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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生女婴夭折医院一审判赔18.8万元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1月22日11:53 当代生活报

　　一对早产的双胞胎女婴在放进恒温箱“特护”后夭折，悲愤的梁先生夫妇认为医院的恒温箱失灵和医生的“误导”是造成两个女儿夭折的直接原因，便把防城港市人民医院告上法庭，防城港市港口区法院近日作出一审判决

　　双胞胎早产高危恒温后生命更危

　　1998年8月22日至9月3日，对防城港市财政局干部梁云及其妻子林萍灼来说，是一段永生难忘的日子。

　　1993年他们结婚伊始，考虑到工作繁忙，两人约定暂时先别急着要孩子。于是，直到5年后的1998年初，林萍灼才美滋滋地怀上了孩子。尤令夫妇俩喜出望外的是，在例行妇检中，医生告诉他们，这次他们不但怀上孩子，而且还是双胞女！喜讯传出，全家老少沉浸在欢乐幸福之中。

　　1998年8月19日上午，怀孕7个月的林萍灼在上班时突觉下腹阵痛，梁云赶紧将妻子送到防城港市人民医院住院检查，妇产科医生诊断她为早产先兆，并立即采取了一糸列的保胎措施，但最终保胎无效。

　　8月22日早上，两个在母体内仅呆了7个月的双胞女婴，便迫不及待的降临人世。盼女心切的梁云在妻子进入产房后，便焦急不已地左手拿纸、右手握笔，耳贴门上屏息凝听，当女儿的啼哭声分别响起时，他全身颤抖地记录下：大女儿生于早上7时25分，二女儿生于7时43分。

　　尽管两女婴顺产，但大女儿体重只有1200克，而二女儿仅1100克，属早产极低体重儿，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医生即刻把两个女婴转到医院的内儿科特护室，并将婴儿同时放置于一台育婴箱内作恒温护理，虽然当时防城港的气温非常酷热，但由于早产儿的最佳气温是35度，于是，护理人员便把箱内温度设定在合适的温度上。

　　放进育婴箱约1个小时后，婴儿的状况开始急转而下。茫然不觉的林萍灼早已因产后极度虚弱而微笑着酣然入睡。此时，内儿科的梁医生手拿两张病危通知书找到梁云。他接过来一看，不禁眼前一黑，语无伦次地询问是何原因。梁医生解释道：婴儿太轻了，放进恒温箱便出现呼吸暂停、全身青紫的恶化现象，看来存活性微小，建议家长趁早签字放弃！

　　“人生难得的双胞胎机遇、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儿还一息尚存着，我怎能放弃，……”手足无措的梁云心如刀绞地快速思考着挽救女儿的办法，他向梁医生提出要转院抢救的请求，到南宁找更好的医院……

　　但医生回答说，在广西，医院的设备和用药都相差无几，去南宁市必须要在一小时内到达，医药费每个须在10万元以上……而且还不一定能活……

　　梁云神情恍惚地听到这里，绝望的眼泪簌簌而下。中午，林萍灼从熟睡中醒来，闻此噩耗，当场昏厥过去。

　　当天下午4时许，梁医生来到林萍灼的病房，通知他们说：小孩病情进一步恶化，可能快不行了，每个小孩须交50元钱埋葬费，建议家长在手续上签上“同意放弃”，然后，由她们关掉恒温箱的电源和停止输氧……

　　下午5时,百般无奈的梁云泪眼模糊地作出了“同意放弃”的选择,并愧疚地为两个女儿多交了100元埋葬费，请求将孩子小心安置好。

　　双胞胎“死”后复生“恒温”后生而复死

　　就在签字后的第二天，即8月23日上午9时许，万念俱灰的梁云夫妇在病房里相对无语，各自正打算着能尽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忽然，梁医生急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惊奇地告诉他们：“两个小孩还很好，你们去看看。”听到此消息，这对乐极而悲夫妇的心情蓦地从大悲转为大喜。

　　但梁医生接着说，尽管如此，婴儿即使再补救，估计也挨不了多久。因为原来只是小妹身体青紫，现在大妹也开始出现了，目前只能先观察后再作定论。刚喜出望外的夫妇俩听医生这么一说，心情“咯登”一下又坠落到痛苦忧伤之中。但他们坚决提出：只要女儿还活着，请医院尽全力抢救。

　　听梁云夫妇这么一请求，医生复又将婴儿放进原来的恒温箱中治疗。

　　当天下午3时，由于女儿的情况再次恶化，林萍灼的精神出现极度紧张，如坐针毡的梁云终于按捺不住，便忐忑不安地来到特护室探望女儿。果然，两个女儿的身上布满青紫，烦躁不安。梁医生给他的解释和推测还是和原来的一样，梁云听后再次绝望了，但他更担心刚做母亲的妻子是否能再次经受第二次失女的打击，考虑再三，他便向梁医生提出“婴儿请医院尽可能抢救，先将妻子接回家去”的请求。得到医院的同意后，根据规定，他再次签字“放弃治疗”，万分愧疚地和女儿挥泪告别后，夫妇俩可怜兮兮地出院了。

