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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一小时》:历险者的生活--访唐师曾夫妇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5月22日16:13 中央电台《午间一小时》

  2001年5月20日《午间一小时海外来风》播出

  嘉宾:唐师曾(新华社著名摄影记者)

  王淳华(北京有线广播电视台编导)

  主持:林 白

  编辑:樊 璇

  主持人:中午好,各位听众朋友,欢迎收听由林白为您主持的又一期《海外来风》,在每一期《海外来风》都会带来与众不同的嘉宾,他们各有特色,今天是两位尤其有特色的嘉宾,如果您注意听一下我们正在录制的场景背景声音,会觉得有些奇怪,这是因为我们录制的环境正有旁边房子装修的干扰,但是对于我们今天要采访的主人公来讲,他早以不在乎类似于此的干扰,因为他是一位习惯于在炮火和风险中前行的人,他的名字叫唐师曾,相信收音机前的很多听众朋友都对他已经很熟悉,今天特别的是我们在他家中采访唐先生和他的爱人,北京有线电视台的编导王淳华女士,二位好,请首先向我们节目的听众打声招呼好吗?

  唐:谢谢各位收听我们的谈话。

  主持人:这位正在打招呼,比较腼腆的是唐师曾先生,新华社著名摄影记者,听说您有一个别称叫唐老鸭,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曾:我自己的运气比较差,老被捉弄,还有一个是我肉烂嘴不烂,嘴永远是不屈不挠的,另外我喜欢动物,所以我就乐于接受。

  主持人:应该顺便提一句,在我们采访的时候唐先生家中正有一只可爱的小狗与我们作伴,那么现在我们介绍第二位,唐先生的夫人王女士,您好!

  王:你好,很高兴和你谈话。

  主持人:我知道最近在北京电视台您拍摄的一部电视记录片,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现在陆续在各地播放,名字叫《重返巴格达》,能够简要的向我们听众朋友介绍一下您的作品吗?

  王:《重返巴格达》顾名思义,因为我的丈夫唐师曾十年前在那儿工作过,十年后他又重返他熟悉的土地,这次主要是以他怎么样设想,怎么样回去,怎么样打点行囊,怎么样看到十年战乱中人们的情况,没有任何掺假的东西,都是如实的记载,我们在那儿生活了10天,拍了40多个小时的素材,我剪出来330分钟的片子,22集,15分钟一集,同时还有另一版本,就是50分钟一集,上下集。

  主持人:非常有意思的合作,夫妇之间的合作,您拍摄的主角就是您的先生唐师曾,他一定曾经不止一次向您描述过当年他在巴格达生活工作的情景,这一次您用自己的摄像机亲自跟随他来记录看到的一切,您觉得您先生以前描述的巴格达和您这次镜头中拍摄的巴格达一样吗?有什么差别?

  王:太不一样了,他带很多的感情色彩,带了很多爱,很多的幻想,比如像巴比伦,像汉谟拉比法典,还有妖娆的阿拉伯舞娘,都是非常美的,就像一千零一夜的神话故事一样,我去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都是一些战后的劫后余生,而且都是在贫铀弹的辐射下的妇女和儿童,还有一些污水,像底格里斯河古老的母亲之河被污染,这一切的状况都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浪漫,那么神奇,战争太残酷了,所以给我震撼特别大。

  主持人:但是您的先生曾经以诗情画意般的语言描述过那里的情景,您觉得这个落差怎么来解释呢?

  王:我想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年轻,十年前他在那里工作生活过,有过他的梦想,那时候他身体像牛一样,我想他带有很多感情的东西在描述那个地方。

  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主观上的,这次去巴格达必须用很多很多钱,而我们都是上班的,我几年血液不好,劳保工资,看病又花很多钱,所以我们这次去,我又不会拉赞助,我去必须动员我老婆把家里的钱用了,所以我就把它讲得很美好。

  主持人:啊?

