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话难懂,听起来有点像日语,不说上海人听不懂,就连杭州、金华等浙江同乡也难解其意。
今年58岁,从未出过远门、土生土长、目不识丁、口说一通地道温州话的藤桥老汉陈勇民,在上海迷途后,凭着那股对家乡的依稀嗅觉和庄稼人所特有的憨厚耿直,徒步走回老家。这一走,就是215天。去年6月,多年劳累成疾的陈老汉只身前往上海儿子处治病养身。吃好、睡好、玩好,儿子不遗余力地将老父的生活照顾妥当。老人有个习惯,清晨起床必定要去散散步,为防止万一,孝顺的儿子又将家庭地址和电话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塞进了父亲的外衣口袋。
80余天无事。
这一天,老人照例清晨外出散步,由于天热,外衣未穿。在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远。待陈老汉想回家时,才发现眼前有条黄色的江,四周均是高楼大厦,儿子家在何处?根本不知道。外衣又没穿,无法通知儿子来接。怎么办?一摸兜,幸好还有些儿子平日里给的零用钱,依稀中老人还想起儿子家住在安庆路。于是,老人便学着路人的样,招手坐上出租车。
“到安庆路”,老人的普通话是到上海后突击学的,会说的“单词”没几个,而且特别“夹生”。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一条小巷口停车。付了22元的车费,老人下车,环顾四周,不像啊!从一些好心人的比划中,老人才知道,到了安庆巷,出租司机把地址听错了。这时,出租车早已远去。
这下,老实巴交的陈老汉傻眼了!身上仅剩30元钱,既不识字又不会说普通话,无法与人做正常的交流,这路可咋问啊!
老汉开始想办法:到火车站尝试着买票,不料遭到一个穿制服的扫地人员一顿白眼,老汉立马吓得掉头就走;在迷途的第13天,当街拦下一辆警车,但由于语言不通,还是没有回到儿子的家中。这时,孝顺儿子因找不到老父,急得团团转,附有陈老汉近照的寻人启示已遍布上海各大媒体,城区街头,但这都和目不识丁的老人“擦肩而过”。
有了好心人的指点,陈老汉终于走对了回家之路。2个月后,老人历尽千辛来到了临近温州的丽水市缙云县境内。没有人烟的破庙,仍旧是老人寄宿的最佳选择。由于好心人的救济,陈老汉此时已有个包裹,里面放着些破旧衣物。老人将包裹垫在头下,倒头便睡。
夜深人静之时,一场劫难降临在老人的身上。一个瘦高个头的年轻人推了一辆自行车来到老汉面前,说这是自己刚偷来的自行车,问老汉是否要买。身无分文的老人通过一阵比划,表示婉言谢绝。那劫贼顿时凶相毕露,拿出绳索将陈老汉五花大绑,进行搜身和大翻包裹。当然,一分钱都未搜到。
劫贼依然不肯放弃,要老人打电话叫家人送5000元赎金,否则便要“撕票”。善良的老人将电话号码如实告之,但说明不知道区号,刚巧劫贼也不知道。劫贼的“绑票计划”又告失败。敛财不成的劫贼此刻已是勃然大怒,竟用匕首往陈老汉的右手食指划了一刀,这才悻悻离去。第二天,忍受一夜磨难的老人,终于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松了绑。受伤的食指,靠着平时学会的偏方自己治疗,一路上用草药涂抹也逐渐好转。
数日之后,陈老汉来到青田县,这里与藤桥老家仅一江之隔。老人登上一座小山坡,望着江对面的藤桥,嗅着故乡泥土的气息,心情顿然舒畅。但老人实在太累了,于是在青田县做了第二次休整,养精蓄锐。
3月16日,凭着坚强意志一路艰难跋涉的陈老汉,终于出现在生他养他的瓯越大地。陈老汉先到了瓯海后土羊村的老丈人家,全家人喜极而泣,终于到家了。此时的陈老汉已是衣衫褴褛、一头乱发及满脸的硬胡须,徒步辗转了上千公里。
