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青年农民立誓要建一个集旅游观光、珍稀植物繁殖为一体的生态观光园。于是，一人出资，一人负责经营、管理，2198株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南方红豆杉苗木经过截顶去枝后，集中移栽到了七亩农地上。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珍稀植物园”还未正式开张，“园主”赖祥清却为此锒铛入狱，一审被判5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5000元。

　　策划———植物园瞄准名树

　　在文元村老一辈人的眼里，35岁的赖祥清是个不安分的人。这几年他试着开过饭店、搞过舞厅，但都没挣上什么钱。而赖祥清却总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致富门路。

　　赖祥清的家在福建省上杭县古田镇，离他家不远就是国家A级自然保护区梅花山。随着这几年“重返大自然”逐渐成为一种时尚，梅花山保护区的生态旅游也一天天热起来。看着到古田来旅游的外地人一天天多起来，肯动脑子的赖祥清又有了个致富的新点子。这一回他的目光盯上了日渐升温的旅游经济，盯上了梅花山自然保护区。确切地说，赖祥清看上的是保护区里的南方红豆杉等珍稀植物。

　　在梅花山保护区，南方红豆杉似乎随处可见。古老的红豆杉与这里的人们世代为邻，很少有听说伤害红豆杉的事。而赖祥清却想搞红豆杉移植，创建一个珍稀植物园。一来可以作为一个旅游景点，供游客参观；二来可以进行红豆杉的繁殖，培育出树苗后卖给林业部门。

　　从保护区的一名林业工程师口中，赖祥清得知红豆杉曾有过扦插成功的记录。但工程师又忠告他，红豆杉对环境有特殊的要求，移栽成活率很低，而且成活期较长，移栽后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死亡，但一两年内仍有死亡的可能。

　　对工程师的忠告和家人的反对，赖祥清全然不顾，决定将珍稀植物园计划付诸实施。由于手中资金不够，赖祥清找到了邻村的张佛水。向张佛水描绘了一番创建“珍稀植物园”的经济前景，两人一拍即合。张佛水决定合伙投资，植物园的筹办就交给了赖祥清，由他具体负责经营、管理。

　　有了张佛水的投资，赖祥清又向朋友借了些钱，凑了五万多元作为启动资金。赖祥清将园址选在了古田镇入口处的“天后宫”旁，2000年2月他以每年1900元的租金租下了邻村赖坊村的7亩农地。赖祥清计划得很周全，这里离公路不到100米，将来游客参观比较方便。

　　蛮干———珍稀树匆忙搬家

　　往日平静的梅花山突然热闹起来。赖祥清雇请当地的农民进山采挖红豆杉苗木，价格每株一两元到两三百元不等。于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也大量涌进保护区，四处寻找、挖掘红豆杉的苗木，有些甚至开着拖拉机成群结队地进了山。

　　2198棵南方红豆杉就这样移栽到了大田里。说赖祥清蛮干或许并不过分，但必须承认，对植物移栽一知半解的赖祥清为红豆杉移植确实费了不少的心思，在移栽过程中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心想着要把它做好。移植前，赖祥清曾特意到漳平永福、漳州等地花乡学习林木的移植技术，发动村民去挖红豆杉植株作母木时也吩咐他们要尽量挖小苗，挖的时候要多带些土。在移栽过程中，他购买了生根粉、朵丁酸等药物，又让人将红豆杉截顶去枝，甚至将主根也砍掉，以使苗木容易成活。

　　赖祥清说得很实在：“我们老百姓每分钱都是辛苦赚来的。谁会花几万元把这些树统统挖死呢，我们没这么傻。”

　　案发后记者问赖祥清，事先是否向有关部门咨询，或得到他们的同意。对此，赖祥清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同意是肯定没有的。”不过，赖祥清又说，他曾写过三份《梅花山珍稀植物园的可行性报告》递交给古田林业站、镇政府等部门，但几个部门在收到报告后都未签署任何意见，也未对他的移植行为进行制止，而当时才采挖移栽了五六百株红豆杉。

　　“开始种之前，我们就一直想找个正规的途径，想让政府部门支持把这个植物园办好。当时也想审批，但不知道向哪里报批，就想一边种一边批。”按赖祥清的说法，原计划准备搞50亩，“种树搞繁殖应该是国家提倡的，我们一直这样想。准备繁殖各种珍稀植物提供给林业部门，让他们安排去种。”赖祥清说，“当时想挖几千棵回来作母本，以后繁殖成功可能有几万，甚至几十万株。当时我们也是很有雄心的，也是想把珍稀植物园办好。”

　　古田镇政府的一位副镇长表示，确实收到过赖祥清递交的报告，但当时曾明确告诉他要进行审批。对当时的红豆杉移栽数，这位副镇长说，赖祥清递交报告时大部分红豆杉树苗实际上已被移到了农地里。而当时帮赖祥清采挖树苗的当地农民则说，他们也知道红豆杉是受保护的，但赖祥清说他是种，他要建一个红豆杉基地，而且曾告诉他们植物园是和梅花山保护区合办的，上面有批文。

