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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网络攒积分
坑朋友骗钱财
传销是早就被国家明令禁止的非法经营活动，国家的严厉打击使其有所收敛，但并未根本消失，一些传销商的活动从公开转入地下，而且组织更加严密，手段更具有欺骗性。
日前，记者在线人小美(化名)的帮助下，打入了河北省石家庄市一个名叫“全球得利计划”的非法传销组织的内部，度过了令人难忘的两昼夜。
得到线索 深入传销窝点
小美是湖北一家纺织厂的下岗工人。今年1月，小美到石家庄去看做传销的男朋友武军(化名)，也被游说加入了这个名为“全球得利计划”的传销组织，几个月过去，分文未得，她决定离开石家庄，到别处打工。
小美路过北京时，记者听说这个线索，希望小美能够帮助记者打入这个组织的内部进行采访。她当即同意，马上就给他在石家庄的男朋友武军打了个电话，说是她在北京时，有个朋友对“全球得利计划”感兴趣，想到石家庄看一下。
根据“全球得利计划”这个传销组织的规定，为了安全起见，有外地不知底细的新朋友入会，必须得由一个组织内的人去车站或者码头迎接。
但是当记者在下午6：30到达石家庄长途汽车站时，说好要来接的武军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临时有情况，要记者自己前往。
记者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让小美又给武军打了个电话。武军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带了摄像机(记者)来了，虽然小美很沉着地应付过去了，但记者感觉这次行动也许已经暴露了。但既然来了，记者决定还是冒一次险，再说，他们也许只是怀疑罢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记者到了“全球得利计划”在石家庄的聚集地之一——新华小区。
小区住着两千名传销人员
小美告诉记者，在这个小区里住着近两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从事“全球得利计划”的传销人员，在这里说话要小心，如果被他们听到了一些谈话内容，马上就会传遍整个小区，这样不但采访不到任何东西，就是生命安全也将得不到保障。
七拐八拐，记者走进了一幢居民楼五楼的一套普通住宅内，屋内灯光非常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具，连床也没有一张，打的全是地铺，男男女女住着五六个人。小美的男朋友武军一见到记者，就笑容满面地跑上来和我握手，表面上显得十分客气，随后把我们带进其中一间除了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和一部电话机外空无一物的房间，并马上关上了房门，坐下来继续寒暄了几句，不一会儿，敲门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但是从武军和小美对他那种恭敬有加的态度，记者知道他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不低。武军说，讲传销课的老师到了。
参加“笨人计划”月薪1万元
经介绍，这位老师叫袁健，他在该传销组织里的身份是督导，也就是月薪在1.1万元以上的“全球得利计划”传销人员。在这个组织当中，把人员分成几个等级，刚入会的叫业务员，月薪达到2000元左右的叫指导，上面是督导，再往上就是总监，总监是专门负责处理一个城市的传销活动的头。
袁老师一坐下，武军这个业务员级别的传销员马上递上一沓纸，一支笔。
袁健从美国的航空公司怎么经营网络谈起，说到了消费时代的演变，说我国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等消费”时代，只有“网络”才能拉动消费，当记者问他“网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时，他在纸上画了个树状图，记者一看，是个典型的金字塔结构，具备传销的最基本的特征。
袁健接着说，只要你在这个组织内花1860元购买公司自己出品的海豹油，就可以取得入会的资格，然后就要发展自己的下线，每拉一位朋友友入会，你就能得到1000积分，当你的积分达到10000分，月薪就可以达到2000元，到50000分，月薪就有1.1万，以50000分为一局，依次类推，朋友拉得越多，你的收入也就越高。他给记者说了一个所谓的“笨人计划”，根据他的说法，最笨的人只要加入这个组织，也可以在第五个月的时候拿到月薪1万元。
记：那么在这里主要靠什么挣钱？
袁：靠人际关系，靠朋友，也就是发展下线，下线发展得越多，钱也就挣得越多。
记：拉朋友发展下线有什么诀窍吗？
袁：先不要告诉他到这里来干什么，把他先骗过来再说，比如你是开车的，你就说这里有开车的工作，等他来了以后，你再慢慢地告诉他真相。
记：那怎么才能拿到我挣的钱呢？
袁：“网络”会发给你一张存折，当你累积到一定积分时，组织会自动把钱打入你的帐号。
当记者问他“全球得利计划”这个组织是否合法时，袁健煞有其事地告诉记者说他们在当地工商部门有注册，但当记者提出想看看营业执照时，他说不知什么时候给弄没了。
