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新华社长沙7月10日电，武昌至湛江的461次旅客列车于7月9日晚22时48分，在衡阳市郊附近的茶 山坳地段发生脱轨。列车18节车厢有12节脱轨。

　　据广铁集团公司负责人介绍，“7.9”列车脱轨事故已确认死亡8人，重伤18人，轻伤43人。

　　“我是解放军！”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13个年轻的喉咙喊出同一个声音

　　7月9日15时30分，由武昌开往湛江的461次列车载着1300多名乘客驶向远方。

　　车上，海军工程大学前往南海舰队报到的13名应届毕业学员，心情格外激动。4年前，他们从考场走向军校。 今天，他们从军校走向大海。明天，当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一个崭新的世界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有什么理由不歌唱呢？

　　自从车轮开始转动，刘晓松的歌声就飞出了喉咙。他一边唱着歌，一边招呼杨光、靳文汉把行李码放在行李架上 。他们是舰船机电工程管理系的同学。

　　这时，在这节车厢的一头，计算机工程系的李一华、刘海涛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在相邻的乘务员车厢里，孙爱清 、许永辉补到了卧铺票。在4号车厢，周国平、汪宏伟被列车员邀请担任列车治安员。在6号车厢里，帅雄星、罗威、张广军 、张孝春在和身边的旅客攀谈。

　　22时，卧铺车厢的灯熄灭了。这时，列车正穿行在五岳之一的南岳衡山脚下。巍峨的山峰居高临下，俯瞰着高 速奔驰的列车。

　　谁也没料到，一场灾难正在向这些一无所知的人们袭来！

　　22时48分，在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中，急速翻转的车厢把铁轨连根拔起，像篱笆一样侧竖起来。7号车厢 冲上路边两米多高的简易公路，车厢的铁皮在地面磨擦，火花四溅。6号车厢被拦腰挤成“V”字形，加1号车厢陀螺般地飞 旋起来，横翻在铁轨上，拱起的铁轨将7号、6号铺位之间的车窗和车体撞开一个大洞，头朝车窗睡着的刘晓松一头栽进洞里 ……

　　始料未及的惨重事故，使一些旅客当场丧生，更多的旅客在血泊中呻吟、呼救。万幸，倾覆的12节车厢都是卧 铺车厢，乘客密度较低。万幸，强大的离心力将列车推向弧形路基外侧，内侧，就是浊流翻滚的一条大河！

　　万幸，在灾难降临的时候，列车上有13名军校大学生！

　　当列车倾覆的时候，由于加1号车厢的前面就是满载柴油的机车，油料溢出，整个车厢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油 味。车厢中一片漆黑，一些惊魂未定的乘客掏出打火机照明。火花一闪，杨光、靳文汉、李一华、刘海涛等4名学员立即高呼 ：“不要点明火，当心爆炸！”

　　打火机熄灭了。人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变形的车厢中跌跌撞撞地寻找出口，杨光冷静下来，头脑中迅速判断列车 倾覆的方位，顺着车窗的位置摸索。猛然间，他大叫起来：“这里有一个出口！”

　　周围的人们向他呼喊的位置蜂拥而来，一个破碎的车窗立即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包裹死死 不放，挤在车窗口进退不得。杨光一边帮她拖行李，一边对她说：“不要管行李，人出去再说。”

　　中年妇女听到这话，把行李抱得更紧了：“你是谁？”

　　杨光几乎是在大喊：“我是解放军！”

　　“我是解放军！”这句话像无声的命令，拥挤的人们立即平静下来，在杨光的组织下一个个有秩序地从车窗钻出 。

　　这时，在1号、2号铺位的李一华、刘海涛发现倾覆的车厢车窗与地面之间有一条浅沟，刘海涛使劲踹破车窗， 李一华把一条毛毯铺在窗上，刘海涛率先试着往外钻，一会儿听见他在外面喊：“可以出来！”李一华马上组织旅客鱼贯爬出 ，同时向相邻的车厢大喊：“我是解放军，大家不要慌张，这里有一个出口，可以从这里出去！”

　　与此同时，靳文汉向加1号车厢深处爬去，寻找因为昏迷滞留在车上的旅客。刚翻过一个隔板，一个老人突然抱 住了他的腿：“救救我，我有心脏病！”靳文汉忙嘱咐他：“别说话！”

　　他立即同杨光一道，剪开紧裹着老人身体的毛毯，把老人放在一张床板上，抬到一个破碎的车窗前，靳文汉在窗 口招呼：“我是解放军，大家帮忙把这个老人接下去。”黑暗中，立即伸来许多胳膊，老人得救了！