  王:其次一个是客观上的原因,十年前我去的时候海湾战争还没爆发,咱们同时老说衡量一个地方贫富很重要一点就是看它的货币,海湾地区的货币都是含金量很高的,十年前伊拉克的迪纳儿,一个迪纳儿折合3.228个美元,而十年后,就是不久前我再去的时候是1美元折合2000迪那儿,光这个比率就变了6600多倍,所以是天壤之别,有了这个主观和客观的原因,今天的巴格达和十年前的绝对不一样,这也更是我重返巴格达必须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音板:今天的《海外来风》,我们将目光投向一位习惯在炮火中前行的记者,一位不知疲倦的旅人,新华社摄影记者唐师曾先生,让我们一起走进他平静的生活空间,听他与爱妻共同讲述他们的传奇经历,这里是每周日同一时间为您播出的《海外来风》。)

  主持人:唐先生,我们知道您是北京大学国政系的高材生。

  唐:不敢当。

  主持人:不要谦虚了,就是说从北大出来的学子们通常都有悬壶济世的理想,作为您来讲是不是就因为受燕园的熏陶,所以你对像伊拉克中东地区有着特别的偏好?因为我们许多人都知道,也看过您的作品,是在中东的采访经历特别多。

  曾:你说这个尤其对,但是我觉得除了图书馆跟大师外,最重要的是那个学校教我们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我这儿来说有两点是特别重要的,第一就是讲科学,科学的标准是固定的,发展的,讲定量分析那种,再一个精神就是自由精神,所以我老觉得在北大上学养成了这两个尺度成为了我生活中的平面直角坐标系,纵轴是科学,我沿着科学往前走,往前走的时候我保持一个自由平等的心态,所以我才能做每件事的时候把自己的想像,自己的创造力发挥到极限,包括我花言巧语的说服我老婆把她的细软变卖了,买了摄像机去巴格达。

  主持人:如果要是看了唐师曾先生的经历,我相信诸位听众会真正领会到他所说的科学的纵轴自由的坐标含义究竟是什么,唐师曾先生,1987年进入新华社任记者至今是新华社第一个装备移动通讯装置不备刀箭现场采访突发事件的记者,多次获得新华社的通报表扬等等,保持平均每天发表一张新闻图片达数年之久,1987年他参加沿万里长城步行活动,88年在秦岭雪山拍摄野生大熊猫,89年负责北京新闻,90年参加可可西里无人区探选,1991年采访海湾战争是最后撤离伊拉克的中国记者,也是第一个在以色列公开采访的中国记者,1991-1993底任新华社中东分社摄影记者,先后采访了卡达非、沙米儿、拉宾、阿拉法特、穆巴拉克、加利、曼特拉等军政要人,1995年在神农架寻找野人,96年独自驾车环绕美国,2000年5月18日第五次与夫人一起前往巴格达,神奇的经历,这里面一定充满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但是我现在先要转向您的夫人,因为我们很多听众一般人是从他是一个冒险者、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记者、他是一个有着神奇经历的人、他是一个能够在沙漠地区念着芝麻开门打开所有国家大门的人,在我们的眼中,在我们的心目中,他神秘,富有冒险色彩,而您是与他最亲密生活的人,现在也有机会和他一起走过他曾经历险的那片土地上去,在您的眼中,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王:您刚才描述得都对,在六年前我的身份跟您一样去采访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看待他,但现在他是一个能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丈夫,我觉得你说的光环我觉得他在我眼里变得非常现实,是一个可靠的,有责任心的,而且做什么事只要想做就能做好的人,我觉得那属于工作的范畴,你要问我的话,我只能说在生活中他是这样的形象。

  唐:我干事特别认真,有很多特别好的朋友,那些好朋友都用他们自己能做到的,或者他们自己以为最好的方式对待我。

  主持人:坐在您对面能感觉您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一定吸引了很多人,很多朋友,当然后来也吸引了您的爱妻,我们设想一下,当身处异国他乡的时候,我们知道您曾经在中东,一个人开着车跑来跑去,那时候以色列对我们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神秘的国家。

  唐:我第一次去以色列那时候还没有外交关系。

  主持人:那你没可能当时认识谁谁谁,那怎么来敲开他们的国门呢?

