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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义劝抢劫犯自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1月16日08:02 人民网

  程洁事件回顾

  ●去年记者节,杭州都市快报女记者程洁收到一封匿名信。来信者自称是在逃两年的持枪抢劫犯,他想知道自己的罪行究竟会判多少年,并要求记者务必在11月20日前在报上给他回音。

  ●八天后,持枪抢劫者首次来电,电话中,他向记者谈了自己的大致情况,可当话题一涉及自首,他便挂了电话。

  ●今年1月5日,持枪抢劫者再次来电。他说他想自首,可暂时还没决定,想与记者面谈。他告诉记者,他是江苏省连云港灌云县人,并留下了传呼。双方约定,次日早晨,他从外地赶到杭州见面。

  ●持枪抢劫者如约而至,可他对投案自首依然犹豫不决。经记者再三劝说,当晚,他在该报办公室跨出了获得新生的艰难一步。

  ●三天后,江苏警方赴该报致谢。次日,持枪抢劫者被押解回乡。该报记者一路陪同。

  这是一次在囚车上的采访。

  1月10日早晨,带着黄继伟的囚车驶出了杭州。他老朝车窗外面张望,就要见到告别两年的故乡了,他的表情变化起伏很大。

  在前往灌云的七个半小时中,黄继伟向我讲述了他逃亡两年来的全部经历。

  劫案震惊苏北

  连接南京与连云港的宁连一级公路经过灌云县,黄继伟的家———龙苴镇石门村,就紧挨着公路。继伟和五个同伙全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1998年犯案的那年,黄继伟21岁。

  那年冬天,他和伙伴们手持改制的土枪、利斧、铁锤、木棒等凶器,多次夜袭宁连路,疯狂地抢劫过往车辆。一时间,苏北一带人心惶惶。江苏省公安部门将其列入当年的重特大案件之一。

  钱,让这群一向穷困的年轻人红了眼。他们作案手段极其残忍,“那时,我们像一批野兽!”他最后一次抢劫时,见司机被打得满头是血,终于知道了害怕。他与家人不辞而别,连夜逃到上海当起了建筑工人。

  次年1月,他准备回家探亲。可一到连云港市就听到了令他浑身发软的消息:他离家后,同伙继续抢劫,被埋伏多日的公安干警发现,在激烈的对射后,其中两人当场被击毙;其余三人分别被判了死刑、死缓与无期。

  黄继伟料想,自己一旦回家,肯定被抓。当天下午,他改变了行程,决定逃往常州。

  吓得灵魂出窍

  在常州的一家工艺厂,黄继伟找到了一份安装自行车车篮的工作。只平静了几个月,他就明白:逃亡生涯,平安与他无缘。

  1999年2月的一天深夜,黄继伟骑车上夜班,就被一辆110警车拦下。民警从他身上搜出一张姓“潘”的身份证(那是他跟老乡借来的)和一只传呼机。民警查出,呼机的主人叫“黄继伟”,与身份证上的名字不符。

  “怎么回事?呼机到底是从哪儿偷来的?”

  黄继伟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撒谎道:“呼机是向别人买的。我年纪还小,老家还没给办身份证,为了打工赚钱,只能先借用老乡的。不信,你们可以查。”那一晚,黄继伟心神不宁。次日一早,黄继伟再次坐在派出所。

  “呶!你的材料都在这儿,我们全知道了。”一叠厚厚的材料扔在了他面前,民警严肃地说:“现在关键看你了,希望你能老实交待。”黄继伟一怔,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齐往头上涌,他快崩溃了,想和盘交待出来。但求生的本能,使他硬撑着,坚守谎言。

  当天下午,黄继伟离开了派出所。他逃到了山西晋城高坪县河西镇乔村,在一家小煤矿打工。每天,他坐着铁罐车下到500多米深的巷道采煤。1999年11月5日晚10点,矿下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由于黄继伟发现得早,他急忙趴倒在地面,凶恶的瓦斯火焰蹿过去了,他的背部严重烧伤,而同在井下的另两名矿工被当场烧死炸死。

  逃亡也有爱情

  春节前,最爱他的爷爷也离开了人世。真想回家看看啊!在灵堂前,向爷爷鞠个躬,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可他不敢。他痛恨自己,当初不该走上这条不归路,弄得自己没法正常做人。

  去年初春,黄继伟认识了一位名叫“小丽”的山西姑娘,两人一见钟情。两个月后,小丽的父母提出要他们尽快完婚。黄继伟犹豫了。晋城是个僻偏的山沟沟,如果真的要留下,也许不会有问题,可一看到小丽清澈的大眼睛,黄继伟就不安起来,他不该坑害善良的姑娘啊!

