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与“后到”

　　“12-25”特大火灾后，洛阳市委招待所九州宾馆和洛阳市政府招待所“晏宾馆”几乎成了记者楼，楼上楼下，到处是扛着摄像机、背着数码相机的人。天南海北的记者见面就熟，相对于“你好”之类的问候语，“你先到的，还是后到的？”这句话倒是使用得更多。

　　12月27日下午，洛阳警方突然在殡仪馆、幸存者所住医院、尸体认领处加强了警力，因此，凡在12月27日上午以前到达洛阳的记者，都属“先到者”，这意味着他们曾幸运地采访过医院等有新闻价值的“宝地”，先到者大都来自河南、陕西、河北等地，而后到达的记者，采访时已有种种限制而碍手碍脚。后到者急于知道先到者了解了些什么，先到者惟恐走漏了消息。于是有明明26日登记住房的“先到者”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刚到，你那儿有什么消息？”；有27日晚上才到的人亲热的与“先到者”套线索(故意做忘记了状)：“我们昨天在医院采访那个家属叫什么名字？”回答者(惊奇状)：“你们采访到了幸存者？透露点内容给兄弟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记者们在交换过名片后，相互打着哈哈。

　　27日下午，记者到洛阳市二医院采访幸存者范某的嫂子回来，被坐在九州宾馆湖南某报的记者拉住：“家属们哭得太惨了”，“就是”，“你去医院了吗”，“去了”，“听说那个女的伤的挺重的”，“没有啊，都快出院了”，“不会吧，不是说在医院也死了几个人吗”，“我怎么不知道”……当晚，在记者到处打听哪家医院死了火灾伤者时，这位湖南记者却写了一篇《住院伤者已性命无碍》的报道。

　　敲门与被敲门

　　27日晚，奔走了一天的记者从火葬场回到宾馆，打开电脑正准备写稿，敲门声传来。一位外地同行与记者“聊了一会”后，离开了。没到10分钟，又有人敲门，同样是“顺便聊聊”。当天晚上，一心想安静写稿的记者竟一共接待了6位敲门者。

　　原来，300多名记者白天在洛阳城内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洛阳火灾；晚上，“收工”的记者关心的又是“他们抓到了什么题材”。一个统一的想法正在流行：只要哪家有影响的报社派来的记者一声不响的在房间内写稿，那准是搞到了“独家消息”。其中的辩证关系就是，要想不被敲门，就要去敲门；只有敲了别人的门，别人才不会敲你的门。体会到了其中奥妙，28日晚，记者没有立即回去写稿，而是泡了一杯茶，开始笑眯眯地去敲别人的门。“洛阳这两天的天气不好啊！”“就是，风吹得脸都脱皮了。”“听说某某报记者被收了胶卷？”“还有人被撕破了衣服”……一连敲了三四家报社记者的房门，然后回自己房间写稿件，果然没有人打扰了。

　　不过到了29日后，随着洛阳市委有组织的新闻发布会，每天下午记者们都会在九州宾馆4楼会议室碰头，敲门与被敲门的“战术”运用就明显减少了。

　　一下子来了300多个个性各异的记者，洛阳市委宣传部如临大敌。越来越多的记者到市委“报到”，该市宣传部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临时把九州宾馆109房间当做专门接待记者的办公室，口号是“对每一位关心洛阳的记者都提供完善的服务”。

　　通气与反通气

　　每天下午5时，洛阳市委宣传部都会召开一个新闻通气会，向记者发一些火灾调查处理工作的简报。尽管简报上多是《洛阳日报》前一天发表过的内容，但是每天仍有一些新鲜的数字出现，加上每天一位洛阳市领导的到会，使得记者左右为难，是趁晚上时间多采访家属，还是来参加新闻通气会？

　　29日，新闻大战到了高峰时刻，有关高层领导来洛、火灾事故背后有黑幕等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满天飞。为了一一核实这类“小道消息”，天不亮，宾馆内各地记者就奔走在了所有可能有“独家”的路上，开始火化死者尸体的洛阳市殡仪馆更是频频受到记者“暗访轰炸”。当日上午8时，记者接到宣传部主动打来的电话：“省上某领导要来看望家属，并发表重要讲话，请9时整准时随车出发。”有了上次到火灾现场挤车的教训，记者们都是很早便等在了宾馆大门前。上车后，大家纷纷询问是哪位领导要来，陪同人却一直支支吾吾。汽车拉着记者们转了一大圈后，陪同人员才说“可能是河南省委办公厅某副主任要来”。当记者下了面包车打算“转战”后，车上仍有近40名记者坚持等待“省上的来人”。

　　当日9时30分，记者赶到洛阳大酒店采访来洛的国家安全生产专家组成员、公安部消防局高级工程师杨志杰时，突然发现很多高级轿车停在大门前。进去一问，原来是河南省委书记陈奎元正在该酒店20楼会议室召开内部会议。记者与一位很有经验的同行刚到达20楼，立即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员挡住：“你们不是去采访慰问家属了吗？怎么还来这里？”此时，我们才明白宣传部派车接记者采访是为了“转移视线”。

　　果然，中午记者碰头时，一位跟车的记者说，汽车拉他们转了大半个洛阳城，突然告诉他们省上领导临时有事不来了。

　　情感与理智

　　在洛阳漫天的泪水中，肯定有不少是记者流下的。直击灾难，记者们在工作中搀杂着悲痛，悲痛中忘我工作。

　　媒体对火灾的关心感动了洛阳市民。南方某报的三个记者27日胶卷被没收，28日便有家属愤然而起，主动带他们进了有5道关卡封锁的洛阳市殡仪馆；河南某报的女记者在洛阳宾馆掩面哭泣时，接待人员把她当成了家属：“节哀、节哀”；凌晨了，洛阳的寒风中，仍有记者在火葬场外等待遇难者家属；大街上，不止一个司机对记者说：“火灾事故解决得这么快，离不开记者的功劳……”

　　30日晚，成都、武汉以及广东的5个记者想到该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23时了。两辆出租车把我们拉到市内著名的小吃城，可是小吃城内却灯光全无。终于找到一家“天府火锅”坐下后，《南方周末》的一位记者自嘲说：当一名职业记者，要做到“想吃饭时就吃饭，想不吃饭就不吃；想睡觉就睡觉，想不睡觉就不睡觉”。满座皆有同感。刘志刚《江南时报》(2001年01月04日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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