　　在被拦腰折成“V”字形的6号车厢，旅客伤亡惨重。列车被折断的那一刻，睡在7号中铺的张孝春被摔到对面 的床铺上，接着又滚落到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用毛毯裹住一个老人的身体，从窗口把老人递给外面的人。接着，他又帮助 七八个乘客钻出了窗子。

　　此刻，车厢里，从惊吓中苏醒过来的旅客在跌跌撞撞寻找出口；车厢外，一些脱险的旅客惦记着自己的行李，又 钻进车厢寻找，有的人踩着地上受伤的旅客，伤者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和求救的呼喊。形势危急，罗威跳上茶几，大声高喊： “我是解放军，大家先不要找东西，跟我救人！”

　　此刻，4号车厢外面，周国平、汪宏伟奋力砸破一个个车窗，向车上哭喊的旅客伸出胳膊：“我是解放军，不要 怕，往下跳！”

　　此刻，在列车外面，许永辉、孙爱清主动协助救援人员维持现场秩序。他们没有穿军装，面对许多怀疑的目光， 许永辉急中生智，脱去上衣，露出印着“抗洪勇士，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赠”字样的背心，群众迅速向他聚拢过来。

　　在无边的夜幕中，在倾斜的车厢里，在血泪交融的抢险现场，学员们用语言、用行动叫响了同一个声音：“我是 解放军！”

　　挺起脊梁，用身躯和鲜血为人民开辟生命通道

　　其实，当13名学员向人民伸出援助的臂膀时，他们本身也和所有的乘客一样，也是需要救援的伤员！

　　———张广军：右臂深度划伤20厘米，左脚大拇趾趾甲被压碎、脱落，腰部软组织大面积挫伤；

　　———靳文汉：右眼角被行李箱砸开6厘米长的伤口，肌肉外翻；

　　———许永辉：脑震荡，血压上升，高烧不退……

　　就是这样一些本来可以像常人一样等待救援的伤员，面对灾难不约而同地挺起了脊梁。

　　6号车厢的折断部位，一个小女孩被挤在上铺和车厢之间，惊恐地哭喊着：“叔叔，快救救我！”来到女孩身边 的是周国平和汪宏伟，两人运足了劲推床位，但是卡得太紧，根本无法推动。周国平看到女孩距离车窗很近，他立即从地上捡 起一块溅进车厢的石头，朝玻璃狠狠砸去。一下、两下、三下……终于，一拳穿窗而过，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鲜血的代价，换来一条生命的通道，女孩获救了！

　　车厢深处，又传来求救的呼叫。

　　湖北省荆门市炼油厂女干部李琛被车厢顶棚、行李架和床板死死夹住，动弹不得。帅雄星、孙爱清、罗威闻声赶 来，几个人用力搬床板、推顶棚，可坚固的钢架纹丝不动。李琛胸部受压，不断呕吐，呼吸微弱。这时，一名乘务员爬过来， 摇摇头说：“这样不行，要用千斤顶。”

　　可是，到哪里去找千斤顶啊？李琛的外甥女、武汉大学经济贸易系学生张嘉在一边急得直哭。

　　团结就是力量！学员们聚拢在一起，用手臂、肩膀合力往上顶起变形的车棚。这时，周国平、汪宏伟和几名武警 战士先后赶来，并抱来一根枕木，学员们与战士们一起，轮流支撑着枕木，维持着李琛的呼吸。

　　血肉之躯，为李琛撑起了生命的希望空间！

　　半小时之后，赶来救援的衡阳市消防队员用液压剪剪开车厢蒙皮，李琛终于获救。

　　5号车厢的武汉规划设计院党委办公室主任康利荣，从上铺摔下，腰椎、颈椎受重伤，几个学员赶去救她。可刚 一碰她，康利荣就痛得大声尖叫。周国平意识到，这个伤员不能搬动，只能用担架平抬。他和靳文汉、汪宏伟一起，拆下一个 茶几的桌面，小心翼翼地把板子插进康利荣的腰下，将其平躺着送出车窗。这时，杨光、许永辉也来到车外，5名学员齐心协 力，抬着康利荣走向救护车。

　　来到车前，学员们怔住了，救护车里已经塞满了血肉模糊的重伤员。怎么办？等待下一辆救护车吗？康利荣痛苦 的呻吟让5名学员毅然决定：抬着走，往城里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离城市越近，伤员生命的希望就越大！