记：难道当地公安和工商不抓你们吗？
袁：公安和工商我们都很熟的，这里谁都知道我们是做“得利”的，只要你把暂住证办了，什么事都没有，我们还时不时地和办暂住证的人一块吃饭呢。
他还毫无根据地说，国家早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放宽了对传销网络的监管，而且我国马上将要加入WTO，国外的传销公司已经准备进入国内，所以最迟到2003年在国内传销活动将全部放开。
上课地点转移了
第二天，记者如约来到老地方听课，但是一进屋就被告知听课地点改在新华小区隔壁的党庄小区。
当记者一进入党庄小区一幢居民楼五楼的一间房内，里面已经有二十来个二十岁左右男男女女席地而坐，等待一个姓曹的老师来给他们传授所谓的传销理念。
在他们的交谈中，记者知道这个曹老师是1980年出生的年轻人。而这些听课的年轻人大都来自农村，很多是借父母和亲戚朋友的钱到这儿来圆发财梦的，
左等右等，曹老师还是没有出现。这时，这间房子的主人进来了，神情紧张地把小美叫了出去，几分钟后她回到屋内，故作镇静地对在场的人说：
“非常抱歉，曹老师刚才接了个电话，有件非常紧急的事等他去处理，所以今天的课不上了。”
话音刚落，记者就听到外屋的门“乓”的一响，显然是有个人出去了。
事后小美告诉记者，曹老师其实在记者到达以前就在屋内，照理，看到新人来听课，他应该主动上前来握手的，但是当他一看到记者，就觉得不像是想加入他们组织的人，就怀疑是记者，所以连手也没握。小美说，其实那时她就觉得情况不妙，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后来房主人把她叫出去，就是去问她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虽然她一口咬定我是她叔叔的司机，但是那位狡猾的所谓曹老师还是不信，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羊毛出在羊身上 赚的都是朋友的钱”
预计到这次行动可能已经暴露，记者决定立即去和新华小区仅一街之隔的赵凌铺工商所了解情况，在路上，小美告诉记者：
“其实很多人一来的时候是有些怀疑的，但是后来看看当地工商、公安对此都不管，也就认为这个组织是合法的了，否则工商、公安怎么会不管呢？”
记者：那么现在在这个组织里的人真的相信自己能挣到钱吗？
小美：时间长了，大部分人都知道是挣不到钱的，但是已经花了这么大一笔钱，路费啊，入会费啊，平时的生活费什么的，怎么着也得捞点本回去吧，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别人能骗到钱，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住久了，你就能体会到，住这儿的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利用，即使那些挣到钱的，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赚的都是朋友的钱。因为你的下线基本上都是你的亲戚朋友。
记者：那么这个组织平时里都组织你干些什么事呢？
小美：最多的是上课，但是上课前我们事先都不知道上课地点在哪儿，反正有人带，到哪儿是哪儿。他们还经常下指令调动我们的宿舍成员，像我们那套房子，原本住了十个人，但现在只剩下五个了，另外五个我们都不道他们住哪儿去了。
记者：他们是指谁？
小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感觉袁健就是我们小区的头。
记者：他们为什么要干涉你们一间房住几个人？
小美：我也搞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房子里住的人少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房费就多了，这样就会迫使我们拼命拉朋友入会吧。
记者：别的小区的情况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呢？
小美：我去过一个叫党庄小区的，他们那儿比我们这儿更谨慎，据那儿的人说，他们那儿要求把入会时买的东西，要么赶快用了，要么赶快寄回家里，必须把外包装尽快销毁。所以你走到他们那儿的房子里，看不到半点痕迹。
记者以传销人员家属的身份走进工商所所长室。
所长：你们什么事？
记者：我的一个亲戚，20来岁的一姑娘，来这儿做传销，住新华小区，我都来劝了她几次让她回家，她都不听，反而劝我也加入，我真的拿她没办法，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下？
所长：你别说了，这儿做传销的人多了，管也管不过来，天天都有人来告状，我们也打击过几次，没用的，这些人大多数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我们现在也顾不上这件事，再说他们也不太好找。
记者：那我该怎么办？
所长：反正我们是没办法，你们找公安去吧。
于是，我们以同样的身份来到了这个辖区的派出所，负责的民警一边翻出一堆“全球得利计划”传销组织的音像资料，一边说：你们看看，十足的非法传销组织。我看简直就和“法轮功”组织差不多。
记者：那你们怎么不管管？
