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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2月淮海战役中，他意外地与两名通讯员抓住了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黄维，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奇功一件。 他最大的遗憾是：当时因为天太黑，抓住黄维时看得不清楚，想再见他时好好瞅瞅。 他今年75岁，是河北省赞皇县的一名农民。 一个人的一生中也许不需要去刻意记住太多的往事，但对于参加过淮海战役的老兵薛振英来说，战争留给他的故事太多了。最使他难忘和自豪的一件事是：在1948年底的那场国共两党问鼎中原、百万大军一决雌雄的著名的淮海大战中，作为普通一兵的他，因为奇迹般地活捉了敌十二兵团中将司令官黄维而名噪三军，永彪青史。 淮海战役黄维兵团穷途末路 1948年12月初，被我军包围在双堆集附近几个村庄里的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在我军强大的功势下，已经溃不成军。12月15日，敌司令官黄维下达了突围的命令，作最后垂死的挣扎。在黄维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话，记录了国民党军队当时那种穷途末路的氛围：“到了十二月十三、四日，由于解放军继续攻占了双堆集东侧大土堆制高点阵地和双堆集北端的野堡阵地，使得国民党军的残存阵地破碎不堪，被压缩到双堆集及其邻近几个村的弹丸之地。此时和解放军错杂对战，受到解放军四面轰击的压制，难以接收空投的补给。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解放军一发起全面攻击，国民党军势必悉数被歼。我和胡琏认为我军在此已经到了末日，或再则抵抗一、两天，坐待歼灭也毫无意义，豪无裨益，如果立即突围逃命，还可以侥幸保存一部分残兵败将，好重振旗鼓。于是决定突围。” 意外地抓住了黄维他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奇功 “活捉黄维，对我来说，纯属意外，战场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2000年国庆前夕，当我们驱车从石家庄市出发，翻山越岭地去河北赞皇县清河乡嘉应寺村去采访的时候，今年已75岁、有过13年戎马经历、卧病在床的老兵薛振英就这样对我们打开了话匣子。 薛振英1945年从他现在住的这个小山村入伍，成为晋察冀军区三纵七旅二十团三营机炮连三排三班的一名新兵，因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他当上了重机枪射手。新兵训练结束后，他就跟随部队走上了战场，转战在山东、河南一带。淮海战役爆发后，部队奉命从河南开到徐州前线，那时，因为作战勇敢，他已经是刘邓大军中的一名排长了。 “12月15日黄维下达了突围命令后，敌人乱作一团，四散逃命，我军各个部队像瓮中捉鳖似的一股一股地吃掉敌人。至当天夜里，十二兵团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营奉命驻扎在一个刚刚被占领的村庄里，任务是阻击和收容敌人的小股部队和散兵。 晚上12点左右，我和营教导员带领一些人在村口巡视，忽然听得离我们不远的村外的田地里有些嘈杂，隐约还看到有几个人在活动。教导员让我带两个人去看看，我带着营部的两名通讯员端着枪就摸了过去。快走到跟前了，那些人发觉了我们，于是我就停下来大声喝问‘口令’。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的口令是‘李楼’音，对面的人答不上来，只说是‘自己人’。 因为天黑看不清，再加上对方又答不上口令，我就怀疑八成是敌人，于是我就又大声问了一句口令，还故意拉了一下枪拴，听到枪拴响，对面的那几个人好象嘀咕了几句后，忽然分头撒腿就跑，两名通讯员立即就追了上去。我也端着枪追了上去，当我跑到刚才那些人站的地方时，忽然发现在脚下的沟里还爬着一个人。因为是被犁过的庄稼地，沟比较深，要不是那个人穿着白衣服，在黑夜里如果不注意我还一下子发现不了。于是我就没有再追跑了的敌人，径直走到爬在垄里的那个人身边，我用枪对着他大声喝道：“起来”，但那个人没有反应，扒在那儿一动不动，我踢了他一下，还没动。我以为是个死人，就摸了摸他的身子，一摸身上热乎乎的，这冬天大冷天的，要是个死人身上早冰凉硬挺了，哪有热乎乎的道理。于是我就知道他是故意装死，我也不客气了，揣了他一脚后命令他：“起来再不起来我就毙了你。”那个人无奈，只好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站在我面前。我一看，是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长得很敦实的中年人。 这个尽管浑身都是土，显得很狼狈、但却不是蓬头垢面，举止作派看上去和普通士兵不一般的中年人，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他可能是个当官的，至少是个营长、团长什么的，当时我可没想到他当的那么大的官。我命令他转过身去，先搜搜他身上有没有武器，他没有反抗，我只搜出一支钢笔、一块表，还有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他身上没带武器。我把东西还给他，就问他的身份，他只说了一句“我是三十军的书记员”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无奈我只好押着他往回走，但他死活不肯走，站在原地不动，除了开枪将他击毙，我一个人还真没有办法。正好这时两个去追其余的敌人的通讯员气喘嘘嘘地跑回来了，说真倒霉天黑那几个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怕伤着自己人，也没敢开枪打，愣是让他们漏网了。我说这儿还有一个，快帮我把他押回去，送到营部。 我们营长杨镇海和教导员范天枢看他不一般，也审问他，问他的身份，他咬定说是三十军的书记员，之后就再不开金口。