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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一沉睡23年的植物人近日苏醒(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08日08:11 北京青年报

　　“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23年前，25岁的朱温霞对新婚丈夫郭方舟这样说。

　　新婚不久，郭方舟在一次施工中，跌入18米深的天井。“你丈夫的大脑已接近‘死亡’，他今后只能躺在床上了。”医生当时告诉朱温霞。

　　在朱温霞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今年11月8日，昏迷了23年的郭方舟终于能开口讲话了。

　　一年、两年……失去了思维、记忆和活动能力的新婚丈夫在病床上一躺就是23年。

　　23年的酷暑寒冬中，无情的时间和残酷的生活侵蚀着朱温霞的容颜和青春，她的头发开始花白，脸上布满细细的皱纹。在她的精心护理和爱心滋润下，2000年11月8日，昏睡了23年的“植物人”丈夫奇迹般的开口说话了，且恢复了记忆，并给朱温霞唱起了两人恋爱时的歌。

　　我们总以为真正的爱情是两人情同手足，共经风雨；或者轰轰烈烈地去爱它个死去活来……殊不知埋藏在心灵深处那样一种孤寂和苦行僧般的爱，也有着同样的伟大，同样的可歌可泣。

　　-再唱一曲《李双双》

　　11月24日上午，被一种圣洁而崇高的情怀所牵引，记者前往河南省伊川县鸣皋镇鸣皋村，探访23年来一直固守真情并终将“植物人”丈夫“唤醒”的朱温霞。

　　朱温霞和丈夫郭方舟都是快50岁的人了，他们有一个23岁的儿子及领养来的7岁的女儿。一家4口住在村子西南一处由三间北屋和两间西屋组成的院落里。自从“植物人开口说话”的消息传开后，朱温霞家里就热闹了起来，乡邻的问慰和亲人的探访接连不断。记者赶到时，正巧遇到了这样一幕：“再唱一次《李双双》吧。”朱温霞伏在为丈夫特制的、可以自由转动的铁床前，温和地注视着郭方舟，试探性地问。“走一洼啊……又一洼，洼洼地里好庄稼，俺队里……修电站……”郭方舟缺少血色的脸上泛着笑容，口中发出沙哑、浑浊的唱词。若不是在场的人熟悉那流畅婉转的豫剧曲调，真是很难听得懂他在唱些什么。

　　“接下来该咋唱了？架了什么架什么？”朱温霞引导着丈夫。“架了低压架高压啊……啊……”这次郭方舟吐字相对清晰了些，而且唱出了曲调和感情。唱毕之后，郭方舟便嘿嘿地笑。是那种很木然、很单调的笑。

　　这是郭方舟继几天前开口说话后的第二次“歌唱”。此情此景，让床头旁的朱温霞再次泪流满面。邻居说，发现郭方舟会说话的当天，她曾大哭过一次。虽然与丈夫近在咫尺朝夕相处，但她已经23年没听见过丈夫说话了。尽管他的声音还浑浊不清，尽管他的笑容里还没有光彩，但面对已昏睡了23年、被医生判了“死刑”的植物人丈夫，那个曾给过她甜蜜和幸福的丈夫，她已经很满足，很宽慰了……

　　-“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朱温霞与郭方舟的结合缘于两人心灵的默契。二人可以说是两小无猜的一对好伙伴。劳动之余，突击队组织大家娱乐，喜欢唱戏的郭方舟扮演《朝阳沟》中的栓保，朱温霞便被大家推举扮演银环。演唱《李双双》时，朱温霞扮李双双，郭方舟就演孙喜望。“你们真把戏里的两口子演活了。”人们便开起了郭方舟和朱温霞的玩笑：“你们这么般配，真是天生的一对夫妻啊。”说者无心，听者却真的有意了。在一次从工地回村的路上，朱温霞含羞向郭方舟袒露了心迹。喜不自禁的郭方舟简直无法表达内心的激动，他一路上不断地唱戏给她听：走一洼又一洼，洼洼地里好庄稼……

　　1977年2月2日，鸣皋村里欢天喜地，郭方舟和朱温霞这对村中当时唯一自由恋爱的青年结合到了一起。新婚之夜，朱温霞倚着郭方舟喃喃细语：“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新婚不久，当时的洛阳市重点水利工程———西干渠明开渠开挖工程全线开工，曾多次荣获上级嘉奖的郭方舟辞别妻子，就又上了工地。

