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说小，其实也不小，人口接近二十万，这么多人，便有许多生生死死的故事。为了喧染大喜大悲的气氛，每逢喜事小城必有唢呐队去欢聚，每逢丧事必请哀乐队。

　　哀乐队是乐手们自己组成的，虽是“民间编制”，但绝对是正儿八经，有模有样的，有统一的白制服。小城里谁家有丧事，哀乐队必着“统一服装”前去操练，他们操练的哀乐当然也是统一流行的哀乐。在他们的哀乐中，真心悲哀的，不怎么悲哀的，凑热闹悲哀的，一点也不悲哀的，甚至有点欢快的，都有。五花八门的吊丧者，一律呈“极其沉痛”状，包括不善掩饰自己心情的，脸上也一律会涂上“悲哀色”。

　　哀乐队到丧家操乐，绝对活泼不起来，表情不能越雷池一步，乐曲不能越雷池一步，一切按陈规办，一切照老习惯来。否则，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招来非议，甚至砸了生意。

　　但近两年，小城的人们发现哀乐队演奏的乐曲有了些变化。哀乐当然是照旧演奏的，但在哀乐之后，不再仍旧是哀乐，他们开始穿插一些回忆往事的曲子，如《渴望》中的主题歌“悠悠岁月”，又比如颇为流行的《涛声依旧》、《心雨》、《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些曲子，使人在回忆中办丧事，在回忆之中寄托哀思。

　　近来，哀乐队演奏的曲子又有了一些变化，有时还会演奏一些激励性的曲调，有时甚至还会飞出一些带欢快性的旋律。一次，在送葬的路上，我明明白白听过一次哀乐队演奏《在希望的田野上》。

　　为此，我曾找过哀乐队请教过，发现他们的观点颇有精到之处。他们说，死是一种必然，是一段人人都避免不了的结局，因此，生不应该过于庆贺，死也不必赋予过重的悲哀色彩。其实一味地悲哀并不符合所有丧家内心深处的真实心境，很多人“哭丧着脸”其实是“过过生人眼、表表死人情”。有的人很孝顺，只不过不愿用泪水和悲伤来表达孝顺而已。事实上，哀乐队演奏一些回忆往事甚至一些稍带激励欢乐的曲子并没有引起什么非议。

　　小城哀乐队演奏曲的变化，其实在用乐曲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小城人们的生死观。由此，笔者想起蒙田说过的一句话：“理解人生即是理解如何看待死。”我也想起了庄周欢送妻子到天国的故事。小城哀乐队的曲调变化告诉人们，人到临死之际不应产生恐惧，人在他人死后也不应该过于悲哀。用这样的观点去陶冶人的心灵，可以使人心地光明，无所恐惧。(袁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