　　岂料到，老天爷还在捉弄着这对在“大喜”与“大悲”间反复徘徊的夫妇——8月24日，即他们出院的第二天早上8时，梁云家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梁医生急促兴奋的声音：“你的两个孩子还好好的，真奇怪，昨日下午便关了恒温箱、拔了输氧管并停止了一切治疗，到现在她们俩却还好好的……”

　　消息传来,彻夜无眠的夫妇俩又再次由“大悲”转化为“大喜”。

　　几天来女儿这反反复复的生死跌宕，引起了梁云的深思。女儿从昨天下午开始的17个小时里，不保温、不治疗，居然还能神奇地活着，说明她们的身体状况并非医生所说的那么糟糕，现在抓紧治疗，女儿的生命定会有很大的希望。于是，梁云夫妇在电话中恳求医院即刻治疗，然后，他们一家人直奔医院而去。

　　此时，恰逢两个小女婴刚又被放进恒温箱里，她们脸色红润，正在手舞足蹈，大小便的次数增加，食量增大，反应灵敏。夫妻俩自打孩子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品尝到为人父母的幸福和自豪。

　　可好景不长，厄运再次劈头盖脸般朝他们袭来，直把夫妇俩折腾得昏头转向。

　　先是他们的单位同时收到了医院里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夫妇俩因是女婴而“弃婴”，于是，两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找到他们，纷纷“批评”“谴责”他们这种极不人道的封建做法，就在夫妻俩对此欲哭无泪、无言以对的同时，他们最为担心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8月26日下午3时，梁医生和其他医护人员巡房，猛然发现恒温箱内的温度高达39℃，大叫一声：“天哪！箱里边太热了！”几个医生慌忙把两个婴儿从箱体里抱了出来。这时，在旁边守护的林萍灼见状被惊吓得目瞪口呆，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你们这叫什么特别护理啊？！”在场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人吭声。

　　从此，医生再也不把婴儿放进“恒温箱”里面了，但为时已晚。医生虽然也在不断地采取措施抢救，但小孩的啼哭声越来越无力和细小，反应也一天比一天迟钝……8月30日中午，小妹由于肺部出血而夭折。9月2日，大妹也终因无法医治最终离开了人世。

　　讨说法各执一辞经检测温箱失控

　　悲剧发生后，梁云强忍着连失爱女的痛创，于9月4日找到了医院有关人员，为女儿的死讨一个说法。梁云认为医院应对此负责。因为，梁医生在婴儿出生时，反复地说婴儿快不行了，医疗判断欠妥，对家长也产生了较大的误导，在很大程度上致使婴儿失去及时的治疗时间和更好的治疗机会。

　　此外，防城港市当时的外界气温一直在33℃多，而婴儿“特护室”内门窗紧闭，室内气温约有35～36℃，是否非放进恒温箱不可?而且恒温箱失控更是造成双婴夭折的原因之一。

　　而医院内儿科的负责人认为，他们的医疗措施是正确的，根本没有过错，婴儿的死因主要与早产有关。此外，医院认为他们的恒温箱没有问题，即使温度有时高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悲愤不已的梁云夫妇最终被激怒了，为了从医院得到一个公正的说法，同年9月8日，他们向防城港市技术监督局投诉，坦述了女儿在医院的不幸遭遇，请求该局对医院的育婴箱作出技术鉴定。

　　1998年9月30日，防城港市技术监督局封存了防城港市人民医院这台自动控温保育箱，并成立专案小组，到医院进行多次的取证调查，于同年11月18日作出了《关于投诉市人民医院育婴箱失灵问题的复函》。

　　测试结果表明：育婴箱玻璃罩内实际温度比面板液晶显示温度高出3.1～4.8℃！当温度设定34℃时，有机玻璃罩内温度最高达到38.8℃。此外，医院从1996年开始使用这台保育箱并一直未向技术监督部门申请周期检测，管理制度和原始记录不全。之后，技术监督局还对医院进行了处罚，限期改正。

　　两级“医鉴”异口同声无助夫妇诉诸法律

　　有了市技术监督局的测试结果，梁云夫妇看到了为两个女儿讨回公道的希望。1998年12月15日，梁云夫妇向防城港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提出了鉴定请求。

　　1999年6月3日，该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召开了一个“调解协商会”，会上，医院方面还是坚持原来的态度。1999年11月12日，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专家小组经调查研究，终于作出了《医疗纷争技术鉴定意见书》。