　　头脑灵活的郭方舟被安排在工地上做手工活儿，这活儿不但技术难度高，而且危险性很大。一次，连续在工地上劳累了一个月后的郭方舟回家与朱温霞团聚。晚上，他拥着温霞开玩笑地问：“假如我在工地上负伤残疾了，你还会守着我吗？”朱温霞深情地说：“你净瞎说。你对我这么好，不管到啥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哪怕你……”往下的话，温霞没敢说出口，谁知，丈夫的戏言不久却成了残酷的现实。

　　-丈夫成了“植物人”

　　1977年9月14日，在西干渠工地狼沟隧洞里，郭方舟正专心圈井时，维系木板工作台的麻绳突然断开了，随着木板的下坠，郭方舟掉进了18米深的井底。顺之而落的镢头扎透了他的腿……当人们将他抬出来时，满身是血的郭方舟已神志不清了！

　　郭方舟被送到了伊川县人民医院。医生诊断发现，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左腿股骨被摔断，脑部严重挫裂，左臂神经严重损伤。当朱温霞赶到医院，见到血肉模糊又人事不省的丈夫时，她当即晕了过去。稍倾，她哭喊着哀求医生：想办法救救他，救救他吧……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流下了泪。刚结婚半年，而且怀有身孕的她不能没有丈夫啊……

　　一个月后，经多方抢救，郭方舟的性命总算保住了，但仍昏迷不醒，吃、喝、拉、撒全然不知。在医院仅仅一个月时间，原本健壮如牛的郭方舟已瘦得皮包骨头，他整天傻呆呆地瞪着双眼，神情木然，只有时而扇动的嘴角、无意识晃动的手，告诉旁人他还活着……医生告诉朱温霞，由于外伤综合症，郭方舟的大脑已接近死亡，他成了不省人事的“植物人”。

　　植物人？！啥叫植物人？一直守着等待丈夫醒来的朱温霞焦急地问。当医生将植物人的病状告诉朱温霞时，她猛地感到有口气窝在了胸口，好长时间没能缓过来，“当时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都麻木了。”

　　朱温霞不敢相信，平日生龙活虎的丈夫真的会这样倒下去。紧接着，她安排家人暂时轮流看护郭方舟，自己则拿着丈夫的病历开始奔波于省内各大医院。她相信一定能找到治好丈夫的医生。而医生们的态度和诊断结果却惊人的相似：“这种病目前还没有好的办法对付，治愈的希望很渺茫。”

　　三个月过去了，郭方舟的病没有半点起色。他的父母都绝望了：温霞啊，你该尽的责任都尽了，反正他现在啥也不知道，能有人喂他口饭就行了，你另找个好人家吧……

　　面对大家的劝说朱温霞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最明白：嫁给郭方舟是自己选择的，他曾那样真切的爱过自己，自己又那样深情的爱着他，更何况自己曾对丈夫有过发自内心的承诺，她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有自己的主意。

　　-“方舟，你在说话吗”

　　在医院住了半年之后，朱温霞把丈夫接回了家。她有一个信念：不仅要让丈夫“活”下去，还要让他好好活。她渴望着奇迹的出现。

　　成了植物人的郭方舟不能像常人那样起居饮食，回到家后，朱温霞给丈夫擦屎换褥，洗脸洗手。为给丈夫增加营养，她变着法将鸡蛋、菜肴、面条等做成“汤水”，然后一口一口喂到丈夫嘴里。为不使丈夫贴着床板的脊梁溃烂，她还要使尽浑身的力气，艰难地搬动丈夫的身子，用蘸有酒精的棉球在他背上擦洗按摩。为让丈夫也能像常人一样享受到阳光的照射，她特地请人为丈夫做了一张带轮的铁床，以便经常能把他从屋内推到屋外晒晒太阳。此外，朱温霞还学会了扎针输液，理发刮脸……忙完这些之后，朱温霞已疲惫不堪，她刚想喘口气，可看到刚刚换下的一大堆脏臭的屎布、尿布，她又不得不端起了洗衣盆……

　　“出力作难我都不怕，我心里最苦的是他一直都不省人事。”23年之后，回想最初的感受时，朱温霞说。

　　1977年12月24日，郭方舟与朱温霞的孩子出世了。经历了生育痛苦折磨的朱温霞，心里多想让丈夫能够建全地守在她的身边啊。可现实竟如此残酷！她把刚生下的儿子抱到郭方舟的床前说：“方舟，我们有儿子了。”可任凭她怎样呼唤，丈夫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多想让孩子的爸爸亲亲自己的儿子啊。她听说播放病人以前喜欢听的戏曲能唤回他的记忆，于是，她买回了录音机和戏曲磁带反复播放，可惜，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朱温霞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为盼丈夫能早日与儿子说话，她给儿子起名叫开颜。

