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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代人的追求--发生在上海黄浦江畔的故事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6月27日07:53 解放日报

  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示,肆无忌惮钉在了中国的门户上。忍无可忍。曾经有一位中国将军,把书写着“我是中国人”的两块牌示,挂在自己的胸前背后,悲怆地走上美国的街头……

  出路,中国的出路在哪里?

  1921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也就在此前后,中国政治舞台上相继出现了300多个政党。

  风起云涌八十年。结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别了,同志,你们把握光明!”

  陈振新教授站在父亲陈望道的灵前。这是新世纪第一个春天,是父亲110周年诞辰。骨灰盒上覆盖着党旗。陈教授从150公里外赶来,却没带一件祭奠的物品。他太知道自己的父亲。他怀着一颗景仰的心。

  毛泽东曾经对斯诺说,有三本书对他的一生影响至关重大,其中一本就是陈望道1920年翻译的《共产党宣言》。据陈振新教授所知,到1926年《共产党宣言》就有了第17次的再版本,其时大革命正如火如荼,红色的“一个幽灵”已经漫布中华。陈望道一生奋斗,勤勉自洁,1977年去世时,家中几无长物。他将几千册珍贵藏书全数捐给复旦大学,而留给子女的遗言是这样的嘱托:相信党,加入党,为党工作。儿子知道父亲是中国第一批共产党员,是第一任上海的书记,是第一位《共产党宣言》全本译者,但不可能知道得更多了。父亲从来不说自己。许多年前有位史学家,为了解陈望道当年从上海回义乌老宅翻译《共产党宣言》的详情细节,专程前往分水塘村。还在世的老人回忆,陈望道一回村,就把自己关进一间透雨透风的柴房里,前后两个月。那时候,白色恐怖。

  邓小平曾经这样说过:“我们在上海做秘密工作,那是吊起脑袋在干革命。”1928年的上海,血雨腥风。4月15日,邓小平前往戈登路(今江宁路)中央联络点,与政治局常委罗亦农接头,“办完事,我刚从后门出去,前门巡捕就进来,罗亦农被捕。”第二天,中央交通科主任张宝泉亦在此处陷入魔掌。面对敌人严刑拷打,血肉模糊的张宝泉只字不吐,当即被乱刀戳杀。6天后,罗亦农英勇就义……

  在大革命的洪涛中,在抗日战争的烽火里,在迎接胜利的黎明前,无数革命先烈,血洒浦江两岸。他们,至死信念不变,至死追求不息,至死还深情地憧憬着中国的明天。

  烈士殷夫在就义前,写道:“死在等候着我,和它一起的还有光明!”

  烈士穆汉祥在牺牲前,写道:“我愿做地上的泥土,让人们践踏着走向光明!”

  烈士黄竞武被拔去了所有的指甲,他耳听着解放上海的隆隆炮声,用最后的生命,蘸着自己的血,写道:“别了,同志,你们把握光明!”

  什么是明天的光明?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祖国强盛!人民富裕!

  7月的夏雨,静静地飘洒在歌乐山麓。81岁姜绮华老人,静静地站在雨中,站在一棵花红如血的石榴树下。50多年前,是她的丈夫———家喻户晓的红岩烈士许晓轩,在狱中放风时候,亲手栽下了这棵石榴树。1946年,姜妈妈随家族回迁上海。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牵着7岁女儿的手,回望歌乐山那一刻的告别,肝肠寸断!几回回梦里见石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小树苗已经虬枝如铸。老人把取自上海寓所的泥土培在树下,然后把取自树上的枝条带回了上海。

  姜妈妈说,解放后她意外地读到丈夫牺牲前写下的信:“我已做好必死的准备。请把女儿培养成才,为了新中国。”她把信中的每一个字铭刻在心。

  今天,姜妈妈从歌乐山带回的石榴枝,已在上海生根。她居住所在地江宁街道的党员,又成功地切枝栽活了11棵新苗。于是11棵石榴又在上海的11所学校里茁壮成长。开花的时候,鲜红鲜红。红得像血,像火焰,像旗帜。

  “老大哥们!老大姐们!我们归队啦!”

  上海全境解放的第一个黎明,已经几夜没有合眼的27军军长聂凤智说:“真想痛痛快快睡上三天!”陈毅听到了,说:“不能睡哟,一天也不能。”

  这位共产党市长精神抖擞地走上新上海早晨的讲台,对着全市工人阶级大声喊道:“老大哥们!老大姐们!向你们报到,我们归队啦!”