民警：谁说我们不管了，刚才我们就出动了一辆车去打击去了。
当记者回到住地时，小美、武军和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叫夏青的传销指导竟在宾馆门口等着。
最后的较量
武军：到哪儿去了？
记者：唉，别提了，课也没听到，下午出去逛了逛。
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把他们请到我们的房间。
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记者心头一惊，原来偷拍机的充电器还插在房间的角落，指示灯还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但是，该做的还得做，于是沏茶，漫无边际地瞎侃。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十分自然和正常。
临走时，那个姓夏的说，明天有个“全球得利计划”在湖北襄樊的总监李浩有可能要来见见我们。
事后小美告诉我们，那个充电器更加深了他们对我们的怀疑，在回家的路上，那个看上去挺文秀的夏青还咬着牙说了句话，妈的，敲了我们的饭碗，我让他们也活不成。
到家后，小美一看再也瞒不过去了，就把我们的情况全盘给武军说了，武军知道后，说他也早就不想在这儿干了，只是碍于哥们儿的面子，一直想不出个办法走人。
后来，武军和夏青一起把在宾馆里见到的情况跟那个总监李浩说了，想不到李浩竟说，真的是记者我也不怕，有什么了不起，我已经被记者采访过两次了，而且早就见了报，也没见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啊。他竟然真的在第二天上午在袁健、夏青等人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我们的住处。一入座就斜靠在椅子上，非常夸张地跷起了二郎腿，俨然一位江湖帮会的“总舵主”。
记者：谢谢“总舵主”给我们来上课。
李：别这么说嘛，毕竟我在“网络”里的地位要高一些，知道的要多一些，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记者：我来了两天，除了看到一拨一拨的来人，你们这个“网络”没有一点具体的概念，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公司石家庄的总部在哪儿？
李：我们的总部不在石家庄，在上海，石家庄是其中一个点，只有服务站。
记者：那能不能带我去服务站看看？
李：那不行，这个公司有规定，只有到了一定级别，才可以去服务站。如果大家都能去的话，那服务站门口天天都会挤满了人，影响社会治安的。
记者：那么你所说的“网络”到底是不是传销呢？
李：当然不是了，就像我们国家的邮政，送信也要靠“网络”，你说邮政是不是传销呢？邮政不是，那当然我们也不是了。
记者：你做到了这么高的级别，在发展下线方面一定有独特的经验，能不能传授一二？
李：这个嘛，如果你在大街上去说，来做“网络”吧，你叫一百个人，一百零一个人不会跟你来的，关键是你要投其所好，关键时骗一下也没关系了，只要他到了我们这个小区里，我们这个“网络”里，他就早晚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环境是能造就一个人的，就像你到了土匪窝里一样，就算你原来心地再纯洁，你也会变成一个土匪。
记者：我心里还是不放心，我觉得做这个“网络”投资，风险太大，什么时候被公安工商打了都不知道。
李：成功人士要有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必要的时候应该冒冒险。再说了，现在我们这个“网络”在全国已经有一百多万会员了，在石家庄也有七八十万了，这么大的规模，公安和工商会不知道？如果不合法的话，早就被取缔了，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发展形势越来越好呢？告诉你，我来你这里以前，又有两名新人入会了。
记者：听说你怀疑我是记者。
李：(一下子怔住了，三秒后)我不管你是记者也好，官员也好，希望我的这番话能使你更全面地了解我们这个“网络”，在做报道时全面客观地反映情况。
记者：(笑笑)其实你多心了，我当然不是记者，我只是个想多挣些钱的司机。
此时，记者实在没有心情再和他聊下去，就对他的“指点”和“点拨”进行了感谢，说先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婉转地下了逐客令，于是，在一帮人的呼拥下，这位“总舵主”起身和记者告别。
后记
采访结束后，小美立即登上了火车，去了她原定去的那个城市打工。
武军说是还要等几天，把别人欠他的一些钱追回来再走。
5月16日，《河北石家庄：非法传销活动沉渣泛起》在中央电视台《新闻三十分》栏目播出,引起了石家庄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据了解，当地工商警方联手出击，至今已经端掉了近百个非法传销窝点。(郦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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