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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十年监狱生涯 著书一本细述青涩成长历程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2月13日07:48 北京青年报

  -新闻背景:13年前,黄鹤飞因贪污公款被判刑入狱。从17岁到27岁的10年间,他在高墙下度过。在监狱中长大的经历,使黄鹤飞深刻地认识到了犯罪给社会、给家庭、给自己带来的危害。出狱后,他写成了《我在监狱长大》一书,真实地记录了10年监狱生活中曲曲折折的心路历程和所见所闻所感。

  -采访人:本报记者孙瑜

  -被采访人:黄鹤飞

  -采访地点:北京“人人成功”文化交流中心

  1986年,我16岁那年,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我便辍学去银行工作,在单位里我结识了凤并与她恋爱了。我们的早恋遭到了双方家长的反对,为了和女朋友私奔,我贪污了银行5万多元公款,潜逃到了广州……

  锒铛入狱,让年仅17岁的我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绝望。我本想破罐破摔,混一天是一天。我真希望法院早一点给我判决,哪怕是枪毙我,也比这无期的精神好过得多,那短暂的一声枪响就了却了我的一切痛苦与创伤,换来的是一种永远的解脱。

  我盖着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不到一丝光亮,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道上。想着遥遥的刑期,才开始起步,自己不也像置身于一条黑漆漆的隧道吗?

  悲痛中,我回忆:5年前,我才16岁,曾戴过鲜艳的红领巾,在充满鲜花、充满欢笑的祖国的怀抱里长大,有过父母的慈爱,老师的关怀,同学的友谊,亲人的期盼,曾有过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特别是我在高三美术班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饱含着拼搏一番的热情,准备用自己的勤奋,去叩开艺术的殿堂。正当我踌躇满志的关口,我的母亲匆匆来到学校,要我辍学到银行上班。

  到银行上班后,为了能够在银行里出人头地,我自费报名参加了北京自修大学金融管理专业的自修。在自修学习中,我认识到了金钱的价值和作用,知晓了一些金融知识。于是,我开始瞧不起同事,瞧不起单位的领导,认为自己是一匹千里马,在乡镇银行里工作太受压抑了,从心底里升起了不甘寄人篱下的想法。特别是在我得知同班同学一个个都考上大学的消息后,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困扰着我。我想,我反反复复地想,既然在乡镇银行里不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出人头地,为什么我就不去闯一闯世界,像电视剧《上海滩》中的许文强一样,闯出一条路来呢?我就不信自己闯不出一条出人头地的路来。即使不能成名成家,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不在乎。

  不甘平凡的好胜心,在我的心中裂变成了某种能量。为了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和个人的幸福,促使我下决心一定要超越他人,一定要出人头地!在我的大脑里,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就这样的萌生了。我拿了银行的钱和女友出逃,在狂妄与无知的迷茫中构成了犯罪。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一场美梦之后,在严肃的法律面前,我碰了壁,摔了跤。只有在摔跤之后,我才体味到了行险于侥幸的渺茫。

  ———摘自黄鹤飞日记

  失去了自由之后,才知道了自由的美好。入狱后,通过学习《犯人守则》、《新犯日常生活中20个怎么办》、《罪犯的双百分考核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改造条例》的部分章节、条款,我知道了“无期”、“死缓”并非无可挽救,只要表现好,能获奖励,都是可以减刑的。“无期”最少可以减到十年。“如果我表现特别好,无期只坐十年牢,出狱时也只有二十七岁,那该多好啊……”我在心里暗暗地想,一种生的希望,自由的希望从心底里升起。

  我为我的罪恶忏悔,但社会并没有因为我的罪恶而抛弃我。

  一位姓蔡的监狱指导员与我的第一次对话至今令我难以忘怀。

  “黄鹤飞,你年纪轻轻,刑判得重,你在这里要听干部的话,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减刑,早一点回家,不要同这里一些年纪大的老犯人混在一起。他们中间,有些人员是不指望出去了的,有些人是要铤而走险的。这些路你千万走不得。同犯中碰碰磕磕的事是有的,一般情况下要学会忍,遇到别人欺负你,你不要与他打架,向干部报告,让我们来处理。生产上要尽力多做一些,不要怕吃苦。我看了你的判决书,你这个娃本质不坏,一时糊涂,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好干,还来得及!”我心里很感动。心想:“我的命不错,遇到好人了。”

  我因患病,一连好几天都在监狱医务室里住院。

  那天,我正在输液,躺在病床上,把小收音机藏在被子里,偷偷听着古城人民广播电台“逍遥星期天”节目。突然,在电波连接电话的另一端,我听到了一个亲切而温馨的声音:“是主持人吗?我想借你的828电波为在古城监狱里服刑的朋友黄鹤飞点一首《长湖水清又清》的歌。他病了,我希望他安心养病,争取早日康复、早日自由,我们期待着他能早日在自由天空中翱翔……”我静静地听着,心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攥住,就像有妈妈坐在病床上轻轻地给我抚慰一样,我的鼻子顿觉酸楚,眼泪湿透了枕巾,心中澎湃着感动。

  这是一位已经退休的女科技工作者,我称她“冯妈妈”。冯妈妈听说我是个少年犯罪者,就常给我写信并来监狱看望我,并给我送来许多好书。冯妈妈对我说:“我只是作为你的一个朋友来看看你,关心你,在接见室我开接见条的时候,别人问你是我什么亲戚?我说不是亲戚,只是一个朋友,他们说,您这么大的年纪,怎么会和他一个年轻的犯人是朋友呢?我说,朋友不在乎大与小,更不在乎富与穷,贵与贱,朋友之间是平等的。”