　　噩耗———红豆杉接连夭折

　　雄心勃勃的赖祥清预先为他的珍稀植物园规划了美好的前景，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赖祥清踌躇满志时，却传来了坏消息。

　　移栽后一段时间红豆杉还长得好好的，可进入七月，势头就不妙了。起先是叶子有些干，两三天以后树就枯死了。眼看着红豆杉苗木一棵棵枯死，赖祥清雇来看管珍稀植物园的一名老农民不知如何是好。

　　“我问老板，树死掉了，怎么办？他说他也不懂怎么办。”老人告诉记者。面对不断出现的苗木枯死现象，赖祥清束手无策。

　　在当地电视台得知此事到古田采访时，赖祥清、张佛水还以为是为他们作正面宣传，连夜赶到了记者下榻的宾馆，而当时公安机关尚未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当着记者的面，赖祥清、张佛水始终认定自己是在做一件有益于社会的好事，出发点是保护和发展我国珍稀植物。至于红豆杉的死亡，他们说：“现在死了几棵，这也是很正常的。”赖祥清说，“如果扦插成功了，可以几万株，几十万株地繁殖出来，所以我们认为死了几株没什么。”

　　赖祥清告诉记者，邻近的三明市沙县有人搞红豆杉种子育苗就成功了，“现在电视上一直在播。他们是有性繁殖，而我们是搞无性繁殖。”

　　对红豆杉为何出现大面积死亡，赖祥清分析说，一是设施不够完善，二是资金不很雄厚。

　　赖祥清雇来看管“珍稀植物园”的老农却在担心自己每天6元工资的着落。他说自己原是种田的，看园子的主要工作就是浇水、除草，再一个就是不能让小孩跑进园子动树。“树很贵，天气热、太阳大的时候一定要浇水，不浇不行。”不过老人又补充说，“有太阳，到下午三四点钟就不能浇水了，水分过多树也会死掉，阴天也不能浇水。”

　　老人说自己实际上并没有种树的经验，老板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其实就跟种庄稼一样。”

　　追究———公检法难以定性

　　最先觉得赖祥清、张佛水的行为可能涉嫌犯罪的是龙岩市森林公安局梅花山自然保护区分局的民警们。古田森林派出所的江锦煌所长介绍说，2000年2月26日分局拦了一部拖拉机，车上载着挖来的12株红豆杉。当时问赖祥清，他说是为兴建“中国古田红军园”采挖的。由于对赖祥清的行为定性一时把握不准，分局当时也就没对赖祥清的行为作出处理，仅对他进行口头训戒后就将12株红豆杉树苗还给了他。但为慎重起见，分局还是将情况报告了上杭县森林公安分局。

　　随着移栽的红豆杉出现大面积死亡的现象，赖祥清的行为终于引起了森林公安部门的重视，但讨论案件时却遇到了困难。赖祥清的行为显然不属于森林法规定的乱砍盗伐行为。于是上杭县森林公安分局将案件送到了县检察院。检察院的同志一听案情，说这得报市里。森林公安部门这才开始对案件展开侦查。一侦查，大伙吓了一跳，数量这么多，移栽的有二千多株，光是枯死的当时就有三百多株。

　　2000年10月16日，上杭县森林公安分局组织专家进行现场鉴定，结果发现移栽的红豆杉已枯死616株，其中胸径5公分以上的40株，5公分以下的幼树576株。

　　案件到了市里，龙岩市森林公安局对案件的性质也把握不准，为此专门邀请法院、检察院等相关部门的专家座谈，讨论案件应如何定性。

　　10月17日，上杭县森林公安局以涉嫌非法毁坏珍贵树木罪对赖祥清进行刑事拘留，10月24日，转为正式逮捕。时在江西的张佛水得知消息后，当即躲了起来，后来向检察机关投案，检察机关决定对其不予起诉。

　　12月20日，上杭县检察院再次委托林业技术人员进行现场鉴定，经鉴定，赖祥清共移植南方红豆杉2198株，其中胸径5厘米以上的110株，胸径5厘米以下的2088株，至20日止，已死亡1119株，其中胸径5厘米以上的55株，胸径5厘米以下的1064株。

　　梦灭———毁林者终于认罪

　　2月15日，上杭县人民法院对本案进行了公开审理。赖祥清在最后陈述中请求法院对自己适用缓刑，并表示会看管好尚存活的红豆杉苗，并尽最大努力将移栽的红豆杉抚育成林，以弥补对国家造成的损失。辩护律师郑宋振也提出了同样的建议。

　　法庭辩论的第一个焦点是是否存在犯罪的主观故意。

　　辩方对公诉机关的指控犯罪没有异议，但认为赖祥清的行为与其他非法毁坏珍贵树木的犯罪行为有明显的不同，赖祥清没有致红豆杉死亡的主观故意。首先，赖祥清是出于保护和发展珍稀植物，增加古田的旅游景点而移栽红豆杉，其出发点是好的，与故意毁坏、盗伐红豆杉进行买卖完全不同，具有质的区别；其次，从整个移植过程看，并没有对原始野生红豆杉的植被造成大的破坏，且赖祥清认为如能将红豆杉移植成活，便能迅速进行繁殖发展，能弥补在移植过程中造成的一些死亡，其主观上没有故意毁坏的故意，主观恶性小。