　　有一个让人昼夜操心费神的丈夫，如今又添了个处处要人照看的儿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两个无法交流的至亲之人，朱温霞心里的滋味酸楚难言。“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这样想，这样怨，可现实的一切又让她无法罢手。

　　花开花落，转眼到了酷热的夏天，朱温霞害怕由于天热，丈夫的皮肤被感染，而一贫如洗的家里实在没有钱买台电风扇了，她就隔几个小时用凉开水为丈夫搓洗一下身子，不时地摇着蒲扇为他驱热……刚为丈夫忙完，一旁的孩子又哭了，她再反过来照看儿子。朱温霞如此辛苦艰难的生活，亲邻们提起都感动得掉泪。每年春耕秋种，总有乡亲们主动来给朱温霞帮忙。朱温霞刚要开口对大家说句感激的话，却被制止住：“你啥也别说，不帮你这样的好人做些事，我们心里也不安！”

　　秋去冬来，在悉心照顾丈夫生活的同时，朱温霞23年如一日坚持“教”丈夫念拼音、数数字、唱戏曲……多年来，郭方舟身上从来没有过抱病在床的人常有的褥疮、虱蚤，病床上没有任何异味。但无情的岁月却侵蚀着她的青春和容颜，皱纹过早地爬上她的额头。为了让儿子长大后照顾好父亲，朱温霞让儿子报考了伊川县成人中专西医班，考虑到自己年老时不能再照顾丈夫，1998年春，朱温霞又收养了一个女孩，并给她取名为“笑颜”，为的是能看到丈夫展露笑脸的一天。

　　2000年11月8日，一大早，朱温霞照例先为丈夫换上尿布。在她帮丈夫翻身时，她突然听到丈夫口里在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听觉的朱温霞立即把耳朵凑近丈夫的嘴边：“方舟，你在说话吗？是你在说话吗？”

　　“嗯……”丈夫点头应道。

　　“你能说话了？方舟……”她仍不敢相信这现实。“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你醒过来了吗？……”她激动得一句连一句地问道。

　　“嗯……嗯……”丈夫又点了点头。

　　“方舟会说话了，方舟会说话了，他醒过来了……”满眼泪水的朱温霞大声喊着，飞快地跑出家门，她一口气跑到村长王启明家，结结巴巴地说：“方舟，他，他说话了。”说完，她就放声大哭起来。

　　王启明是当年曾经和郭方舟一块去施工的好朋友之一。如今，他也是50多岁的人了。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下跃起来，大步跑到郭方舟的床前，对着他喊：“方舟，方舟，我是启明，你还认识我吗？你醒来了……”

　　“启明，你是……启明？”郭方舟笑了笑，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苦心人，天不负！自此，“昏睡”了23年的郭方舟开口说话的消息一时不胫而走。

　　-关爱是最好的药物

　　“这简直是个奇迹！”11月24日，随记者一同前往的洛阳市医专精神外科副主任占冰医师看到郭方舟“唱歌”的一幕后说。

　　郭方舟虽然仍卧床不起，但他已能发出轻轻的笑声，并能手攀床沿缓缓向上移动身体，眼睛也能随着物体的移动而转动，神志相当清醒。占医师向郭方舟询问了他的姓名、年龄以及有关计算方向的几个问题，他都一一做了回答。占医师认为：郭方舟的脑功能已有了“奇迹般的恢复”。他的“语言功能、计算能力正常，但定向思维能力较差。”

　　“这得益于郭方舟受伤后得到了及时治疗，在此后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他又得到了家人精心的护理及持续不断的治疗，这类患者三分在治疗，七分在护理，他能有这样好的恢复，关爱是最好的药物。”占医师说：“他的这次恢复，确实是一个飞跃性的恢复，若下一步继续采取药物及康复方法结合治疗，他的脑神经功能还有可能进一步好转。”

　　“我盼着他彻底好转的那一天！”朱温霞对医生说。

　　看上去，朱温霞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可她用世界上最纯真的爱心“击活”了“昏睡”23年的植物人丈夫，人们该怎样去认识与标定她的价值呢？

　　奇迹虽然在郭方舟身上发生了，可朱温霞只是松了一口气，她仍然要照顾恢复中的丈夫，照顾儿子成家，女儿成人，照顾这个残缺而又贫穷的家……我们深深地祝愿朱温霞———好人一生平安！(文并摄／刘伟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