  没有爱的天空是一团漆黑的,没有爱的心灵亦是一团漆黑的。在人世间,只有爱能与恶相抗衡,只有爱才是使世界人类和平发展和日益昌盛下去的真正动力。

  ———摘自黄鹤飞日记

  人在狱中,有书可读就是天赐的机遇。我对书籍心存永远的感激,不仅仅只是感激那些传教了我知识的书作者,更要感激的是书籍的主人和送书籍到我们失足青年手中的人们。对我们来说,有了好的书籍,就有了填充空虚和无知的灵丹妙药;有了好的书籍,就有了驱逐沮丧和绝望的生命炭火。我不会放弃这天赐的良机,更不会轻易地让机遇从我手中溜走。我要紧紧地抓住它,就像深渊里的人抓住向上攀登的绳索,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木筏一样去抓住书籍,利用在狱中的日子,好好地读一点有益于人生的书。

  在狱中读书,条件虽然差一点,生活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只要有书读,就有了镇痛剂;只要有书读,就有了欢乐的契机;只要我一拿起书,我就会忘记生活中的一切烦恼和忧愁,我的精神就从肉体中释放了出来,获得了最大的自由;我便陶醉在一个无羁无绊的世界里。

  在监狱里,我是出了名的“书痴”,我尽所有的办法以获取书籍,我给报社、电台、图书馆、学校写信求助,请他们帮忙找书。在狱中,则用衣物、食品等同别人交换好书。有一套我极为珍爱的《史记》,就是我用一身崭新的夹克套装和别人换的。获释出狱时,我竟已攒下了价值1万多元的书,一辆面的分两次才拉完。

  书读得多了,笔头子就有些蠢蠢欲动。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给报社写稿是在江陵看守所羁押时完成的。当时,受同室犯人怂恿,我将日记中的内容抄下几段,怀着游戏一样的心理寄给了《湖北新生报》。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报社的编辑居然将我那篇杂乱幼稚的文章修改后,在报上刊登了出来。以后,书越读越多,从笔下写出来的文章,便也愈发流畅起来,并屡屡获奖;沙市“松林杯”读书征文活动一等奖,湖北省第二处被监禁人员读书征文活动一等奖……我这个无期重囚犯,俨然成了狱中升起的文学新星。

  当我迫切地想读一本书,而找不到那本书的时候,便是在狱中最觉痛苦的时候。这种痛苦的折磨胜过刑罚加在我身上的一切肉体痛苦的总和。由此,我在心中萌生了一个梦想,倘若有一天我能够,我一定要在狱中筑建若干个“读书屋”,为狱中渴望读书的人提供书籍,提供必要的读书场所,不让他们和我感受同样的遗憾,这个愿望埋藏在我心里已很久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的愿望是能够变成现实的,因为这是一个“金不换”的梦想。

  愚昧与无知是罪恶的温床。恶者因读书能善,愚者因读书能慧;弱者因读书能强,丑者因读书能美。

  ———摘自黄鹤飞日记

  我因无知而犯罪,被法院判处过无期徒刑,从17岁到27岁的10年间,我都是在高墙下度过的,可以说,我是在监狱长大的。正因为我深刻地认识到了犯罪给社会、给家庭、给自己带来的危害,饱受过桎梏的痛苦,才更加痛恨犯罪,痛恨假、丑、恶的事情,才更希冀每一个在监狱里服刑的人都能早日从罪恶中自醒、自拔、自救;才更希冀我们的社会安定、家庭温馨、人民幸福。

  因此,我决定用自己在监狱长大,在监狱里读书自学、自新、自强,最终达到自救的实例,来为党和政府“改造人,给出路”的英明政策做见证,来证明读好书对服刑人员的改造好处多多益处多多。并力图影响和带动一批服刑人员,特别是年轻的服刑人员,走上改恶自新,发愤自强的道路,使他们不再沉溺于罪恶的困扰之中,使他们的精神得到解放,使他们通过几年或十几年的服刑改造,能够像今天的我一样,真正地从心底里悔改,真正地脱胎换骨。

  《我在监狱长大》一书即是我以一个思想偏激、行为叛逆、胆大妄为、意志薄弱的犯罪少年在狱中心灵得到成长,人生得到装备的经历为主线,以我和妻子苦恋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为辅线,记录了我在监狱10年改造生活中的真实故事。

  今天,我虽然重获了自由,却始终有一件心事放不下,就是那个“金不换”的梦想。当我把这件心事告诉给那些爱好读书、渴望读书,且通过自觉地在狱中进行读书自学自修活动改变了落后状况的服刑人员后,立即得到了这些服刑人员的积极响应,纷纷表示要作为第一批会员参加“中国服刑人员金不换读书互助会”的发起活动,并积极地为倡议发起实施“金不换读书工程”献计献策、筹集资金。有的服刑人员还积极地动员社会上的亲友为之呼吁奔走,动员企事业单位为“金不换读书工程”提供赞助,特别是我父亲在得知我有“一个金不换的梦想”之后,毅然取出了全家人仅有的3千元存款来支持我,这一切给予了我莫大的鼓舞,倍增了我要为实现这一个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会的“金不换的梦想”努力奋斗,坚持到底的决心和信心。

  我倡议:凡是不甘沉沦的服刑人员,积极地行动起来,参加“金不换”读书活动,走一条读书自学、自新、自强、自救的回归路;并向社会呼吁:为了社会的安定,请您敞开“恨其罪过救其人,拭灰拂尘净灵魂”的博大胸怀。把您的爱心夹在一本好的书籍里,捐赠给监狱里渴求书籍的服刑在教人员,好吗?

  如果《青年报》的读者们能认同我的观点,就请大家支持我,帮助我,实现这一个“金不换”的梦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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