

　　高村乡贾乡长告诉记者，个人直接捐献建校应不属于希望工程，刘三宝必须把钱交给“基金会”才能叫希望小学。如果真是希望小学被停建，交税、停电那问题就大了。刘三宝筹款建校，我们乡政府是支持的，一开始我们就参与了，手续都是我们帮着跑的。我亲自对刘三宝说过，等你把学校建好，我给你庆功，给你最高的荣誉。

　　刚上任一个来月的乡党委书记刘永胜表示，刘三宝建学校是一件大好事。11月27日，他曾去工地问刘三宝建校的事，但刘三宝没跟他提起停工的事。现在学校停工近一个月了，我们不能再拖了，我们不能有半拉子工程，我们会想办法，无论如何要把学校建好。在谈到乡地税所的问题时，刘书记说，他不太清楚。(本期采写／实习记者石间摄影／白水)

　　后记：

　　截至记者发稿前，“三宝希望小学”依然没有动工，学生们仍然在原来的那两间已是危房的老教室里上课。

　　三宝打来电话无奈地说：“我和妻子准备再到北京打工，等挣够了钱，我们再回去把学校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