  唐:因为记者去做的工作大量都是他所不了解的,我要是已经了解了,或者说我的读者已经了解那就不是新闻了,所以我去之前往往是对那儿不知道,我靠最短的时间尽量准备资料跨进去,比如我去以色列的时候,我连以色列签证都没有,我在《重返巴格达》那本书里讲过,我从伊拉克出来,从这一点以色列就把我视为敌人,在中途我过了几个国,在赛普路斯得到的签证,得到签证以后就靠花言巧语跟以色列人交谈。我就发现中国人在世界上动武是绝对不行的,比如像你讲历史上,不久前我去南极,南极长城站所在的岛叫乔治王岛,乔治王岛显然是乔治王时代英国人发现的,不然不会叫乔治王岛,你说要是在世界上找哪个是中国人发现的几乎没有,所以咱们国家的民族习性习惯在自己的家乡世代居住,像什么赵庄、高家庄、马家河等等,不大愿意往远处走,而我受改革开放之赐,有机会去东南西北的到处乱走,我有个老师叫肖乾,他对我特好,他自称没有地图的旅人,我们这一代比他幸福得多,已经有那么多地图,所以我去之前做了匆忙的准备然后到了那个国家,然后靠中国的文化,比如你说咱们国家造什么东西在世界上很有名?古代的丝绸、瓷器?瓷器,现在已经不是最好了,丝绸人家现在也能造了,但是有一件东西他们现在暂时还造不了,就是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国的文化传统如果你坐在那儿,像我这种大侃爷娓娓动听的跟人交谈的时候他们是很乐意听的。

  主持人:你跟他们是用英语交谈?

  唐:英语,我英语不是很好,但是嗑嗑绊绊的英文加上他们当地的文字再给他们画图,画画,手会很灵巧的帮他们做什么事,这比较奇怪,原来遥远的中国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就成了当地的宠物了,所以工作起来很简单,我老婆嫁我之后有两次采访都是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采访沙龙就是一次,就是现在的以色列总理,那是住院那年,88年吧,中国建设报的摄影部主任呼我呼机说你的哥们儿来了,我就问他哪个哥们儿,他说沙龙来了,他来是秘密来的,有许多警卫,他是受咱们国家建设部长的邀请,那会儿他在以色列是住房部部长,那时候我老拉肚子,因为我吃中药是什么排毒的,按中国人的说法,我就把药停了,他陪着我去,先在故宫埋伏没等着他,又到天安门埋伏,也没等着,我的情报知道他在全聚德吃烤鸭,我把车开在那儿的时候警车已经来了,开始封路,我就把车停在全聚德斜对门,这时候警车已经在全聚德门口停满了,有武警、交警、便衣,还有以色列的带着墨镜,耳孔里插着耳脉的便衣,作为别人是不可能进的,我在远处用锡伯莱语朝着喊“沙巴沙龙”,沙龙一听见,怎么中国还有说锡伯莱语的人,本能地也朝我喊沙巴,他一喊沙巴,所有的警察就有一秒钟的停顿同时看他看我,我就过了第一道封锁线,又喊了两句锡伯莱语就过了第二道,墙上有照片,正好在全聚德的牌子上写着,有朋自远方来,正好我就跟沙龙的手握在一起,走进房间里,这是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

  王:我插一句,我跟唐师曾去了几次,一次是采访沙龙,还有一次去巴格达,唐师曾对一个事物的敏感性、行动性极快,有时候干起事情来他是六亲不认的,有时候对我也是,都不把我当一个老婆,当一个女人,甚至当机器一样,所以这样我觉得这时候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身体、心理都比较弱的女人,和他合作也是非常难,他的行动和思想都是特别快的人。

  唐:我是有暴力倾向的人,我老喜欢斩钉截铁——

  王:而且是六亲不认的,他做的东西比如我一转身他就做完了,我摄像需要镜头要起幅落幅几个镜头才能完成一个场景,我们俩的工作也有冲突,当时在伊拉克的时候他把我骂得没面子,后来我想他的作风也培养了我,因为我以前没做过记录片,都是慢慢悠悠做一些艺术片,这样也锻炼了我。

  唐:她嫁给我挺委屈的,她是学戏剧导演的,中央戏剧导演系毕业的,她学了五年,作为她们学校培养的都是什么姜文、巩俐那种,都是直接奔着美好生活去的养尊处优的人,而我一直是在可可西里,秦岭——

  主持人:都是带点儿刀光剑影的。

  唐:都在山里边的,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所以我对华美的服装,风花雪月有天然的抵制,我喜欢光着脚,破鞋破袜子,蹒跚而行的穷人,我考虑问题也是穷人怎么样。

  主持人:要适应他也很不容易吧?