在老丈人家,整整215天不知肉滋味的陈老汉饱餐了一大碗肥肉干粉面,结束了整整7个月零5天的艰辛回家路。金华离温州不过200公里左右。但就是在金华,老人再度迷途。
金华是浙江省内最大的交通枢纽中心之一,四周铁路纵横交错,光向南的铁路就有好几条,周边山峦叠嶂,属丘陵地带。一直将铁路作为指路牌的老人,看不懂了。凭着记忆,陈老汉选择了其中一条铁路,继续前行。
没想到,这一错,就白走了3个月。老人还是很有心,他听周围的路人说话越来越听不懂,照理说,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到温州了,话也该听懂了。于是,陈老汉找了当地的几个庄稼汉用手比划起来,好不容易,老人才明白方向走错了,当地人粗略地指了指大概方向,老人牢记脑中。
这时,已是1月寒冬,老人身上却只穿着夏季单衣,寒风中瑟瑟发抖。再说前几个月的风雨赶路,也使老人体力下降不少。于是,老人果断决定进入“休整期”。
“休整期”长达20余天。在这些日子中,陈老汉寄宿于一座破庙之中,渐渐同当地人熟悉起来,有不少好心人拿家中多余的棉衣送给老人,老人也不时为好心人家中砍些猪草作为报答。
除夕的前一天,陈老汉有了数月来最大的“口福”。一户农家正在杀猪,老人上去帮了帮手,得到2斤猪肉。回到破庙,老人将猪肉生吃了,他自有番道理:“食物自然是熟的好吃,但生猪肉有营养,而且在胃里不容易消化,比较耐饥,毕竟我还要尽快赶回温州老家。”
在这个老人叫不上名的地方,盛产甘蔗,陈老汉很喜欢吃,并储存了不少,准备在回温州的路上吃。数十年的农民生涯,的确给老人带来不少生存的技巧。
在藤桥镇,陈老汉的“奇遇”几乎家喻户晓。毕竟是近60岁的老人,毕竟是凭着感觉跨越千山万水地走回来了,不容易啊!不少乡民也开始对自家老人进行基本的普通话训练,以防再度发生“陈老汉事件”。据乡民说,老人回乡后,全家立马就大摆筵宴,为陈老汉洗尘。孝顺的儿子也从上海赶来。
在老人家门口,记者见到了陈老汉,黝黑的脸膛、挺直的腰板、眯起的眼睛旁布满饱经风霜的鱼尾纹。老人说的话的确难懂,这是种地道的温州方言,颇为简单的“你好”普通话,记者还是在旁人的提示下听懂的。
见记者采访,老人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有地址的黄色纸条,就是儿子当初给他防走失的纸条,这次他再也不会掉了。(陈勇民为化名)在上海滩半个月的盲目打转,已使陈老汉身无分文。这时,老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曾经听人说过,解放前有个藤桥老乡为逃避国民党抓壮丁,用了18天从上海逃回温州乡下。老人心想:“这样呆在上海也没用,还不如回温州老家后,再给儿子报平安,那位老乡用了18天,我用一个月总行了吧。”于是,老人辨清方向,顺着铁路向南前行。
路上,老人捡到一把破牙刷、一只破口杯,这就成了陈老汉的全部“行李”。每天在河边或农田里舀点水扑扑脸,漱漱口,来维持必要的清洁;靠着乞讨,来维持每日的体力所需。
倒也顺利,4日之后,便到杭州。杭州,陈老汉可知道,是浙江的省会,离家不远了。怀着侥幸,老人在杭州火车站前露宿了一天一夜,希望能遇见熟人带回温州。但没有遇见。正巧,一辆蓝白相间的列车,从杭州站经过。“这是温州到上海的火车,就是我去上海时所坐的那辆,离家不远了。”老人顺着列车逝去的铁轨,继续前行。
途中,老人特别想同藤桥老家挂个电话,老人脑中也清楚地记得电话号码,但就是不知道区号。平日几乎很少出门的陈老汉也不知道拨个114便能了然于胸,与家人取得联络的机会再次错过。
又经历了4天的风雨,金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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