  那天的会场,掌声和泪水,像暴风骤雨一样。

  中华民族以前所未有的振奋,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中国第一大都市上海,责无旁贷地成为共和国飞速运转的工业母机。共产党人没有一刻停歇,争分夺秒“把握光明”。

  第一台国产磨床在上海问世;第一辆国产轿车在上海出厂;第一艘万吨轮在上海起航;第一枚火箭在上海升空;第一组双水内冷发电机组在上海发电;第一台万吨水压机在上海诞生……

  这是金色的英雄时代,这是滚烫的燃情岁月。

  烈士许晓轩的夫人姜妈妈动情地回忆:50年代,女儿许德馨在上海中学毕业时,成绩优异,她完全有条件报考本市名牌大学,可女儿铁了心去外地读农,“党的号召就是我的志愿”,打起背包就出发。

  电光源专家蔡祖泉说:我是童工出身,翻身感特强,那时憋足一股劲———中国人站起来了,中国的灯也要亮起来!

  上海新中动力机厂生产能手陈根荣,创造了全市车床最高切削纪录,提前7个月完成全年生产任务。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英雄在前头。上海机床厂生产标兵盛利,仅用三年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工作量。然而,他的师傅、全国劳模李永顺,在1956年底,完成的工作量已经达到了1963年3月……

  那时候,“高举革命的大旗,一代一代向前进”的歌声,每天每日激荡在浦江两岸。

  数百次的挫折,王林鹤试验成功高压电桥;173次的失败,徐骏成功开发塑胶皮辊;张梅华为研制中国的“14级”镜磨机床,冲刺的日子里,看着听着摸着砂轮,四天四夜不下岗;居财女为研制纺机车肚清洁器,宁可全家人喝粥,借钱买器材,在家里的桌上床上摆开了“攻坚战场”;挡车女工杨富珍,为不断革新操作法,怀孕坚持不请一天假,心贴在布上,布贴在心上,创造出“84个月无次布”的行业奇迹……

  诗人曾经这样吟道:我们向着昨天说/追求没有改变/我们向着明天说/信念不会改变。

  历史已经这样写下:解放后,仅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上海人民取得的工业成就,超过旧中国100年。

  从来没有过的成就,从来没走过的道路。革命战争时期我们走过了千曲百折,和平建设时期的路也不可能一马平川。1957年始,中国前行的道路出现了偏差。1958年,就是在纺织女工杨富珍劳动的那个车间,短短十几天里,竟然写出贴出了一万八千张“鸣放”大字报!

  在汪洋般的白纸上,有批评、有批判、还有“如何为国家节约每一分钱”。

  进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究竟什么是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究竟靠什么来运作生产发展经济?从1957年到十年浩劫,严重的失误,使中国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也是在1958年,共产党员夏征农因直言批评反右扩大化、批评大跃进浮夸风,一夜间,从省委书记“贬”为公社书记。但他还是要说,上书省委大声疾呼:所有“卫星”都是假的!“有口仍当发聩蒙”,直至“文革”被羁押。拨乱反正,夏老复出,走上了上海市委领导岗位。在迎接建党80周年的日子里,这位有着75年党龄的九六老人,正伏案走笔。这句话他连说了两遍:“共产党员,一刻也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

  还是在1958年,一顶“右派”大帽子突如其来飞到共产党员顾准的头上。过了6年,他又成为中国第一个被第二次加冕的“右派”。很多年以后,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有过这样一番话语:顾准在50年代后期,已经意识到计划经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他那篇1957年发表的《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鲜明地提出让价格的自发涨落,即真正的市场规律来调节生产。可以说,“顾准是中国经济学术界提出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实行市场经济的第一人。”

  出身上海的顾准,是上海解放后第一任财政局兼税务局局长,他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忠诚和经济专家的卓越才干,为新上海经济建设作出了杰出贡献。之后他进入中科院经济研究所,就是后来被康生定性为“池浅王八多”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有顾准,还有孙冶方、张闻天。这一群优秀的共产党人、传统经济理论的离经叛道者,“肩上扛着自己的脑袋”,当“阶级斗争”排山倒海灭顶而来之时,他们没有退缩、没有屈服、没有丝毫动摇,信念矢志不渝,追求分秒不息,一无所有了,拆下肋骨当火把!

  顾准没有能看到“那一天”。临终前他紧紧握着弟子吴敬琏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认为,中华民族的神武景气是一定会到来的”!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上海这十年的变化,真像一个故事”

  到后来,那座24层的国际饭店一定感到寂寞了。从30年代建成一直到80年代初,整整半个世纪过去,它始终作为“上海第一高度”在市中心鹤立鸡群。

  终于春回大地。仅仅过了十年,当上海人望着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欣喜地说了一遍又一遍:“上海长高了!”

  转瞬又十年,上海巨变!2001年初,一位慕名而来的外国元首,望着天翻地覆般巨变的上海,慨然道:“这里,吸引了世界惊讶的目光”!

  连我们自己都不胜惊讶。就是在十年前的1990年,过春节的时候,上海家庭因为每个人能多买“1斤粳米”、多买“0.09元豆制品”,因此就真切地多了一份年节的喜庆。十年前吗?千真万确。

  十年,恍若隔世的十年!