  王:很难,非常难。

  主持人:可是您还是做到了。

  王:磨合吧,以前他尽量不用碗来吃饭,我吃饭我用碗来盛他就用锅吃,这样少洗一个碗,节省一点儿能源,现在也尽量用碗吃饭了。

  唐:我老觉得人活着大量的事情是浪费的,为了不浪费就尽量节约,节约就是创造。

  (音板:今天《海外来风》为您请来的嘉宾是新华社记者唐师曾先生,唐师曾,198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曾任新华社中东分社摄影记者,去年5月18日,唐师曾第五次前往巴格达采访报道,另一位嘉宾是唐师曾的夫人王淳华,她是北京有线电视台编导,去年,她跟随唐师曾前往巴格达,并自费拍摄了记录片《重返巴格达》,您正在收听的是《午间一小时》周日专版《海外来风》。)

  唐:中东这个地方实际是东方跟西方交界的地方,这也是我反复要亲身,哪怕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爬,而不是坐在车上被人拉着,或者坐在飞机上从天上趾高气扬的飞驰而过,不是那样,咱们对那一带的了解是不够的。

  主持人:我觉得唐先生在那里出现是很有趣的事情,虽然中东地区与中国相距遥远,然而中国一直与它以某种关系发生着联系,比如说在最近的几十年中我们曾长期决定的支持阿拉伯反对以色列侵略的斗争,而在另一方面,30年代的时候我们中国的上海却曾经最慷慨的接纳了数以千计的犹太人的避难。

  唐:比你说的还早。俄国革命以后好多白俄就跑到中国来,我去以色列在特拉韦夫有一个协会,我记不清这个协会叫什么了,协会里以色列人他们想不起中文怎么说了,他们有生活在上海,有生活在哈尔滨,生活在青岛的,他们会说特土的中国话,比如黄包车,他已经想不起来黄包车什么意思,还会说骂人的话,咱们整天都说的,说得特别地道的北京骂人的话,你会非常惊奇,这是犹太人,他们从小在中国长大,但以色列建国他们又回去了,在世界上都不接纳他们的时候咱们接纳,像您刚才只说以色列,以色列的总统我采访过的,墙上都有,比如沙米儿,拉宾,巴拉史,西蒙佩雷斯,一直到沙龙,伊拉克也同意接受我,因为中华民族博大的海纳百川那种谦谦君子的风范。

  主持人:而您这回是真正作为一个中国人,就像您自己说的讲着奇怪的语言,奇怪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唐:我当时去那个协会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去大概是92年前后,我开着吉普车从埃及去,当时耶路撒冷分社的首席记者叫李红旗,现在他是新华社国际部的主任,他带我去见那些人,老头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咱们特通俗的骂人话,而且骂得比我还标准,我说老人家怎么会这个?他说我原来在北京呆过,有人纷纷讲不同的话,其中一个喊黄包车、黄包车,我就不懂黄包车,后来一问他在上海呆过,是洋车,每个人都想用他们童年在中国的记忆,各式各样的话,我一向都觉得文化上的交流是中国人的长项,所以在92年的时候写过一个计划,我想开一个吉普车找几个喜欢动物、喜欢环境保护的人从金字塔走到长城,中间走四大文明古国,我们重返巴格达是伟大的理想的第一步,因为毕竟是我们两个的心血,因为两个人的心血就一定是水平很低,个人的,如果有人认为还可以,我们就会走第二个国家,我认为现在咱们世界上已经有计算机,各种现代的东西,航空母舰,战斗机,导弹……那些都很先进,但我们仍然怀念文明古国发明的那些很陈旧的东西,比如象形文字,这是埃及人发明的,比如阿拉伯数学,我们仍然在用的,这是印度人发明的,比如楔形文字,古伊拉克人发明的,已经没人用了,还有咱们的甲骨文,现在也不用了,类似这样古老的,令我怀旧的东西我喜欢,我准备就这么走。另外我老觉得世界上有几个人我特崇拜,比如像亚历山大大帝,就是靠武力去远争,他继承财产的时候把他的财产全分给他的部下,自己什么都没留,人家说你自己留下什么呢?他说我留下希望,这是亚历山大的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另外我崇拜的是马可波罗,他由西方到东方,他是为了做买卖挣钱来的,比他们更伟大的是中国的玄奘法师,就是唐僧,唐僧在唐朝出去,那时候唐朝闭关锁国,不许他出嘉峪关,他跳墙夜里就跑了,他回来之后带回来经卷,种子,还有那边的文化,回来以后唐王李世民给他高官,他什么也不要,他说给我一座庙吧,我要翻译这些书,最后在翻译这些书中死去,我觉得唐僧和靠武力征服世界的亚历山大比还伟大,唐僧和想做买卖的马可波罗比更伟大,而这么伟大的人没有出现在他们那儿而是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是从刚才您讲中国人对以色列人对犹太人的友好与天性的善良有关,但是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咱们善良的天性不被人所发现,倒老被人说成暴民,义和团团匪或者什么东西,实际他们不知道的一个原因就是咱们没出去走,或者展示的不是咱们善良的内心,所以我老想出去。让外国人一看,唐师曾不错,中国人不错,正好我又带去一个女人,他们就会说中国女人也不错,很好,我再带去一个孩子,他们会说中国孩子也不错,最后的结论——中国很可爱。

