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份标题为《诗歌“污染”城市行为艺术运作方案》的“文本”通过几位朋友辗转落到记者手中。前面是一大段关于这次“行为艺术”的“思想内涵”的阐述，然后才是具体的运作方案——

　　方案：张贴诗歌“污染”城市

　　用诗歌“污染”城市有以下两种构想。一是用匿名的方式：把打印有诗歌(有关灵魂的诗歌)的纸片像“老军医”、制假证的广告一样贴在公共场所、私人住宅等地方，达到污染效果(三至四天时间)；第二种就是公开的行为：把没有书号的诗歌印刷品拿到公共场所、马路上乱丢(可能引来警察或保安人员干扰、说服或打骂)。

　　方案规定了所用的材料：各色大小的纸片；“老军医”广告一样纸质低劣的纸张；没有书号印刷精美的小册子；全世界优秀的诗歌作品及本地重要诗人诗作。印刷张数是：100万张。方案还提供了“后期细节”：贴的地方不限，可以在机器上贴、公共汽车上贴，也可以在电脑上贴、电视机上贴；可以在校园里污染；也可以在政府办公用地污染……

　　方案的策划者是位男青年，叫林世宾，他名片上印的头衔是“诗人、行为艺术家”。

　　行动：疯狂“污染”招来警察

　　今年1月3日，方案正式实施。记者目睹了此次和诗歌有关的“污染”事件经过。

　　当晚9时，广州市天河体育中心正门口。

　　来往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倒计时牌上显示离九运会开幕还有312天。林世宾和他的四个同伴聚集到一起，身边带着几千张印有诗歌的红色、黄色纸片以及浆糊。据介绍，这几位参与者中有写诗人、编辑，也有在校的大学生，同时有专人负责整个行动的拍照。

　　9时10分，“行为艺术”开始。

　　首先遭到“污染”的是路边那个显眼的灯箱广告。几位行动者配合默契，一个将浆糊平涂在灯箱表面，其他人迅速地将一张张的纸片往上贴。一会儿，那个“从来就是这么酷”的广告模特已经“没脸”见人，在诗歌的背后干瞪眼……行动继续着，“污染”也在蔓延，过街隧道口的指示牌、隧道里的墙上、柱子上、地上无一幸免。

　　遭遇此事的行人均感到愕然和好奇，但没人出面干涉。一位男青年揭下墙上的红色纸片，“一把黄金把我绊倒在……什么意思？”眼看同伴早走远了，他把纸片往地下一扔也跟了上去。

　　几个路人站着认真地看，没有出声。一些人还蹲在地上把纸片展平着看。在隧道的阶梯前，那位留有长发的吉它手也捡了一张来看：“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也叫行为艺术？”

　　这时，隧道里走过来一胖一瘦两个保安。

　　保安先是看墙上的纸片，然后问怎么回事。“我们是艺术家。这是行为艺术。”“这个是诗歌，你们看，我们是要污染……”行动者边污染边向保安解释。看到有人在旁边举着相机，闪光灯一闪一闪的，两保安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对。这是什么诗歌呀？”瘦保安仔细看一了下，开始用对讲机呼叫同伴。不久，保安已增至六七人，但只是围着看，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林世宾等人又走出地下来到人流密集的人行道上，众保安紧跟上来。

　　“呼叫002……”“008请回答，快打电话到派出所。”

　　几个保安不停地用对讲机联络。“不是诗歌……什么大海啊……里面的内容非常恐怖！”对讲机里传出一阵嘈杂声：“小心！不要乱搞，不要上了报纸……”

　　“他们要走啦！”有人喊。“请你们配合一下，不要走。”一保安说，

　　“放心，我们不会走。”行动者走走停停，不停地给行人派发纸片。在公共汽车站牌附近，林世宾站到花基上，拿起一大把纸片往空中一撒，十多米长的人行道上都“污染”了……行人越聚越多，保安劝大家不要挤在一起……

　　很快，一辆汽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走了过来。

　　保安们迎了上去。“他们像是故意的”“车站那边撒了一地……”

　　林世宾等人也迎了上去。林向一位警察解释他们是在搞行为艺术。警察拿着纸片看了半天，确认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后，说：“艺术也不能搞污染吧……你的证件呢？”

　　“我们也知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派出所解释……我们就想引起大家的重视。”林世宾掏了半天，没有找到名片，最后掏出了他的作协会员证。

　　“这个不会是假的吧。现在这么多制假证的。”警察把会员证上的资料记下。

　　接下来，行动者、保安和警察开始讨论起如何对付那些乱贴招贴的游医和造假证者。

　　“这条是达标路，你们不要乱搞。行了行了，没什么事就算了。”警察和保安说了几句，然后开车走了，保安也回到各自的岗位。林世宾他们也散去。

　　说法：专家公众有赞有弹

　　2001年1月3日夜的“污染”事件并没有彻底结束。据悉，林世宾等人随后发动朋友以及广州几间高校的学生继续在街头、校园甚至政府办公用地张贴纸片，继续着他的诗歌“污染”。事件的参与者有他们的一套理念，而公众的反应也不一致——

