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凶手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十恶不赦，并为周围熟悉的人所不耻。然而，当一名大学生手刃自己的亲姑奶奶之后，竟有300多名周围群众联名向公安机关上书，历陈犯罪嫌疑人与死者之间的关系和矛盾，并恳求公安机关视情况从轻发落。法律是无情的，司法机关将会依法对犯罪嫌疑人做出判决，但是，300多名群众联名上书的行为，却招来金城各界人士的关注——

　　不该发生的血案

　　2000年10月3日，家住金城关的大学生马文迪在自家经营的粮油店打杂，当日上午11时许，马文迪用自行车驮着5袋面粉送到杨继成家。路过姑奶奶马蕴美的家门时，被马蕴美看见，马蕴美就从自家院墙上方将一簸箕垃圾及污水倒在马文迪的头上、身上，使马文迪浑身上下肮脏不堪。此时马文迪没敢吭声，但马蕴美却不肯罢休，反而从自己院中冲出来，手提铁簸箕朝马文迪面部砸下来，这时马文迪抬起胳膊本能地挡了一下，弹起的铁簸箕在马蕴美的脸上碰了一下。当时，胆小怕事的马文迪吓坏了，扔下车子就跑回粮油店。马蕴美随后率子女赶去，扬言马文迪打断了她脸上的骨头，要他出3000元医疗费，后在金城关居委会主任的调解下，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但马蕴美却在冲突后的第二天住进了黄河北的一家医院。2000年10月4日，马文迪带着一把长约十几厘米的刀子乘坐131路车来到马蕴美住的医院，马文迪走进病房后，陪同马蕴美说话的人问他干什么来了，马文迪没有吭声，这时，旁边坐的一位老太太说：“你是不是给姑奶奶道歉来了?”马文迪说：“如果我来道歉，你们是不是就不找茬了?”老太太又说：“你先道完歉再说。”这时，马蕴美的大女儿在一旁却喝令马文迪滚回去，没想到年轻气盛的马文迪扑上前去掏出刀子，只一下，就割断了马蕴美脖子右边的动脉血管，马蕴美因失血过多而死亡，马文迪则当场被抓获。

　　事后，记者就当时的情况进行采访时，金城关居委会主任谢兰英说：“那天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她说事发后，马蕴美的女儿找她处理此事，她赶到海清粮油店时，马蕴美已带人赶到该店，“我看见她的脸上有一点青的地方，马文迪的身上也确有脏的东西。马文迪说他没打马蕴美，只是挡了一下，而马蕴美却说马文迪把她脸上的骨头打断了，向马文迪索要3000元医疗费，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生了这件血案。”记者随后又采访了马文迪的母亲汪秀英。一提到儿子马文迪，汪秀英的声音就颤抖了起来：“他是个有文化的人，他怎么就不会忍呢，我们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他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一想到这，我心里就痛。”汪秀英说，2000年10月3日，马蕴美与马文迪之间发生冲突后，在居委会主任的劝说下，马蕴美等人就回去了。第二天(10月4日)，便住进黄河北岸的一家医院，并捎信让他们拿去3000元钱。汪秀英说：“那天，我看见文迪脸色苍白，眼睛在书上看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上午，小西湖要20袋面粉，我说就不要让文迪去送，他心里有气。我知道，马蕴美冤枉了文迪，借机诈要的3000元钱让文迪心里有了负担。后来，他从粮油铺子出去了，我只想着他是回家了。快中午时，我回家做饭，发现他不在家里，就在这时，有电话说马蕴美死了，我说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我急忙赶下楼去，却听人说是文迪杀死了她……”

　　联名信情之切切

　　马文迪被逮捕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事情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然而，2000年10月19日，一封有300多名群众联名签名的信件分别送到了兰州市公安局城关公安分局、兰州市人民检察院、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使人料想不到的是，这封联名信竟是为“杀人犯”马文迪所写的：“我们是兰州市城关区金城路的居民群众，现向贵局、司法机关、检察机关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就马文迪涉嫌杀人的客观实事呈上。”联名信最后表述了他们的一致请求，恳求公安、司法机关视情况从轻对马文迪量刑，他们在信中说：“我们群众也是懂法的，我们一致联名将此书呈上，请司法和检察机关能够客观和实事求是地了解案情，要求对马文迪从轻处罚，以切实有效地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正，还马文迪一个公道，还事实一个正确的说法。”看着300多名群众的签名和手指印，不由让人感到一种异样的情感：马文迪仅仅因为这点小事而动刀杀人，似乎不值得300多名群众联名写信，马文迪对自己的作案动机也陈述得很简单：“马蕴美和她的丈夫老欺负我们一家人，我实在无法忍受了。”谈到这一点，65岁的谢兰英主任叹了口气：“马蕴美是马文迪的亲姑奶奶，但两家的隔阂已有十多年了，这次马蕴美是明显在欺诈马文迪，但事情说起来却很复杂……”