  主持人:您患的是一种让很多人听来都发抖的病——再生障碍性贫血,在这种情况下我想问问王女士,您怎么还能允许他以这样生病的身体再回到巴格达那样的地方,尤其我们知道巴格达还受着像贫铀弹这种放射性的威胁,您作为妻子怎么居然不但不制止他还跟他一块儿去了?

  王:非常矛盾的,从情感上当然希望他能够越远离那些污染越好,但是从理智上说,我觉得从表现刚才讲的他刚才说我喜欢过一些浮华或者装饰性的生活他是很原始,其实表面上的南辕北撤,但我觉得骨子里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也很喜欢,我觉得人的一生他的乐趣,劳动和工作带来的乐趣远比生活的富足和享乐会更让你开心,尤其是一个男人,我觉得他的乐趣应该在工作,工作的成就和工作成就带来的愉快特别特别重要,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他,如果真是身体有病的话时间很短暂的话就更应该珍惜时间珍惜生命,我能理解他,再一点就因为身体不处于紧张和恐惧中所以我跟着他去,我怕他到那儿之后又做一些像暴徒的事情,医生也会非常生气,我就看着他,没想到我到那儿不但没有看住他,我自己也跟着他拍起来。

  主持人:王女士,我想问一个问题,您是否认为您的先生,唐师曾先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王:他一直在梦想中生活,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是怎么来看待这个问题,我觉得越是梦想的人越现实,越是现实的人可能越不实际。

  唐:我觉得如果说有神,自然、世界都是特别厚待我的,我这辈子需要什么的时候就会来什么,我在我做各种事的时候都有那么多好人帮我,而且都是超出我的想像,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事情多,我就越来越没深没浅了,因为我知道,只要你怀着一个好的理想,并且认认真真工作,即使你做得不对,即使你可能给人家造成了麻烦,仍然会有比你力量更大,比你更高的人或者集团,总体上讲就是神什么的来帮助你。比如像我,如果我没受过北大的综合教育,没在新华社工作,就不可能拥有这些经验和这些机会,我不仅想为我自己的家庭创造福利,我还想为其他,包括我喜欢的动物,比如像可可西里的那些藏羚什么的,还有秦岭的熊猫,大兴安岭或者樟子树林等等我去过的地方,那些东西我都喜欢,一想到那些事我觉得就比单纯的做新闻更有意思,但我是一个记者,我就应该用我工作的特点来为那些树,那些动物和为我周围喜欢我的人,和不是我周围也喜欢我的人,比如埃及人、伊拉克人、以色列人、土耳其人,去干点什么,而且我觉得人都是善良的,你对他好他都知道。

  主持人:唐先生,我忍不住要问这样的问题,我们正在收听这个节目的千千万万年轻听众中的许多人来问,就像你当初采访沙龙,也是隔着很远,用锡伯莱语给他打招呼,趁着警察愣神的时候跑了过去,于是就采访成功了,而我们知道常规的采访我们应该先提出申请,然后经过若干的手续,安排时间在某种情况下,隔着几道绳子提出一个问题,也许还得不到解答,也就是说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或者我管你叫个性张扬的人,而按照我们的习惯经验来看一个个性张扬的人在我们传统文化中是不受欢迎,是要遭灭的,而你幸存下来了,看来不但不打算收敛这种张扬的个性还打算更加放开,但是你活得很愉快。对于我们收音机前很多听众来讲,有时候他们会感到自己面临的困境是舒张自己的个性而遭到不断连续的挫败还是说压抑自己的个性来稳稳的获得升迁或者成功,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唐:我老觉得应该符合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就是天性,如果一个人委屈自己的天性去迎合一件什么事儿,或者讨好一件什么事,那本身就违背天意,违背自己的本性,我是这么觉得的,再一个并不是说我就一帆风顺。

  主持人:您也有受挫的时候?