　　几名学员再次奔回车厢，拆下一个卧铺的床板，把康利荣抬起，开始了他们也不知道有多么漫长的跋涉。

　　仿佛苍天为之动容，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这是怎样的一次长征啊！

　　由于救人紧张，许永辉没有来得及穿鞋子。赤脚踩在路基的碎石上，像过刀山一样疼痛。雨水浇在铺板上，毛毯 变得分外沉重。遇到斜坡，前面的学员就跪下，用膝盖向前蹭着前进。

　　翻沟过坎，爬梁上坡，5名学员渐渐支持不住了，沉重的呼吸、剧烈的心跳，伴着雨声雷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 。“坚持啊！”杨光大声呼喊。“坚持！坚持！”同学们在响应。

　　床板太短了，后面的学员不时踩到前面人的脚，疲惫的脚步愈加蹒跚。靳文汉一个趔趄，床板猛地一斜。大家一 片惊呼。这时，许永辉喊起了队列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大家也跟着喊起来。

　　脚步，不再跌撞；腰板，更加挺拔！

　　年轻的军校大学生们，在灾难考验下，迈出了一致的步伐！

　　终于，前方出现了救护车闪烁的灯光。

　　当5名浑身泥水血迹的勇士在夜雨中跋涉4公里，摇摇晃晃出现在医生面前时，这些整天目睹鲜血的职业医生也 不禁惊呆了。一个医生问：“抬着的是你们的亲人？”摇头。“你们认识她？”沉默。

　　天地作证，人民作证。共和国90年代的军校大学生用忠诚与热爱唱响了一曲新时期的青春之歌。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为了谁

　　在那个惨痛的夜晚，在泪水、雨水、汗水交织的抢险现场，学员们惦念着乘客的安危，也互相牵挂着。经过近7 个小时的战斗，学员们与旅客一起被转移到衡阳市接受检查、治疗。

　　周国平、杨光在病床上躺不住，两个人推开一间间病房的门，焦急地寻找他们的同学刘晓松。医院里没有他，两 个人拖着满身泥水跑到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跑遍了安置伤员和旅客的所有医院、旅馆，还是不见刘晓松的踪影。

　　报到有时限，纪律重如山，学员们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衡阳奔赴部队。

　　刘晓松到哪里去了？

　　车祸发生的瞬间，加1号车厢侧翻在地上，车厢的棱角像刨刀一样在地面犁开一道一人高的深沟。接着，拱起的 铁轨将7号、8号卧铺之间车窗下面的车厢蒙皮撞开一个大洞，洞口正对着深沟。睡在8号中铺的刘晓松猝不及防，头朝下掉 进洞里，头部着地，额头鲜血如注。

　　几乎与此同时，睡在7号中铺的武汉市江岸铁路幼儿园教师官望芝被直掀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卧铺护栏，悬在 空中，不小心手一滑，身体向洞中跌落。官望芝惊叫起来，突然，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一把抱住了她。

　　“阿姨，阿姨，你怎么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官望芝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对面床铺上那个海军工程大学的学员刘晓松。下午，他们一直 在一起聊天。惊魂未定的官望芝紧紧抱着刘晓松的胳膊：“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阿姨，列车出事了，你伤到哪里没 有？”说着，刘晓松摸索着把官望芝从车厢下面连扶带背地拖到外面的一个斜坡上。

　　猛然，官望芝撕心裂肺般地哭喊起来：“女儿，我的女儿还在车上！”刘晓松安慰她：“阿姨，别怕，我去找她 ！”说着，刘晓松又回到车厢的洞口，吃力地撑着洞口的边缘，钻进车厢，在地上摸索，好一会儿，才摸到。他把小思嘉交给 妈妈后，转身又向车厢奔去。

　　车里，还有许多等待救援的旅客！

　　坐在地上，官望芝紧紧抱住女儿，失声痛哭。她摸摸女儿的脸蛋，满手粘粘糊糊都是血，再摸女儿的身上，裙子 上也是斑斑血痕。她疯了一般地撕开女儿的衣服，寻找伤口，却翻来覆去找不到。她蓦然意识到，这些血，都是刘晓松的！

　　紧紧抱着孩子，官望芝向列车投去期盼的目光，她多么盼望刘晓松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获救啊！远处，已经隐约响 起救护车呼啸的警报。

　　然而，她再也没有见到刘晓松。

　　江岸铁路幼儿园的老师们证实，刘晓松回到车厢的破洞口，立即大声呼喊：“我是海军工程大学的学员，大家不 要慌，这里有一个出口，听我指挥，一个一个出来！”

