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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大代表：我参与罢免了副省长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3月10日14:32 新华网

　　傅学俭：湖南省七届人大代表，现为省九届人大常委，省人大农业与农村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著有《盛世诤言》一书。

　　杨志勇：《人民之友》副编审。

　　背景资料：

　　1998年5月，在湖南省九届人大常委会二次会议上，鉴于省移民局挪用2652万元移民资金建宾馆，傅学俭、胡旭晟等15名常委会委员对省政府提出质询案。随后，省移民局一名副局长被撤职，一名处长被判刑。《南方周末》刊发了独家报道。副省长可以被罢免

　　杨志勇：1989年5月湖南省人代会上罢免了杨汇泉的副省长职务，你当时是一名省人大代表，对此一定还记忆犹新。

　　傅学俭：是的，当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1989年初，中央要求清理整顿公司，副省长杨汇泉担任了省政府清理整顿公司领导小组组长。在5月中旬的省人代会上，代表们就清理整顿公司的问题向省政府提出质询案，副省长杨汇泉在回答代表质询时，对涉及省政府负责人子女、亲戚在公司任职等相关情况支支吾吾，甚至一问三不知。代表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随即提出了罢免案。与此同时，也有代表提出成立特定问题调查委员会。经过请示全国人大后，大会先表决是否成立特定问题调查委员会，未被通过。随后对罢免案进行投票表决，没有想到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了对他的罢免。

　　杨志勇：多数代表为什么要作出那种选择？

　　傅学俭：当时我对罢免案投了赞成票。杨汇泉的问题在现在看来也许算不了什么，实事求是地讲，如果他当时如实诚恳地回答代表的质询，罢免案不一定能提出来。但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对代表提出的问题一问三不知。我觉得这是藐视人大代表，藐视人民的权利。代表当然有理由对他表示不信任。

　　杨志勇：罢免一位副省长确实是非同寻常的事件，事隔12年后，你如何看待这一事件？

　　傅学俭：我觉得罢免一位副省长的作用远远超过选举一位副省长的作用，这是作了我国民主政治建设史上一次有益的尝试：试看人民的力量怎样。我还认为，这场罢免案的提出表决在程序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没有任何值得挑剔之处。我选你是一张票，我罢免你也是一张票，前者是信任票，后者是不信任票。这是宪法赋予人大代表神圣的权利，是民意的忠实表达。

　　杨志勇：这一事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人总对之妄加推测。你如何看？

　　傅学俭：如果不看事物的本质，仅孤立地从时间上看，好像和当时的政治气候有关联。但我不这样看。一方面，从罢免的程序上看，是严格符合法律程序的，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另一方面，反腐败是人心所向，对人民群众关注的重大问题，人大代表有责任和义务给予关注，对政府领导人有意见，进而提出不信任，这是代表依法行使自己的权利。再者，大会主席团郑重请示了全国人大，全国人大作出明确批示：表决罢免案或是成立特定问题调查委员会，都必须经过代表大会决定。所以，对这一罢免案不适当的联想，我认为是不负责任的。

　　此事对我启示很大，我觉得，只要依靠人民群众，相信人民群众，腐败问题是可以遏制的。人大可以依照法律规定的程序监督、处置由人大选举或任命的地方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不称职、腐败行为。对重大事项行使决定权

　　杨志勇：湖南省移民局挪用巨资建宾馆，你作为质询案的领衔委员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傅学俭：湖南省是一个移民大省，每次从库区回来，心里总感到有愧，移民生活得很苦，作出的牺牲太大。当听到审计厅长报告省移民局竟挪用2000多万移民资金建宾馆时，我能无动于衷吗？我做不到。于是我和胡旭晟等14位省人大常委委员对省政府提出质询案，要求处理有关负责人，将大楼拍卖。其他未签名的委员和常委会负责人对我们也是支持的。我在质询会场提出了两点意见：一是移民局心中没有移民，把移民的救命钱挪用了，这不是对移民合法权益的剥夺又是什么？二是忘记了我们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再超前也没有必要把一个培训中心建成20多层的大楼。

　　杨志勇：对质询案的办理你是怎么评价的？

　　傅学俭：在省委的支持下，经过常委会几次督办，委员们对质询案的办理应该说还是基本满意的，有人被撤职，有人被判刑，宾馆的大部分产权也移交给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对省移民局转变干部作风促进很大。我在库区移民中走访时得到了这样的信息：省移民局心中真正有移民了，给移民办实事更主动了，接待移民和基层移民干部更热情了。应该说，这次质询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杨志勇：目前，地方人大对“一府两院”监督的刚性大为增强，但让人感到遗憾的是人大对财政收支的监督很不得力。是否可以这样说，湖南省人大的这起质询案有其独特的意义。

　　傅学俭：是的，地方人大尤其是省级人大就如此重大的经济问题提出质询案，恐怕还不多见。现在，人大代表对财政收支疏于监管的现状很不满意。我认为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与人大对重大问题决定权行使不到位的现状密切相关。彭真曾说，人大有四权即决定权、任免权、监督权、罢免权。我和许多代表深感这四权中尤以决定权的行使最不到位。重大问题的决定常常涉及到财政的收支，由于人大决定权的虚置，对财政的监督当然力不从心了。二是作为国家权力机关的组成人员对此缺乏认识和责任感，因而也缺乏共识，总觉得财政方面的问题是政府的事，人大不必过问。于是，人大代表、常委会委员收到的报告中多是几十大类数据，具体化的很少，也就是说人大根本不知道钱用到哪里去了。我觉得，这是对代表和常委会组成人员知情权和监督权的不尊重。这次质询案，不仅是要把挪用的钱追回来还给移民，更重要的是给政府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人大对财政收支再不会放任自流了。人大在法律上要真正到位

　　杨志勇：你曾说过，法治国家不会坐等而来，地方人大负有特殊的使命。但目前地方人大行使职权给人们的感觉还没有真正到位，特别是很少启用特定问题调查、质询、撤职、罢免等较严厉的监督手段。对此，你一定有不少感想。

　　傅学俭：作为一位人大代表，我追求的是人大在法律上真正到位。这两起罢免案、质询案我都经历过，感慨良多，我觉得人大制度只有在不断行使这些职权中才会走向完善。宪法和地方组织法规定了特定问题调查、质询、撤职、罢免等监督形式，这是党领导人民制定的法律，运用这些监督形式丝毫不损害党的领导，恰恰是对法律尊严的维护，对人民利益的维护，也是对党的领导的维护。同时，这些监督形式也是惩治腐败、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强有力的武器。因此，我对那些探索人大监督新路子的提法不以为然，这些法律上规定的监督手段都不敢用，奢谈所谓新路子我实在不能苟同。总之，一个真正的法治国家不会坐等而来，每个公民都有为之奋斗的权利和义务，每个国家权力机关的组成人员更要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