　　控方认为赖祥清未办理有关采集许可，擅自采挖红豆杉，且明知移植可能导致死亡，仍继续采挖，主观上有过错。

　　法院则认定本案的关键并非以被告人有无致南方红豆杉死亡的主观故意为依据，被告人实施了违反国家和地方保护森林的规定非法毁坏珍贵树木的行为，主观上存在犯罪故意。辩护人辩护理由不当，不予支持。

　　法庭辩论的第二个焦点是行政部门是否存在不作为行为。

　　辩方认为行政部门的不作为行为对赖祥清产生误导，是造成本案的关键因素。首先，赖祥清先后写过三份申请审批报告递交给上杭县古田林业站、古田镇政府等行政部门。而上述部门在收到申请报告后，既未签署任何意见，也未对被告人的行为予以制止；其次，森林公安曾查获赖祥清采挖的12株红豆杉，但却未对该行为作出任何处罚便将树苗还给赖祥清，从而使赖祥清误认为该移植行为具有正当性，便继续进行移植，行政部门的不作为行为造成了行政误导。

　　控方认为赖祥清在雇请他人采挖运输红豆杉时，被梅花山自然保护区公安分局民警发现，予以训戒及警告，并责令不准再挖红豆杉。被告人在移植期间虽送了可行性报告给古田镇政府干部，但在被明确告知繁殖红豆杉需经行政主管部门审批后方可实施的情况下，仍先斩后奏，未经省级人民政府审批就实施采挖红豆杉的行为。

　　法庭判定控方理由成立，被告人在采挖运输红豆杉被森林公安民警发现后，隐瞒事实真相，蒙骗过关，在公安人员训戒后仍继续采挖，其后果应自负。

　　法庭辩论的第三个焦点是如何认定红豆杉的死亡数量。

　　辩方认为应以第一次鉴定即赖祥清被捕时的结论(死亡616株)进行定罪量刑。在赖祥清归案后，由于无人专门管护扩大了树木的死亡，因此，不应以第二次鉴定时死亡1119株作为定量的标准。

　　控方认为南方红豆杉的成活期较长，珍贵树木的死亡是被告人实施的行为造成的。

　　法庭结论则是赖祥清缺乏移植红豆杉的专业技术，其实施的非法采集行为必然导致大量的红豆杉死亡的后果，公诉机关认定第二次鉴定结论正确，予以采纳。

　　2月23日，上杭县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宣判，法院认定，被告人犯罪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非法毁坏珍贵树木罪，判处赖祥清有期徒刑5年，并处罚金5000元。

　　对现尚存活的另外一千多株是不是就由它自生自灭呢？对此，当地林业主管部门表示，他们将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对存活的红豆杉进行专业养护。

　　背景资料

　　南方红豆杉

　　南方红豆杉是我国特有的树种，在南方几省分布较广，但数量极其有限，属“国家珍贵树种简明名录”明令重点保护的珍稀、濒危一级保护树种。从南方红豆杉植物体内提取的紫杉醇及其衍生物，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抗癌药物之一，具有很高的开发利用价值。在民间，南方红豆彬的枝叶、根径、树皮更被视为治疗风湿、偏瘫等多种疾病的良药。据专家介绍，南方红豆杉的种子呈红色，有一层坚硬的表皮，只有经过鸟类的啄食，磨掉表面的那层表皮后，种子落地才会生根发芽。因此，尽管南方红豆杉在南方几省分布较广，但数量却极其有限。南方红豆杉在素有“生物物种基因库”之称的国家A级自然保护区梅花山保护区范围内有较广分布。

　　梅花山保护区

　　梅花山国家A级自然保护区位于福建省龙岩市新罗、上杭、连城三县(区)交界处，总面积22168.5公顷，是闽江、九龙江、汀江的水源地，被誉为“八闽母亲山”，是福建著名的天然林区，也是该省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地区，蕴藏着极为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荟萃许多珍贵的生物物种和新种。区内山清水秀，古木参天，森林大部分呈原始状态，被中外专家誉为“北回归线荒漠带上的绿色翡翠”。保护区内有陆栖野生动物362种，兽类66种，鸟类198种，两栖类29种，爬行类69种，鱼类65种，贝类27种及浮游动物170种，昆虫2000余种，大型真菌116种，其中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有华南虎、金钱豹、云豹、金猫等42种珍稀动物和金斑凤蝶、詹彩臂金龟等珍稀昆虫，成为“野生动物避难所”、“天然动物园”。保护区内现存2000多种珍稀名贵植物，故有“生物物种基因库”之称。梅花山保护区是现存野生华南虎数量最多、活动最频繁的区域，被中外专家称为“华南虎最理想的栖息地”。1992年，梅花山因生态保护完整，具有丰富的生态多样性而被世界自然基金会列为具有国际意义的A级自然保护区。张华球 邱燕 陈茂生 本报记者王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