　　人们寻声而来。漆黑的洞口边缘布满了尖锐的铁皮木刺，像狰狞的虎口。人们迟疑了，这时，刘晓松向车上的旅 客张开了手臂：“不要怕，我在下面接着！”

　　人们一个个扑向刘晓松的怀抱，他们的身上，都沾上了英雄的鲜血。

　　后来，加1号车厢有20多名旅客证实，他们是被刘晓松营救的；其他一些车厢20多名旅客身上，也沾着刘晓 松的血迹；当海军工程大学的领导带着从学员档案上撕下的13张照片赶来时，伤员们流着眼泪，把颤抖的手指纷纷指向刘晓 松：

　　“我见过他，救我的就是他！”

　　“是他救了我！”

　　“他在哪里？我要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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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含着眼泪追问刘晓松的下落。

　　然而，他们不可能再见到晓松了。此刻，晓松正躺在衡阳殡仪馆的冷藏箱里，在遇难乘客中，他的编号是“5号 无名尸”。

　　原来，刘晓松在加1号车厢的洞口接应了20多名旅客之后，又赶到别的车厢去救人。由于失血过多，加上体力 消耗，刘晓松终于仰面昏倒在铁轨上，脑枕骨碎裂，与额头的伤口形成致命的对冲伤。

　　7月10日零时50分，深度昏迷的刘晓松被送到衡阳市中心医院手术室；凌晨5时45分，他的心脏停止了跳 动。

　　主治医师李京湘证实：刘晓松没有脑干原发伤，如果在摔出车厢后及时包扎治疗，不会有生命危险，救人晕倒的 第二次摔伤，是刘晓松牺牲的主要原因。

　　江岸幼儿园的张汉臣一直还记得在车厢破碎的洞口站立着的那个年轻人。

　　微弱的星光下，他看见刘晓松张开双臂对他说：“快下来，我接着你！”那一刻，张汉臣心头一热。他没有跳下 车厢，而是留在了洞口，帮助刘晓松接递着车上的乘客。

　　“当时，我想，那么多人从高处跳到下面那个小伙子怀里，时间长了，他一定受不了，我就想帮着他在上面递一 下，哪怕帮他一把也好。”

　　当洞口附近的旅客疏散完毕，张汉臣跳下车厢，看见刘晓松站在斜坡上喊：“同志们，跟我到别的车厢去救人！ ”他答应一声跑过去。身后，同事张相彬紧紧跟上。

　　夜幕和纷乱的人群，很快就隔断了他们的视线，刘晓松在他们的视野消失了。但是，英雄的呼唤激励着人们。

　　在无边的黑暗中，在滂沱的雨夜里，跳动着13颗火热的心脏。在学员们的感召下，越来越多的人们投入到抢险 的战斗中。其中，有坚守职责的列车员，有陆军、空军和武警战士，也有并非军人的寻常旅客。

　　一位30多岁的男子，满脸是鲜血。看到一个妇女被甩到一个土坡下面，他顾不得包扎伤口，就要下坡救人。有 人拉住他：“不行，下面有一个水塘，黑灯瞎火的，掉进去不得了！”他挥臂挣脱人们的阻拦，高声喊道：“我是共产党员， 不怕死的跟我去救人！”说罢，他纵身跳下土坡，把身受重伤的妇女救上来。他，是武汉工业大学校长办公室的石顾建，后来 ，他的脸缝了27针。

　　沈红英，一名普通的幼教老师，让同伴踩着她的肩膀爬出车厢，又抱着一个小孩从车厢破碎的洞口爬出。

　　“我是解放军！”当学员们发出这样的呼喊的时候，许多声音在响应：“我是武警！”“我是医生！”“我是列 车员！”……

　　暗夜里，无数个激昂的声音在呼喊，无数双高擎的手臂在召唤！

　　突降的灾难，考验着每个人的灵魂，一声激昂的呼唤，将无数颗不屈的心凝聚起来，相互鼓励着，直面灾难，为 生命抗争。

　　据本报记者报道，7月29日，在铁道部召开的全路电视电话会议宣布，经调查，461次旅客列车脱轨的主要 原因是由于司机严重超速行驶引起的。这次事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617万元，构成旅客列车行车重大事故。对此，铁道部门 对62名责任人分别进行了处理，事故直接责任者长沙机务段司机李京城、副司机张宏，由司法机关依据《刑法》有关规定进 行处理；广铁（集团）公司现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和党委书记等有关责任人分别受到行政警告、行政记大过、书面检查、通报全 路批评等处分。

　　（本报北京10月26日电）

　　本报记者 张双武 通讯员 武天敏 本报特约记者 袁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