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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沿岷江70公里徒步行 污染情况触目惊心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08月26日10:41 天府早报

  一次触目惊心的考察

  8月6日至12日,记者从都江堰宝瓶口沿河而下,徒步考察了府南河的上游水污染情况。

  府南河属灌溉水系,它的源头应该是岷江在宝瓶口分进成都平原的内江,内江在都江堰又分为四支,流向不同的县市。府南河的上游是这四支中的一支——走马河。它流至都江堰聚源镇一分为二,上面的为徐堰河,经过郫县流入成都形成府河和沙河;下面的还叫走马河。它流至郫县两路口又一分为二,左边的是沱江河,在洞子口前汇入徐堰河,右边的是清水河,经过黄田坝流入成都形成南河。这次徒步考察,是沿走马河——清水河一线进行的。

  7天内,记者走过了都江堰、郫县、金牛区三个区市县,幸福、聚源和崇义等十一乡镇,行程约150余里。之所以采取“徒步考察”的形式,是考虑到这样能看到更多更真实的情况,后来的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

  考察中,我们采访了大量的居民和企业,亲眼目睹了河水是怎样由清澈变得污黑的。污染已经深深地侵入了我们的生活,有些地方的局部环境已呈恶化状态。

  几乎我们走过的每一个村镇,都有那么一两家长期制造污染的企业,这些厂排出的废水、废气、废渣污染了河水甚至地下水,毁坏了庄稼,直接威胁着当地人的健康。

  除了工业污染,生活污染也是伸向河水的一大黑手。都江堰城区每天的生活污水近80000吨,郫县城区每天的生活污水约40000余吨,大都排入河中。这还不算沿河各乡镇的生活污水和垃圾。从宝瓶口到仰天窝这一段,两岸是都江堰的“夜啤酒一条街”,有上百家餐饮摊点,食客如云。摊主为省事,残汤剩水、用过的卫生筷、餐巾纸随手扫入河中,河堤上满目狼籍,挂满了白色垃圾。沿途我们采访了河上的4个电站,每个电站都要派专人在进水口打捞垃圾,羊子口水电站在80年代每天派一个人打捞一次就行了,近年来每天有四、五个人要打捞三次,遇到下雨天还忙不过来。

  在我们出发之前,成都市召开了“一控双达标”工作会,按照国家规定,到2000年12月31日,所有工业污染源都要达标排放,否则就得关门。据悉都江堰、郫县两地的生活污水处理厂也正在筹建之中。但愿这些积极的变化能洗去重重污垢,还河水以本来颜色。

  自称冤枉的肠衣厂

  采访时间:8月9日

  采访地点:都江堰市崇义镇

  8月9日清晨,我们来到崇义乡二村三社,这里有20多户人家,因为附近有一个肠衣厂,8米深的钢管井里抽起来的水不敢吃。记者看到,他们从井里刚抽起来的水非常清澈,过几分钟水就变黄了。我们尝了一下这水喝在嘴里有淡淡的咸腥味。

  村民杜大姐说,她用井水洗的白衬衣都是黄的,泡的茶是黑的。她们一家再不敢吃这水,只得到几百米远的其他村民家要水。

  这些村民都是因成灌高速路征地而从另外地方迁过来的,迁来后就发现水质太差。给这20多户引来自来水需10000多元,但谁都不愿出这笔钱。

  是不是肠衣厂的污染水质才变坏了呢?记者采访了全称为成都市欣恩肠衣有限公司的肠衣厂。

  接受采访的是该公司副总经理姜智勇,他对村民们的指责感到非常冤枉,他说:“我们生产的肠衣是出口的,属纯天然的,还要经过欧盟的检验,哪敢与污染沾边?”并说生产过程中用的盐很少,洗肠子用的也是没有碱的清水,所以不会有污染。继而他反问我们:“要是连地下水都变咸了是什么概念?那盐就得用火车皮拉了,你们相信吗?”

