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拒绝“克隆”

　　北京的气派，苏州的灵秀，大连的清朗，上海的雍容……城市如人，城市的魅力正是来自它独特的“性格”。品味一 座没有特点的城市也许就像阅读一篇没有灵气的散文一样，索然无味。

　　而如今，我们的许多城市正在丧失它们的灵气，变得如格式雷同的八股文一样千篇一律。有人沿着京广线从北到南走 了一遭，惊讶地发现，这北方的城市和南方的城市咋都一个样呢？怎么每一个地儿都仿佛似曾相识呢？

　　城市的个性正在消失，它给人们带来深深的困惑和忧虑。

　　为此，笔者专程走访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袁运甫先生和全国政协委员、 北京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王东先生，请他们来为城市“克隆”现象号号“脉”，抓抓“药”。

　　城市雷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袁运甫(以下简称袁)：城市风格大同小异，这种现象中小城市表现最为明显。简单地 麻木模仿大城市高楼大厦的模式，很容易造成中小城市千篇一律，缺少各自的特点。这不仅仅造成经济上的过重投入，同时中 小城市建设的单一化，亦必然影响地区传统的乡土文化的传承。

　　我最近应安阳市之邀去作调研，这个城市有50万人口，是中国著名的殷商古城，这里有30万平方米面积的殷商考 古保护区，有殷墟文物研究院，有周文王“演易台”，曾出土几十万枚甲骨文字，70年代末挖掘的中国考古奇迹“妇好墓” ，出土文物一千九百余件，艺术水平极为精美。这一切都可以说它是中华民族夏商周三代时期最为重要的历史物证。可惜在城 市规划建设中，它没有紧紧抓住这一非常重要而独特的历史形象的特色，当我踏进安阳大门的公路前沿，一座几十米高由多层 曲线和圆球构成的不锈钢雕塑，使我感到既唐突又不知所云，实在与我所敬仰的这座著名古城没有任何可以联想的因素。

　　中国城市雷同的主要原因是什么王东(以下简称王)：到一些地方去，看到中国古代的一些城市倒是很有想法，从它 的布局、景观都挺有特色。怎么科技发展了，城市的特色反而没有了，从南到北都一样了呢？

　　这一方面与人们急功近利的心态、经济利益的驱动有关。建筑技术、材料，发展到今天，可以讲，想干什么都可以干 成，要盖一栋房子，规划一个地方并不是太难，但真正要把一个地方的特色搞出来，则要下一番苦工夫，付出艰苦的劳动。投 资盖房的，可能并不希望建筑师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他希望立竿见影，尽快发挥经济效益，回收投资。于是很多建筑师设计 师理所当然地放弃了那条吃力不讨好的艰苦道路，不再去考虑城市的文化、自然等因素。越省事越好。

　　另一方面，也反映我们的一些建筑师的素质有待提高。如今，建筑已成为一门艺术，对建筑师的要求，除了学好建筑 工程之外，还要对建筑所处的环境，与城市的关系，与建筑群的关系，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城市的文化内涵等有深入的研究。 建筑师若没有这方面的修养，导致的结果就是要么不管别人，一味强调自己的个性不考虑如何与周围谐调；要么就是雷同，没 有构思没有创意。

　　概括来讲，城市雷同现象，反映了如今城市规划缺乏创新意识，创造性思维不够，只注重于眼前利益，只一味发展经 济。要把整个城市的质量提高一步，这种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袁：人才素质问题是一个关键。由于中国城市建设大规模的施工速度，使建筑设计、城市规划、环境设计，以及公共 艺术等方面高层次人才的培养显得缺档与不足。特别是适应中小城市建设和需要，不仅仅是一般地懂得土建和建筑工程的人才 ，还需要在艺术、历史、审美观念方面都具有相当的决策水准，否则难以解决现实的困惑。

　　影响城市建设风格的重要因素有哪些王：关于城市的特色有一定的内在规律，问题是我们应怎么去挖掘它。我认为形 成一个城市的特色有这样几个方面：

　　一是自然方面。一个城镇所处的环境自然景观是构成城市特色的重要方面，如山、丘陵、山坡、湖泊等。例如云南大 理，座落在苍山脚下，面对着洱海。

　　古代的城市建设者很善于利用当地自然的地形地貌，顺应气象、气候，因而形成了独特的格局。再如山东的聊城，它 的护城河像湖一样，整个城市就是一座湖中的城。挺有特色。当初在建设这些城市时候，老祖宗考虑了怎么样利用自然特点， 把山和水组织到城市中来，使城市有山有水。如果我们在水边，在山边不知道利用，应是一个很大的失误。