　　●工业文明发展起来后，城市生活把人带到一个充满物欲的生活状态，利益竞争把这种生活演泽成一种金钱和权力结合的秩序，使人麻木、物化，离大自然越来越远，丧失创造力、同情心，而且这种秩序对人的伤害是不知不觉的，所以我采用诗歌“污染”这种方式对这种秩序提出批评。——“始作俑者”林世宾

　　●这个行为艺术的意义在于林世宾等人把诗歌这种最古老的艺术和最现代的行为艺术结合起来，很新鲜，发生在广州这个商业高度发达的城市也耐人寻味。——艺术批评家皮道坚教授

　　●他们借用贴招贴这种日常化的形式，使诗歌最终变为一种公共性的话题，从这个出发点来看很好，超出了艺术本身。——画家江衡

　　●这种“污染”其实和老军医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方式来达到他们想要的宣传效果。——公司职员吴先生

　　●我不是很欣赏这种做法，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污染，而且既不环保效果也不是很大。不过这倒是一种很聪明的出名的方式。——大学生陈小姐

　　●很有趣，如果有时间有时间我也愿意参与这种活动。——一过路人

　　●这种行为其实就是“乱张贴”，应该受到处理。——广州市环卫局有关人员 新快报记者 廖雪明

　　印象：一场与诗歌无关的表演

　　近日收到林世宾关于他的“诗歌污染”的电子邮件，他说他们将“污染”广州的大街小巷。必须承认，世宾是个不错的诗人，他们张贴的也是优秀的诗歌。我能感觉到这些经历过并且留恋二十80年代和90年代初的年轻人，无法容忍世俗对诗歌的冷漠，这种行为隐含了他们对娱乐和热闹的嘲讽，对工业化带来的人的异化的抗议，以及他们自己的坚持。

　　然而同样具有嘲讽意味的是，诗歌居然需要一种大字报式的街头表达方式，这种视觉暴力带给人的不愉快感，使路人只能将之判定为一群狗急跳墙的怪人在新千年为诗歌进行的粗俗祭礼。在我看来，只要具有起码的游戏规则意识，即使作为行为艺术表达，在寻求公共空间的同时，也不应该这样冲击公共生活。这次行为的后果是：真正的视觉污染；加大了环卫工人的工作量；引起了部分人、部分媒体对这种行为的关注，而不是对诗歌本身的思考。

　　这次诗歌行动多少带有诗人、诗歌爱好者的无奈、自卑、失落情绪，而后体现为一种对社会规范漠视的张扬，一场粗糙的与诗歌无关的表演。我对这种到处乱贴的行为表示强烈的反感，我宁愿诗歌用一种经过设计、较为美观的形式，出现在洗手间的墙上，当我蹲在那里的时候，当很多人蹲在那里的时候，会深层次地思考一些问题。在我看来，如果给漂浮在这个社会上的人一种提醒，这种方式也许更加合适。倘若一定要寻找诗歌的街头形式，也可以贴在广告栏。让路人来接受乱贴的诗歌，显而易见——动机颇让人揣测。

　　诗歌本来就是少数人、甚至私人的事。我愿意品着咖啡，翻动《翡冷翠的夜》之类的诗集，我也愿意躺在床上看世宾的诗。但如果把诗贴在大街上——我还真没时间欣赏，那应该是城市综合治理部门的事。

　　专访：林世宾：对罚款早有准备

　　为什么非要采取这种“污染”的方式来实现对所谓的现行秩序的批评？

　　林世宾这样回答记者：因为大众是麻木、懒惰的，像发表文章这种小范围的创作对他们的冲击不大。而污染是无处不在的，用这种最日常的手段强行干预城市生活，大众就无法拒绝。由于和“老军医”的招贴放在一起，它还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大众如果能从中看到“秩序”，便能明白我们生存的环境，从而回到人的良知。

　　对林的行为，广州市环卫局有关人员明确表示，这种行为其实就是“乱张贴”，应该受到处理。据了解，对于乱张贴广告者，环卫部门将连同电信部门将广告中的电话、传呼机暂时中断使用，并由城市综合支队予以处罚。不过对于这种没有留下电话的诗歌“污染”，环卫部门表示应由张贴者自行清理。

　　林世宾似乎对自己行为的“合法性”早有了解，在他们的“方案”中，他说“污染只是是一种策略，一种权宜之计”。

　　“我的方式不可能是温文尔雅的，如果去申请了就等于承认了这种秩序。”林世宾说，他对罚款以及别的的处罚方式已有所准备。新快报记者 龙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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