  记者追问厂里有无污水处理设施,他说有,去年11月份才建成的,并且环保局每年都要到厂里检测两次。

  不会有污染的企业也要建污水处理设施?姜经理不能自圆其说。接着,他让我们参观了那耗资8万元的污水处理设施。

  在该厂的后院,姜经理指着一股正汨汨流向地下的黄绿色液体说:“这水就从这里流到地下的处理池里。”处理池埋在后花园的土里?姜经理说:是的,在地下。并补充一句说这水的颜色是因为厂里装修洗地砖才变得这么黄。

  记者看不见埋在土里的污水处理池,只是很奇怪该厂连洗地砖的水都要经过处理。

  临走时姜经理还发了一通感慨:“现在办企业难啦!村民知道你效益好,就找些理由和你扯皮要钱。”

  走出厂门时,有几位村民守候在该厂的旁边,希望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但我们能说什么呢?

  锌对人体无害?

  采访时间:8月10日中午

  采访地点:郫县友爱乡

  8月10日中午,记者抵达郫县两路口镇,这里距都江堰宝瓶口有30多公里。得知友爱街上有一家镀锌厂。小镀锌厂属于国家早在1996年就明令关停的“十五小”企业,这里怎么还存在呢?

  记者走了3公里机耕道,赶到了友爱。在这个只有一条主街的小镇上,“四友镀锌厂”的招牌十分显眼,走在镇上,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记者顺着镀锌厂的围墙来到厂后,一条小沟从围墙里伸出来,沟里的水流经一片稻田。稻田里的稻谷长得非常稀疏,与远处的稻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民们说,水稻之所以会长成这样,是镀锌厂排出的污水所致。今年5月份栽秧沧田时,村里有二、三十亩地引的是镀锌厂放出来的水,结果秧子第二天就死了一大片。

  镀锌厂一位姓郭的主任接待了记者,他称厂里的废水废酸都被制酸厂拉走了,排出的水只是冷却水,没有污染。据郭讲,厂里有三个镀锌池,每个池子都用花岗石、玻璃钢做了封闭,因此不会向池下渗透,但当记者提出参观一下镀锌池时,却被郭主任以董事长不在为由拒绝了。

  郭的一句话给记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当记者问他锌对人体有什么危害时,他轻松地笑着说:“锌怎么会有害呢?现在不是都要补锌吗?”

  但后来据环保专家介绍说,小镀锌厂主要的污染物是含酸含锌废水,里面的锌是重金属,在水和土壤中不易被分解,长期积累于人体中会引发癌症等多种疾病,而通常说的补锌则是锌的另一种化合形式,它易于被人体分解吸收,对人体有用,但也不能过量。

  郭讲,友爱镇的地下水长期都偏黄,但记者走访了镀锌厂上游的一些村民,他们家里的井水却不是这种颜色。镀锌厂的后面是友爱镇初级中学,学校里的老师一听说记者是来采访镀锌厂污染的,立刻非常激动地向记者诉苦。一位姓黄的女教师说,就镀锌厂的污染问题教师们已经向镇上反映了许多次。老师们说:“我们已是人过中年了,但孩子们还小,他们从小喝这样的水,长大后不知会怎么样。”

  德源的水

  采访时间:8月11日下午

  采访地点:郫县德源镇

  8月11日下午,记者走到德源。

  听说记者是来考察污染的,一位妇女二话不说,从家里水缸舀了一壶水,捧到记者跟前。

  这碗水呈黄色,表面有一层白膜,味道很涩,水壶底结了约一公分厚的水垢。从附近的村民口中,记者得知这个镇上有家钒厂(现在叫成都庆明有限责任公司),已开业五六年了。

  庆明公司离清水河大约有100余米,记者到厂斜对面的一个美发店采访时,女店主只是说:“你们一早一晚来闻一闻就晓得污染有多大了。”公司对面德源镇中学的一位值班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厂要排出一种“毒”气,有时天天都在排,有时两三天放一回,一般都在晚上12点和凌晨4点。闻到这种“毒”气,人会感到头晕、胸闷、恶心。他还说,每个学期早上升旗时,都有初中娃儿突然晕倒,估计与这“毒”气有关。但学校已经放假,校领导和老师都不在,这个说法记者无法查证。