　　十年三场官司

　　记者了解到，缘于亲情关系，在马文迪的父亲马海清小时，就被姑妈马蕴美从乡下带到兰州，在她经营的一家饭馆中做工。后来马海清自己又开办了一家海清粮油店。经过多年奋斗，马海清在金城路246号对面的小院盖了3间私房。1988年5月29日，马蕴美与其丈夫安玉林，以岁数大了，上下楼不方便为由，提出以自己在金城路63号二单元六楼一套公房和马海清的3间私房对换，经中间人说合，双方同意之后达成协议，并立有“对换房屋约”，随后，马蕴美一家在对换的地方上盖起一幢二层楼。

　　根据群众联名信来看，两家之间的矛盾在对换房屋之前就已产生。在马文迪的父亲马海清为姑姑所开饭馆打工时，有一年马蕴美一家人外出，托咐马海清独自经营饭馆，回来后，认为马海清在此期间隐瞒、独吞了不少营业收入，两家在这件事上时有冲突。群众在联名信上也直言反映：“在此之前，我们群众和邻舍都知道，马蕴美凌辱、打骂马文迪全家已长达数年。”

　　1995年1月31日，也就是马文迪14岁时，就目睹了姑奶奶马蕴美一家人对其母亲的打骂。因为一点小事引发争吵后，马蕴美的丈夫安玉林对马文迪的母亲汪秀英拳打脚踢，并持榔头朝汪秀英的面部、头部猛击，将汪秀英的前门牙全部打落，全身伤痕，住院长达半年之久。无奈之余，马文迪的母亲愤而将马蕴美的丈夫安玉林起诉至城关区人民法院，至此，亲戚关系彻底被撕开裂痕。1996年11月27日，城关区人民法院依法做出判决：“被告人安玉林，遇事不冷静，持械致他人轻伤，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至于被告人安玉林的辩解无事实根据及证据支持，本院不予采纳。其辩护人所提观点符合本案事实；酌情应予采纳。”并考虑到“本案当事人双方系亲戚关系，且被告人赔偿了部分经济损失，并向自诉人赔礼道歉，有悔罪表现，故予酌情从轻处罚。”最后判决安玉林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拘役6个月，缓刑一年，并赔偿马文迪的母亲经济损失6000元。

　　金城路的居民在联名信中说：“此案判决生效后，马蕴美夫妻二人始终不服，一直对马文迪一家老小怀恨在心，肆无忌惮地凌辱、打骂这一家老实人，每次挑起事端后，马文迪一家人只好默默忍让。在1997年间，马蕴美的丈夫安玉林妄图霸占马海清的房产，两家又起争端。”

　　1997年，原本相安无事的“对换房屋约”在马蕴美一家人眼中变得无足轻重，他们多次找马海清索要对换的房屋并要房租，无法忍让的马海清只好又诉诸法院，以求法律的保护。1997年6月17日，兰州市城关区人民法院依法做出判决：“本院认为：公民在进行民事活动时应当遵循自愿、公平、等价、有偿、诚实信用的原则。原、被告签订的‘对换房屋约’系有效契约。”最后判决：“坐落本市城关区金城路79号(即原金城路63号)603室楼房一套由原告马海清居住使用。”

　　马文迪一家再一次得到法律的保护，但马蕴美一家却仍不肯就此罢休。城关区人民法院判决下来后，马蕴美、安玉林表示不服，遂向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1997年11月12日，该院下达“民事判决书”，认为“双方当事人于1988年自愿协商将各自居住的房屋对换后，马海清即搬入兰州市房地产经营公司靖远路房管所的直管公房居住，上诉人也根据兑换协议，将原马海清的3间私房拆除后另建楼房由其女儿居住，原审法院考虑双方对换房屋多年的实际情况，将该房判决由马海清居住使用并无不当，安玉林上诉理由不能成立。”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做出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10年3场官司，都以马蕴美夫妇败诉而告终。周围群众对马蕴美一家又有何看法呢?他们在联名信中说道：“我们认为，马蕴美夫妻二人，仗着经济势力，四处横行霸道，欺侮街坊邻居，这样的丑恶行径，让每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忍目睹。马蕴美是死了，但在我们来说，也就少了一个刁妇恶婆。在此，我们都对马文迪的行为深表遗憾和同情，我们一致公认：马文迪是金城路这一带出类拔萃的好小伙，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极有修养，是个尊老爱幼的典范。从这次发生的血案来说，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物极必反，才使他走上了犯罪道路。”

　　不该发生的血案就这样发生了，马文迪也由此而断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马文迪的辩护律师张成阁在介绍此案时对记者说：“一般来讲，为一个杀人犯辩护非常难，但是在我接受此案后，却发现不少值得注意的环节。比如说300多名群众为何联名写信为马文迪辩护?通过大量的调查取证，我认为马文迪致人死亡的事实已经成立，但相应考虑他的作案动机和为何要杀人的思想过程，总的来说，我认为此案属典型的义愤杀人案。”

　　然而，事实毕竟是事实。据了解，此案已进行到审查起诉阶段，法律将会做出公正的判决。但无论怎样，马文迪，一个刚考上大学不久的年轻人已给自己母亲的心里留下一道抹不去的阴影：“文迪这孩子太乖、太听话了，他小时老对我说：‘妈，家里困难了困难，你们一定要供我上大学。’为这，他白天抓紧学习，晚上到粮油店送米送面……”同样，他也留给联名上书的300多名群众一声感叹：“文迪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本报记者 阎世德 实习生 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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