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嫌故意杀人的云南沾益县农民杜建国，在看守所里呆了10年才被取保候审。原因是证据不足，司法机关一直难于给其定罪。如将其取保候审，受害人亲属抵触情绪强烈，致使该案陷入了起诉不了，又不能放人的僵局。

　　据记者了解，目前超期羁押已是困扰司法机关的一道难题。不过，有关专家称，其实超期羁押并非一个难于解决的问题。关键在于司法人员要转变执法观念，严格执法，不要为了打击犯罪而忽略了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

　　嫌疑人坐“牢”十年

　　《中国青年报》近日的报道中说，43岁的杜建国于2000年6月21日被依法取保候审，走出了看守所。1990年8月10日，这名32岁的农民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公安机关收容审查，随后由检察院批准逮捕。在此后的10年中，杜建国一直呆在看守所里，他的案子久拖不决，迟迟未进入审判程序。

　　1990年7月的一天中午，云南沾益县农民杜建国到村外的山上放牧时，见同村女青年杜四翠独自采摘野生菌，遂起邪念。于是，杜建国便悄悄跟在杜四翠身后，在确信周围无人的情况下，猛抓住杜四翠，欲强行非礼，遭到竭力挣扎和反抗。杜建国害怕其丑行暴露，即用随身携带的牛角刀猛刺对方后逃离现场。约30分钟后，杜建国再次回到作案现场，在确认杜四翠已经死亡的情况下，又将其手表窃取，并伪装好现场后逃离。

　　案发后，公安机关经侦查认定，杜建国在这起命案中有重大犯罪嫌疑，并获取了相应的证据。该案于1990年12月29日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检察院在1991年到1994年中，分别5次以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1995年3月，曲靖地区检察分院就该案向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认为证据欠缺，当年6月检察院又一次将该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由于作案工具及被害人的手表无法查获，杜建国在检察院宣布逮捕后推翻原口供，否认杀害杜四翠，该案陷入了诉不了，又不能放人的僵局。其间，原县级曲靖市政法委多次召集公、检、法、领导及办案人员专题讨论研究该案，但均未形成明确意见。

　　当地设法解决超期羁押

　　据记者了解，杜案陷入僵局后，当地有关部门意识到该案嫌疑人被超期羁押，违反了法律规定，曾积极采取措施解决。

　　1998年7月20日，在沾益县成立7个月时，县政法委对杜建国案非常重视，提出对该案的研讨，并提交曲靖市政法委研究决定，但无结果。鉴于此案久侦未结，犯罪嫌疑人被严重超期羁押，沾益县检察院认为已经违反了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三条的规定，于1999年1月21日首次向该县公安局发出《纠正违法通知书》，并分别报送县人大、政法委。同年10月初，市政法委转发了《中共中央政法委委员会关于严格依法办案，坚决纠正超期羁押严重问题的通知》后，沾益县政法委对杜建国案又一次进行研究，由公安机关写出专题报告。同时，市检察院将该案又形成书面材料，上报市人大争取早日解决这一案件。

　　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两个月。案情复杂、期限届满不能终结的案件，可以经上一级人民检察院批准延长一个月。对犯罪嫌疑人可能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罚，依照规定延长期限届满，仍不能侦查终结的，经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检察院批准或者决定，可以再延长两个月。不能按期起诉或审判的，则应该变更或解除对犯罪嫌疑人的强制措施，即改为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据此，对杜建国实施的强制措施可以变更为取保候审。

　　2000年5月26日，沾益县检察院接到转发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对杜案催办的函件后，立即复印送县政法委及公安局。县公安局接到函件后随即成立了一个三人小组，着手对杜家属及被害人家属做有关杜建国取保候审的准备工作时，又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取保候审遭遇亲属抵触

　　据了解，正当有关部门有意改变强制措施，将一时难以定罪的嫌疑人杜建国取保候审时，却遭到了来自杜家人，特别是受害人亲属的强烈抵触。

　　一方面，杜建国的妻子、儿子均不愿为杜的取保候审作保证人。经过工作组反复做思想工作，其妻、子转变了态度，同意为杜建国担保，并同意做杜建国的思想工作，杜绝杜建国在取保候审期内打击、报复被害人家属及证人等。