  庆明公司的倪习春副总经理认为这种说法很可笑,她说,如果毒倒了人,政府还会让厂存在吗?自己天天都在厂里,怎么没有闻到?厂里最初生产时由于不熟悉工艺,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也给周围农民做过赔偿,近年来一直在努力,目前正投资20余万搞一个治污设施。负责生产的李昌卫经理说厂里没得什么污染,主要是一点点逸出的盐酸(据说,生产一天要用8吨左右盐酸,95%的盐酸都被回收了),再就是每天排出的100多吨废水中PH值不稳定,这也主要是由于工人操作不当引起的。至于“毒”气,只不过是清洗锅炉的水蒸气。

  庆明公司的大门前挂着一块醒目的招牌:“重点税源保护单位”,是郫县人民政府颁发的。倪副总也承认,尽管庆明已是有限责任公司,但每年还给镇上交两万元管理费,另外还赞助村上修水渠、拉电线等。

  庆明公司是搞稀土冶炼的,据说产品全部出口,效益很不错,但它的“毒”气到底是什么?郫县环保局的人语焉不详,只是说样品已送往省环境监测中心给监测,不久就有结果。

  五年多了,这个“毒”气该有个结果了。

  记者手记:别再“同流合污”

  一场暴雨,使宝瓶口的水变得浑黄,暴雨把大量的泥沙冲刷到河里。这场暴雨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它稀释了一些被污染的河,使它们看起来不那么触目惊心。

  然而,在这次为期7天的采访中,让记者最吃惊的不是污染,而是当地群众对于污染的态度。尽管污染已经严重破坏了他们的生活,尽管他们对污染深恶痛绝,但当记者走村串巷、挨家挨户采访时,他们的答案却往往是:没得用,我们不知向村上、镇上、县上反映过多少次了,我们几个虱子也能把铺盖拱翻?从都江堰一路走下来,越走记者的心情越沉重。在成都近郊一些相对富裕的村子,人们却对所处的恶劣环境熟视无睹,他们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的包围中,在肮脏的小河边喝茶、打牌、谈笑风生,并对我们的提问报以沉默。

  值得一提的还有那些老板们的态度,那个肠衣厂的老板一再强调自己的产品是纯天然,没有污染,而且就算有,也不光是自己一家在排污;那个镀锌厂的主任轻松地笑着反问记者“锌怎么会有污染呢?现在不是都要补锌吗?”

  十分微妙的是,有时候污染者和被污染者的角色在悄悄的转换。当村民们抱怨周围工厂对他们的污染时,他们同样也在制造污染,向河里倒垃圾、泼脏水。沿河各乡镇的生活污水和生活垃圾,已成为河水的重要污染源。记者曾问一位老人现在还有没有人吃河里的水,老人愤愤地说,河水那么脏,哪个还吃哦!说完他“呸”的一声朝河里吐了一口痰。还有那些在厂里打工的村民,他们对污染更是闭口不谈。他们是知情者,也是受害者,也在“同流合污”。

  一路走下来,记者常常在想,目前搞环保,它的动力在哪里?政府要追求GDP的增长,搞环保意味着要砍掉一些污染严重而又治理无望的工厂,这不仅要损失利税,还要增加就业压力;企业呢,如果外部没有强大的压力,在现有的技术水平下,搞环保又没有明显的经济效益,而且增加成本,很难想象它会主动去做。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是一对矛盾,在我们走过的一些地方,这个矛盾已经愈演愈烈。本版采写 李直钱 镜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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