  唐:受挫我就不说了,因为一个快乐的人是不愿意把他受的挫说出来的,我相信我受的那些挫超过其他人,有的对我来说都是五雷轰顶的,我老婆有更深的感受,但我不愿意说,因为从短期来,可能我受到某一种很不利的对待,也可能在某一局部上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但是我觉得从长远来看他们会发现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我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我就实施恐怖活动或者游行示威,都不是。因为时间对我来说,我跟我老婆总说人的一生即使善终大概70年,人过70古来稀嘛,70年的含义是什么呢?是365天乘以70,一共是25550天,25550天前二十年得上学,像我老婆那种读导演系的得五年,毕业就是二十好几了,前20年上学,后20年退休,中间20年找工作,分房子,追女孩儿,繁殖后代,赡养父母,没有几天干正经事儿,如果我再把这事儿放在计较上,各种利益上那就太没意思了。我老认为一个人要想干成功事儿,不一定是大事,哪怕干小事儿,必须盯着这件事儿干,不要一看说炒股就都炒股,一看做买卖你又做买卖了,一看人家领勋章你又想去领勋章了,像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得那样的好处啊?没有,只能把我想干的事自己动员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跟我一起走,把这件事儿干了得,至于这件事是否挣钱,是否会受到表彰,是否会通往高官,做之前我也没想,做之前我就像做这件事,做完了我就很高兴就完了,大家说好我也做了,大家说不好我也做了。

  唐:我老觉得商品社会,人的贪欲越来越多,什么都想要这才乱了性,如果你只要一个,比如今年在南极我在长城站又许了一个愿,我许愿的时候其中有一条我就说回家睡觉,每个人都回自己家睡觉,好多麻烦事也解决了,也不会有什么战乱,也不会有什么第三者,这个特别简单,每个人按最简单的事去做,符合天性的,符合人类道德,符合法律去做就简单了,其他好多事儿都缘于贪欲,任何人在实现自己目标的时候都觉得有乐趣,吃顿饭真好吃,其实吃顿什么都是吃饱而已,也许他觉得这个小女孩儿不错,占个便宜所以后来才会有翻船的事儿。

  主持人:唐先生,想问一下在您今后的采访计划中有没有现在想到的最想采访的人,最想采访的事,最想采访的地方?

  唐:我最喜欢的还是中东,具体的人没办法说,因为真正的新闻是不能安排的,我不能说安排我想做什么,那不行,那都是庞大的新闻机构做的事,比如提出申请什么的,我个人没办法。

  主持人:我们还是回到中东,是您最关注的地方,这片被称为牛奶与蜜的地方,同时在当代战火纷飞的地方,为什么您对它情有独钟呢?

  唐:先从肤浅的来讲,它是基督教诞生的地方,它也是伊斯兰教诞生的地方,从资源上,因为目前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是资源,但是广大老百姓还没认识到是水和油,再具体点就是清洁的水和好的石油,这些只有在中东才那么多,我们去基尔库克,她拍过那个电视,我用棍子一敲地就冒出气,用火柴一点那气都着,这就是伊拉克。

  王:你看这照片,这就是基尔库克,从巴比伦时代就在烧。

  唐:这么好的地方,而我96年去美国德克萨斯的时候那儿把油井都封了,他们觉得石油还能用20——40年,所以美国的油不能开采,他们用得更多的是中东石油,既然聪明的,知识多的美国人已经发现了,为什么不把这个道理告诉伊拉克人,大家应该更珍惜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石油,而非得变成这种战争的状态,我想人节约了半天能源也不如打一场仗浪费得多,大家都不愿对立。我跟你聊天的时候怕影响录音把电话都关了,我手机电话铃响的声音就是《我们都是好兄弟》,任何一个电话打来都是我们都是好兄弟,任何形式的交流,只要交流就好,我去伊拉克不仅仅是采访,是交流,我用我的办法,我想我身体不健康了,但是仍然走,但我想也没必要像当年唐僧师傅用脚走,我可以利用一定的车,我原来设想的是哪个汽车厂能制造出比较好的汽车供我走,十年前伊拉克全都是奔驰、沃尔沃,这次我们去,她电视拍了,伊拉克街头最好的公共汽车你知道是什么吗?是解放。

  主持人:是吗?