　　另一方面，被害人的母亲误听说杜建国已经放回家时，跑回家中拎了菜刀，找遍全村要砍杜建国。当公安民警向被害人家属解释，不是放回杜建国，而是该案因某些证据不足不能结案，但又不能无限期地对杜进行关押，所以对其采取取保候审这一措施，这有利于该案的侦查、结案时，被害人家属怎么也想不通，当即表示，只要将杜建国放出来，不论在什么地方看到他，都不会让他活在世上。翌日，受害人的母亲、弟弟又带着亲属二十余人到县公安局，反对将杜建国取保候审，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天。受害人家属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使公安机关工作难以开展。

　　县人大、政法委得知这一情况后，于6月8日召集了公、检、杜建国所在乡党委、政府、村委会的联席会，针对受害人家属工作难做的问题提出迂回战术。于是，工作组先找在受害人家中有影响的人前去做工作，取得一定效果后，政府再出面。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解释，受害人的母亲、弟弟情绪较稳定，终于同意对杜建国按法律程序办。但同时也提出要求，对杜建国案不能取而不审，而且要给予受害人一定的安全保障。

　　针对被害人亲属提出的意见，杜建国一案工作组分析、设想了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对村委会及基层派出所提出：1.村委会有专人密切注意杜建国的思想动态，村综合治理办公室人员要做到招之即来，以做好保护工作；2.遇到杜建国有反常情况要立即控制，同时向派出所报告；3.派出所派出1至2名民警随时掌握、了解杜建国的思想动态，做到防患于未然。在做通了被害人母亲、弟弟的思想工作后，杜建国超期羁押问题终于得到妥善解决。

　　专家称：超期羁押其实不难解决

　　记者采访得知，杜建国虽然已经被取保候审，但他的案子仍未了结。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周士敏，作为研究《刑事诉讼法》的教授，对于目前司法实践中存在的超期羁押问题有所了解，但一个疑犯坐“牢”长达10年，至今仍未结案的消息，依然让他震惊。“这是严重的超期羁押”。

　　据报道，来自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消息显示，山东省1999年超期羁押的人数是789人，河南省1999年以来纠正的各类超期羁押人数为15516人。云南省在清理纠正刑事诉讼超期羁押的问题过程中，先后发现被超期羁押的犯罪嫌疑人1591人。

　　那么类似于杜建国这样的案件究竟应该怎样解决？找不到有利证据就可以无限期地关押犯罪嫌疑人吗？家属情绪抵触影响变更或解除犯罪嫌疑人的强制措施时应该怎么办？

　　周教授严肃地表明，虽然一些案件或因案情复杂、或因时过境迁、或因为家属等种种情况不能结案，但它们都不应该，也不可以成为超期羁押的理由。他认为，致使犯罪嫌疑人超期羁押的情况存在的关键原因，在于司法办案人员的执法观念亟待改变，不应当一味为了打击犯罪而忽略了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法律对杜案这种案件如何处理的规定是很明确的，只要严格执法，超期羁押并不是一个难解决的问题。

　　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也就是说，如果有证据证明杜建国确实实施了杀人行为，他至少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是罪犯、会被判刑，就可以无限期地关押。周教授解释说。

　　“杜建国一案发生在1990年，适用原《刑事诉讼法》，1996年《刑事诉讼法》有所修改。无论按原《刑事诉讼法》还是按新的，杜建国都属于被超期羁押。新《刑事诉讼法》为既有力地打击犯罪又有利于保护人权，对刑事案件的侦查、起诉和审判阶段的时限都做了明确的规定，并明确规定了不能按期起诉或审判的，则应该变更或解除对犯罪嫌疑人的强制措施，即改为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待证据确实充分达到起诉、判决条件时再依法办理。当然，对疑犯的取保候审和监视居住也并非是无限期的，不是说案子就可以不审结了。按法律规定，取保候审到结案以一年为期；监视居住以半年为期。有地方理解，取保候审年限是公、检、法各一年。那么，就算按此方法计算，杜建国一案至多到2003年6月21日也该结案了。我认为，该案多次退回补充侦查，而且时至今日仍没有符合起诉的条件，可以做不起诉决定。如果此案最终以不起诉结案，便涉及到赔偿问题，到时，杜建国完全可以依照《国家赔偿法》要求赔偿。

　　在对杜建国一案的采访过程中，记者一周来数次打电话到云南省检察院、沾益县检察院，希望能找到该案的承办人、专案小组的办案人员，听一听他们对此案的看法及办案过程中更多的情况，毕竟，杜案是太特殊了。但每一次打电话都没有结果，或者是电话没人接听，或者是被告知具体负责人不在。(实习记者 陶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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