  一天晚上,黄继伟打电话给老家的朋友。朋友告诉他:“你已成了网上在逃犯,并被公安部门终生通缉。”他下了决心:不能再错第二次。他离开了山西,离开了小丽,他知道:小丽会恨他一辈子的。

  (囚车上,我问黄继伟,我可以帮你联系到小丽。他摇摇头,“我不想让她伤心担心”。)

  犹豫复又彷徨

  当黄继伟逃到浙江温岭时,身上已经没几顿饭钱。他变卖了传呼机,用所得的80元学了制鞋手艺。两个月后,他成了温岭市牧屿镇某鞋厂的扎帮工人。近两年的逃亡生涯,改变了他爱冲动的脾气。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委屈,黄继伟都不会吭声,他怕惹事,怕见任何警察。在给报社寄出信后的那几天,他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份《都市快报》。他不断地在报上寻找着关于他的消息。

  去年11月20日,他终于等到了。可他还是十分矛盾,自己的罪行太严重了,就算从轻处理,也得过段长长的监狱生活。

  自首的念头一旦萌生,就再也无法抹去。上班时,报上对他说的那些话,无时无刻地向他的耳边袭来,有时想得出神,把扎鞋的钩针深深地刺进了手掌。捂着不断涌出的鲜血,黄继伟并不觉得痛。他心中的痛,才是最害怕,也是最在乎的。8天后的上午,他在温岭的小镇上第一次拨通了我的电话。怕我会报警,他当时决定只谈5分钟。聊着聊着,他改变了计划,33分钟后他才挂上电话。

  2001年1月5日。不知怎么搞的,这一整天,黄继伟干什么都没心思,他请了假到镇上闲逛。傍晚6点,他离开录像厅后又不安了起来,不由自主又走向公用电话亭,第二次给我拨了电话。每天惶惶不安的生活让他厌倦,他坦率的给我留下了他的姓名、地址及传呼,并提出要与我见面。

  前往杭州的路上,黄继伟又犹豫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们见面时,他还在考虑:自首?还是逃亡?“你能逃一辈子吗?再这样下去,折磨的不光是你自己,更是你的家人。”见面后的那个下午,他一直在考虑着我对他说的这番话。当晚,他还是坚决地跨出了一步。这一选择,将改变他的人生,确实不容易。

  (1月10日晚6时,车到灌云。下车前,黄继伟拿出了八张照片。这是他在自首前的那个下午,特意在西湖边照的。三张他留到牢里看,五张送给我留作纪念,另五张让我见到他父母时,一定要亲手转交。)

  父母永远的痛

  (黄继伟的家,距灌云县县城十公里。11日早晨,在灌云县公安局两位刑警的陪同下,我们前往龙苴镇石门村。为了不惊动乡邻、给两位老人带来心理负担,在离村还有2公里的地方,我们下车步行。)两位老人正好在家。见我们手拿儿子的照片,黄妈妈顿时泣不成声。黄爸爸沉默得有些异常,但身体在不停地发抖。

  老人说的是方言,经刑警翻译后得知:两年来,全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两个弟弟至今没能说上一门亲事。前年,二弟还因此丧失了参军的机会。80高龄的老奶奶,每天念叨着孙子,积忧成疾,卧床不起。黄继伟的爷爷临终前,一直喊着他的小名。他想再看看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孙子!抱着无法弥补的遗憾,老人合上了双眼。逢年过节,只要一家人坐在饭桌前,黄妈妈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淌。一走两年,儿子全无音讯,她的心痛哪!面对母亲的眼泪,谁也吃不下饭。本该合家团聚的节日,却常常以伤心痛哭而告终。儿子出事后,黄父除了干农活,决不轻易迈出家门。两个月前,黄继伟的姐姐出嫁,比较远,黄妈妈说,新女婿还不知道这事。“这样的丑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女儿在夫家怕要受苦了。”

  老人口口声声地说恨这个儿子。可在我们即将离开时,他们终于忍不住了:“他是长子,怎么不想他呢?你们转告他,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回家。”

  告别江苏灌云

  1月11日,记者在灌云县公安局再次见到了黄继伟。

  听我们说了他的家庭情况,黄继伟长时间地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当他抬起头时,眼眶中又冒出了泪水:“告诉我爸妈,保重身体,等我出来好好报答他们。为自己的罪行,应该付出代价的。”

  本报特约记者 程洁

  《江南时报》(2001年01月16日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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