  唐:是,60辆刚进口的解放。这十年过去,伊拉克从一个用奔驰的国家变成一个吃饭都吃不饱的国家,而且十年前咱们国家的汽车都是破破烂烂的解放卡车,现在造出解放的大轿车,有空调的那种,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这是票最贵的公共汽车。这都是沧海桑田的变化。

  主持人:唐先生总能从生活中捕捉到光明的一面以及欢乐的,令人留下愉快记忆的,甚至手机铃声都是《我们都是好兄弟》。可是这个世界离四海一家、天下皆兄弟那种情形还是差很远的?

  唐:正是由于远才努力,包括我小时候学的唱国际歌,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英特纳雄耐尔就是国际主义,国际主义不是狭窄的民族主义。

  主持人:在此之前还会有很多不如意,比如冲突、争夺、战争,甚至流血,在您作为一个记者直接跑到这些地区恐怕免不了要目睹这样的情景,我不知道您将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样的场景。

  唐:这也是我心里一直没办法控制的障碍,我对特悲惨的东西就摁不下快门,还有一个特美的,比如美女,我就不知所措,脸红,隔着镜头还敢看她,比如像不久前我老婆在地安门百货商场,我想去拍照片,有小孩儿跪在那儿,但是也穿着校服,要求支持的,别人告诉我是骗人的,我就不忍摁,之后我给他十块钱,我觉得给完钱我就敢摁了,给完钱我发觉我还是掏不出相机来,因为我不相信他是骗人的,尽管好多报纸说他是骗人的,在伊拉克就更是,我跟我老婆去,我老婆的一个重任就是不要把钱全搁我身上,因为我老忍不住,知道那人也许是骗子,万一是真的,真是一个好人,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好人的可能性,我就应该干这事儿,又回到您提的问题,在各处走了之后就特别容易这样做,因为人的生命是极其脆弱的,也许说着说着话车就翻了,也许说着说着话一颗硫弹或者一场大洪水,或者桥塌了,人的生命是十分脆弱的,人就在呼吸之间,你留那么多值钱的东西未必有什么用,转瞬即逝。我跟我老婆说我留给孩子是什么东西呢?我给孩子的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生命的起点,一个名字,这就是父亲给孩子唯一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没办法给孩子,开始我做记者就老把我想成一个记者,觉得自己牛烘烘的,但是随着做记者时间长了,越来越发现只有当你发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你才有可能真正有成就,你发现打断一条腿的,没饭吃的,身上的伤口里化着脓长着蛆的那些人,尽管你离他很远,他不是你这个种群的,但是你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他那样,所以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应该帮助他,你有义务帮助他,因为他是人。有朝一日你变成这样,他也会来帮助你。按马克思主义观点讲,世界都是普遍联系的。

  主持人:非常精彩,各位听众朋友,您正在收听的是《海外来风》,在今天下午开始采访之前我设想这会是一场充满奇趣探险的经历的讲述,轰轰烈烈的个人奋斗生涯或者是其他诸如此类我们想像的例行的一次对话,但它不是,他是一个人,一次愉快的谈话,我们做节目的时候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窗外不明不晴,时间静静的流淌,在房间里一种淡淡的情绪正在流动,我觉得那是一种被我们称为人的情感的情绪,它使我们感到温暖,非常感谢唐先生和他的夫人和我们一起做的这期节目。在王淳华为唐师曾拍摄的记录片《重返巴格达》中,王淳华这样写道:十年前,师曾自己来,十年后他带着我来,以后我们会带着孩子来。现在王淳华身怀六甲,也许他们一家人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我们相信唐师曾会带着他挥之不去的光荣梦想继续远行,在此我们也祝愿这对幸福的记者夫妇一生幸福平安,主持人林白代表责任编辑樊璇,制作人卫东感谢大家的收听,下周同一时间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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