  市委书记黄菊动情地说:“上海这十年的变化,真像一个故事。”

  1300万上海人民都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尤其是120万共产党员。这个“故事”名字叫:发展才是硬道理!

  那天的场景,共产党员李佳能没齿不忘。1991年春节的年初四,邓小平站在新锦江大酒店顶层旋转厅里,望着一张簇新的浦东地图,语重心长地对在场的同志们说:“上海开发晚了,要努力干啊!抓紧浦东开发,不要动摇,一直到建成。”时任浦东开发办副主任的李佳能清晰记得,那张“浦东地图”,就是请王开照相馆连夜加班扩印出来的。这天正是大年三十,当李佳能办完此事摸黑回到家,一桌子的年夜饭已经凉透。我们无法用有限的文字来叙述无数个“李佳能”们为浦东开发开放付出了怎样的日日夜夜。又是一个“李佳能过年”。那年浦东规划到了啃劲上,李佳能一连十几天睡在单位里。除夕夜,他回家推开房门时,惊呆了!妻子被甲肝袭倒在床,两个孩子坐在地下迷迷茫茫,年货没有买,年夜饭没有烧,“屋里厢一塌糊涂”……

  赵国屏的父亲赵祖康,是中国的“公路之父”,早在旧上海40年代就提出了“拓宽成都路,打通南北向”。结果总枉然。90年代初,上海拉开大建设序幕,其时儿子赵国屏正在美国攻读博士后。九旬老人按捺不住了,频频打起越洋长途:“你是共产党员,一定要回来服务祖国!”赵国屏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刚完成手头的课题,扭头就打道回沪。如今他已是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副院长。要说赵国屏的“故事”,同事们为难了:“怎么个说呀,他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那么就说昨天。“昨天晚上9点他从北京回来,9点30分与新加坡人商谈合作事情,今天零点开始写会谈纪要准备第二轮接触,听门卫讲又是凌晨3点才休息,睡在办公室……”

  林忠钦突然中断在澳大利亚的“博士后”,回到工资低了数倍的母校交大。因为母校说了这样一句话:“能不能回来?上海眼下急需要人。”林忠钦二话不说,立即回国。回国六年,拼搏六年,他主持的汽车工程研究所先后完成了20项包括国家级、市级重大技术攻关项目,其中3项达到国际先进水平,1项世界领先。

  还记得17年前那群“迷途羔羊”吗?11名小学生给巴金写信,求教“理想在哪里”。今年28岁的俞奕就是当年其中的一位,她考进了上海的大学,又跨进了“世界500强”在上海的公司。工作中的她,亲眼看到上海巨变,亲手受理的外商来沪投资咨询业务,连续五年以35%的幅度飞速递增。她说自己是在工作中解读了上海,是在解读上海中坚定起人生信念:中国人完全有能力,昂首于世界民族之林。

  “上海要新生,就会有牺牲。国家好起来了,大家都会富起来。”下岗女工李加华,她把上海十年实现百万产业工人“大转岗”的深远历史意义表述得如此简洁。下岗后,“从来没有捏过面团”的她,每天4点半起床,做400只小笼、2000只馄饨。事情还远不止这些。在街道党工委支持下,她担任起由60位党员组成的下岗党员联谊会会长。两年来,风里雨里日里夜里,人不在“岗”心在党,他们没有分文的报酬,但他们帮助了160多个下岗人员重新走上了就业的岗位。

  离休干部王泽华,十年里,人不在位心在党,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苏州河治理工程,他的重大建议数次被市政府采纳,累计节约工程投资6亿元!

  都知道,浦东招商“状元”李晋昭和他同事们的忙。忙到什么程度?不吃饭是“家常便饭”。一拨接一拨的外商,一轮接一轮的谈判,经常地,12小时水米不沾牙。受得了吗?答:习惯成自然。

  王铁斋倒下了,倒在新世纪的黎明。这位7次当选市劳模的共产党员,为上海重大工程建设鞠躬尽瘁。他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但上海永远记住了他在弥留中的那一声呼唤:“快!混凝土……七方八方”……

  十年,故事无数,功臣无数。无数个故事在同一个信念里放歌,无数个功臣在同一个追求中呼唤:腾飞吧,上海!腾飞吧,中华!

  十年的“故事”可以这样结语:上海建制700年,终于在二十世纪最后的十年里,欢天喜地进“小康”。

  建党八十周年之时,正是新世纪伊始。江泽民总书记殷切地希望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上海:思考得更深一些,眼光更宽一些,要求更高一些。

  因为,我们的路还很长。

  还是新中国刚开始的时候,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董必武,在上海“一大会址”纪念馆里,写下了留给后人的八个大字———

  “作始也简,将毕也钜。” 解放日报特稿(记者熊能盛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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