当时他怕暴露目标，爬在沟里的时候，连棉袄也脱掉扔了，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因为害怕和寒冷，他冻得直发抖，到营部后我们还发给他一件棉袄。当时朝不同方向跑了的那几个人，具我们事后分析，可能是他的卫兵和别的将官，八成是按照他的命令想把我们吸引开而向不同的方向跑了。反正，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他就是黄维。因为外面还在战斗，我们顾不上仔细审问，就把他关在营部的一间房子里，派两人看着他后就没再管他。 第二天我们行军转战，他还跟着我们，还替我们扛着一个小钢炮的炮架，一直到第三天，营里才派人把他和别的俘虏一起送到团里去，到团里关了三天，他也没有暴露身份。后来团里又把他送到师里，到了师里，有人指认了他，这才招了。 消息传到营里，营教导员范天枢兴奋极了，在战场上找到我，高兴地拍了我一巴掌，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我，说你抓了个宝贝，这下可给咱营露脸了，我这才知道我那天晚上抓住的那个人就是蒋介石的高足、鼎鼎大名的敌第十二兵团中将司令官黄维。我的心里激动得咚咚直跳，后悔当时因为天黑，没仔细瞅瞅他的模样，我要是知道他是黄维，当时我非教训他几句不可，那淮海战役打得多残酷啊，敌我双方死的人海了，尤其是敌人更惨，记得在抓住黄维前几个小时，我们路过敌人的一个遗弃的阵地，看见阵地上有一个用苫布盖着的象大土堆似的包，我们还以为是敌人遗弃的粮食、军火什么的，兴冲冲地跑过去揭开来一看，唬得我们差点儿没叫娘，天哪那原来全是被打死的国民党士兵，起码有上千人，冻得硬梆梆的尸体被码得整整齐齐，就那么跺了一人多高。我虽然打过不少仗，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但这阵势还是没见过，看后心里难受的很。 我想问问黄维，明知道陷入绝境，为什么还一意逞强不投降，让这么多士兵的生命去为你陪葬我的心里真的很气愤。 我看一些反映淮海战役的电影和书上说黄维是在坦克里逃跑时被我军抓住的，其实没那么回事儿，黄维确实就是这么着让我和通讯员给逮住的。没几天，师里就召开了庆功大会，我也就成了名人，在大会上宣布被记特等功一次，我们营被授予一面“活捉黄”的锦旗，当时由于正在打仗，没有给我发奖章和证书，只是由记者给我在那面锦旗下照了一张相，不过在我的档案里和转业证上都清楚地记着这件事。 当年的战斗英雄心中的遗憾是：当时因为天太黑，抓住黄维时看得不太清楚，想再见他时好好瞅瞅 据薛振英的邻居们“透露”，暮年的薛振英常常念叨着说他有一个愿望：想在有生之年再见黄维一面。当时因为天黑，抓住黄维时他看得不太清楚，他想再见了黄维好好瞅瞅，看看这个赫赫有名的中将司令到底长得个啥模样，另外他还想跟黄维好好聊聊当年战场上的故事。前些年听说黄维在北京去世了，他还伤感了好一阵子。 薛振英所在的嘉应寺村是一个离县城还有二十多里的偏僻、贫困的小山村，村子里人均只有几分地，遇上年景好还可勉强吃饱肚子，遇上年景不好，能解决温饱问题就不错了。 今年干旱，地里的庄稼都长得不好，村民连吃水都困难。偏偏就这么个坏年头，尽管在战争年代曾负过两次伤、身上至今伤痕宛然但却没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一辈子也没得过什么大病的他，现在却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从今年年初开始，他患上了胆囊炎，经医生诊断，须住院做手术治疗，但他因为没有钱，就这么硬挺着，每天躺在家里，希冀能侥幸挺过去。 前不久，石家庄市民政局组织了一批“燕赵老功臣”喜游天安门，他也在邀请之列，一生没有到过北京的他在家人的陪同下强打精神出去了三天，参观了天安门城楼和毛主席纪念堂，了却了一桩宿愿。尽管心里很高兴，但回来后身体就更不行了，近一个月来，每天都发着高烧。至我们去采访的时候，他已经连续发烧好几天了。他的老伴和儿子守在床边。 “我爸在淮海战役之后，紧接着还参加了渡江战役以及解放大西南战役。建国后他在四川的一个县里的武装部工作，当了几年科长。五十年代，为了减轻国家负担，他响应党的号召，于1958年自愿回乡务农，此后又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党支部书记，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对他很尊敬。 按照政策规定，村干部干到一定年限在退休后可以领取一定数量的退休金，但我们县是国家级的贫困县，老百姓的日子都很苦，他为了不给上边增加困难，就自愿放弃了。我们全家五口人，我爸、妈、我，还有我的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家里很穷，只有不到二亩地，除了粮食勉强够吃，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两个孩子上小学一年需要2000多元钱，还是我在农闲季节做点儿小生意勉强挣来的。 医生说我爸的病需做手术治疗，我早就想带他到石家庄去看病，但我爸估摸着这病怎么也得花个几千块钱，他就死活不去，说省下钱给孩子们上学吧，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死了也无所谓的了。听得我心里很难受，其实我爸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做个手术完全能好，我正在借钱，下个星期钱到手后我说什么也要带着他去石家庄看病，实在没有钱，那我也下了狠心，就是暂时不让我的两个孩子上学，也要给他治病。”在我们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薛振英的儿子薛华平对我们说。 采访结束的时候，老人让老伴将他在战争岁月中荣获的一堆勋章和立功证明等东西拿给我们看。老人小心翼翼将珍藏一生的勋章挂在一件心爱的旧军装上，希望我们能为他照一张相。于是，在他家小院的枣树下，在夕阳温暖的注视和祝福中，我们为这位胸前挂满勋章的暮年英雄按下了快门。照片中的他尽管苍老、憔悴，但他那注视着远方的目光正如他胸前虽然锈迹斑斑却依旧厚重的勋章一样执着和自豪。张保平 袁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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