　　再就是人文景观。中国是有悠久历史的国家，很多城市有着丰富的历史人文景观。怎样利用它们，使之成为城市的特 色，是很有文章可做的。它需要我们去深入研究城市的演变过程，挖掘它的文化内涵。最重要的是要做到在城市建设过程中既 尊重历史，又发展城市。天安门广场的改造是这方面成功的范例。天安门广场原先是皇宫的后院，是一个很窄小的地方，19 58年进行了改造，形成了一个40公顷的大广场。今天，大型的政治聚会都在这里举行，人民大会堂，历史博物馆等著名建 筑都分布在广场的周围。把过去皇宫的后院改造成一个大家都很向往的地方，这就是尊重了历史，又发展了城市。

　　另外还有地方特色。这也是构成城市特色的重要方面。例如，北京的四合院和山西的四合院就不一样，一到南方，江 南的民居又与北方的截然不同。再如威海、青岛等地，大海是蓝的，海边的房子配上红色的瓦，浅色的墙，在大海的衬托下显 得特别明朗，海滨城市的地方特色于是格外鲜明。

　　城市的特色就是自然景观、历史传统、地方特色与现代化的设施的和谐统一。

　　国外是如何避开这个误区的王：国外，特别是欧洲的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特别注意发扬自己的优秀文化传统， 来体现城市的特色。

　　他们特别注意城市的现代建筑与古老历史的谐调。比如，我在欧洲参观，看到很多城市都还完好保存着文艺复兴时期 的广场、教堂，如丹麦的哥本哈根、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比利时的布鲁塞尔等。还有许多小城市，这方面做得特别好。他们特 别注意维护和保持城市特有的风格。建设新的建筑时，洋气的，和原来风格不一致的，尽可能的往边上靠，如果可能破坏城市 原有的风格，则宁愿把它建在城外，或干脆开辟一座新城。这些城市保留了自己独特的历史的东西，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从而 吸引了大批游客。

　　以哥本哈根为例，那里的教堂、市政厅、商业街，都有上百年的历史，都原汁原味地保留了下来。原先丹麦皇帝战争 时建的制高点，如今也一个没动，铜的顶如今氧化成粉绿色，

　　非常漂亮。商业街已改成了步行街，一公里长。我们到这条街上一家百年老店做客，顿感无尚光荣。还有它的城市建 筑，虽然内部全都是现代化，但外部全保留着古典的北欧风格。走进这样的城市，谁又会认为它是千篇一律的呢？我国城市也 应该在发扬历史传统文化方面多下功夫，不要以为光房子高就是好，没有特色是不行的。我们现在搞商业街习惯于推土机一推 ，把老房子去掉，建大商场，弄得都像一个模子出来的。这样能有特色？能吸引人吗？

　　今后城市建设和改造应走怎样的路袁：如今，许多中小城市在制定自己城市发展规划的时候，一般地多从经济发展的 角度作为出发点，但作为城市建设更应当考虑到自然存在的客观条件和文化历史的人文条件。在这个基础之上来制定的城市规 划与建筑、环境设计的终极目标，建筑艺术风格与环境艺术风格应当是与之相适应和谐调的。

　　即将进入21世纪，我们的城市建筑，特别是历史文化名城，既要保持各自的历史文脉，又能适应城市高速发展的节 奏，其中确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难题。我想，首先是建筑艺术人才的培养，要树立“大美术”、“大建筑”的观念，不要再继续 走学美术的就能画画，学建筑的只管盖楼的狭窄老路；另外，当前迫切需要给建筑以艺术归位，提议成立城市规划建设艺术委 员会。

　　王：这方面很多城市已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如曲阜的阙里宾馆，跟老城很协调；如西安的陕西博物馆，内部十分现代 化，外表则是一座仿唐建筑。云南大理有一条街，非常有地方特色，吸引了许多老外。

　　一个国家、地区、城市的特色，绝不是一代人几十年形成的，而需要几代建筑师，几百年的不断努力，不断继承和发 扬。

　　中国正在迅速实现城市化，而城市化的意义，除去发展社会经济生产之外，还在于使城市作为传播文化知识、信息交 流以及联络人们感情的广泛社会活动为依托。本世纪著名的社会学家R.E.帕克曾指出：“城市绝非简单的物质现象，绝非 简单的人工构筑物。城市已同居民们的各种重要活动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它是自然的产物，而尤其是人类属性的产物。”

　　到21世纪20年代，预计中国将有12亿人口纳入城镇生活范畴。因此，如今迫切需要我们对城市功能进行思考， 对城市的建设格局和模式进行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