　　鉴定书提出，对婴儿的病情，医院的诊断是正确及时的，治疗是正确规范的；主治医生有责任向家属如实阐明病情，不存在“误导”。关于恒温箱问题，高温时当班护士已及时切断电源并开箱抱出婴儿，就算箱内温度38℃，也无生命危险。归根究底，早产是构成婴儿死亡的重要原因。

　　这份鉴定书的结果，令梁云夫妇从头凉到了脚，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抱定了要追究个水落石出的念头。于是，1999年12月26日，他们又向广西区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提出了重新鉴定的请求。

　　2000年6月14日，梁云收到了以挂号形式寄来的区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鉴定书。该鉴定结果与防城港市医疗鉴定委员会鉴定书基本相同。

　　2000年6月27日，悲愤难平的梁云将防城港市人民医院告上了法庭。

　　调查发现病历被改梁云夫妇一审胜诉

　　防城港市港口区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后，心有余悸的梁云坚决请求法庭对女儿的死因鉴定不能采信市、区两级医疗鉴定。根据他的强烈要求，法院同意委托中国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对双胞胎的死因作鉴定。

　　中国政法大学医疗鉴定中心的鉴定结果表明，由于防城港市人民医院对患儿的预后及即使存活下来可能出现的后遣症估计不足，对家属交代欠清。导致多次放弃和恢复治疗，造成患儿预后不良。但根据当时病历中记载的患儿体温及病情记录分析，暖箱失控对患儿预后没有直接影响。梁大妹死于重度感染，医院在对梁大妹的治疗护理过程中，特别是对坏死性小肠结肠炎的预防和治疗的失误对导致其死亡起主要作用；梁小妹主要因体质较差，病情严重而死亡，医院在对梁小妹的治疗护理过程中的不妥之处不是导致其死亡的根本原因。但在治疗护理过程中的多次放弃和恢复治疗，造成患儿内环境紊乱，加速其死亡。

　　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梁云只身远赴北京，向司法部法律援救中心哭诉了自己的不平遭遇。国家法律援助中心经分析研究后同意对他给予法律援助，并指派两名北京华援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担任他的委托代理人。

　　记者于近期赶到防城港市采访时，该市港口区法院已于2000年12月29日对这一医疗纠纷作出了一审判决：被告防城港市人民医院赔偿梁云、林萍灼双胞胎女儿的死亡补偿、丧葬、医疗、精神损失等费用共计188116元，其中精神损失费13万元。记者对法院、梁云夫妇及医院进行了采访，发现其中有着许多耐人寻味的问题。

　　该案的一个焦点是当地法院首次打破常规，在一定程度上采信了中国政法大学的司法鉴定和市技术监督局对恒温箱的结论。虽然在控辩双方的庭上交锋中，医院对法院的做法表示了强烈的反对，认为中国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既无资格亦无权对医疗纠纷作出司法鉴定，司法鉴定的结论、程序也不当等等。

　　然而，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法院并非偏听偏信。在庭审中，法院经过反复多次的审理和调查，取证于事实，终于找出了医院涂改和增添原始病案的证据，形成了本案的焦点。

　　据法院的同志介绍，医院在事发后，对病案记录作了大量的更改，其中，关键之处的涂改与增添达60多处！医生的病程记录与护理记录多处不吻合，经与证人质证，仍有矛盾之处，对此，医院没能作出合理的解释。

　　由于医院始终拿不出婴儿完整的原始病案，也就是说，其此前向两级医疗鉴定委员会、中国人民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提交的病案材料全部都是经过涂改和清抄的，因此，有关部门据此材料所作的结论就很难谈得上科学、客观。

　　以育婴箱为例，争议本由其而起，但由于医院根本没有当时的温度记录，司法鉴定、法院也无从下手，只能认定其失灵，无法说明育婴箱究竟对婴儿构成多大的影响。

　　记者就法院认定的涂改和增添病历问的题电话采访了医院的主要负责人，他对此问题也没有太多的回避。该负责人解释说，婴儿病危时，医生很忙，一些情况只有过后“补”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医院对病历有严格的管理制度，病历是不容事后改动的，但法院于2000年7月6日在被告档案室提取的病历与被告于1998年10月送交防城港市技术监督局的病案相对照，关键之处有多处被涂改和增添，这在医疗史上是少见的。当记者问及医院“上诉的时限已到，医院是否上诉”时，该负责人显得很犹豫，回答说还要研究研究。

　　记者还采访了梁云、林萍灼夫妇，他们虽然打赢了官司，但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感，显得神情黯然。显然，双胞胎女儿的夭折，两年多的委屈，将给他们的一生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记者罗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