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正在广西采访的本报记者突然接到湖南省援藏干部邱林同志的电话，他告诉记者，他的儿子邱波在广东被找到了。牵动本报读者的援藏干部儿子离家出走消息终于有了下落。记者闻讯，当即离开广西，赶赴广州与邱林父子相见。

　　4月14日，在广州火车站附件的一家宾馆门前，记者一眼就认出了邱波。他的父亲站在一旁给记者打电话，父子俩相距有一米远左右。初见面的怯生感在进宾馆后几分钟内就消失了。特别是父亲有事去火车站接人，只剩下邱波与记者两人时，他聪明、活泼的天性一下子表现出来，他坐在椅子上，边说边比划着，对于出走后每天的遭遇，包括几点几分在某地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与什么人谈过什么话都记得很清楚。

　　-出走：我已经对化学感兴趣了，不能报名伤了大家的面子

　　本报曾经在2月28日和3月28日，两次大篇幅报道了有关邱波离家出走及他的父亲根据线索到北京来寻找儿子的事情。许多读者都打来电话，一方面提供线索，另一方面对孩子的出走原因感到不解。到底为什么要出走？想去哪里呢？邱波告诉记者，他最初是想去找父亲。后来在路上想到回去后也会挨骂，就临时决定，干脆到广州去算了。大家都说那里好找工作。

　　走的时候没有敢回去拿钱，怕走不了。可是书包还背着。当时就想，这一辈子不回来了。等以后挣了钱再自学。

　　他并不认为老师对自己不好。他说班主任对他的教育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班主任老师对他还不够了解，用的方法错了。他总觉得老师在用激将法。可是，他最喜欢无忧无虑地生活，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希望别人来强迫。

　　报名时，老师说他在哪个班还没有确定。当然是因为他的成绩不太好。他一下子愣了。在寒假里他已经补习了化学课，而且已经对化学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想把它学好。听到老师的话后，他感到自己已经脸红得像个小女孩，站在那里没有动。后来，老师又加重了语气，让他赶紧去找自己的姨父。他就直接跑出去，最初是想给爸爸打电话，后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广州。

　　但是，他想到平时姨父对自己的照顾，觉得就这样不辞而别太对不起他了，就给姨父写了一个字条，并托同学把自行车和门钥匙转交给姨父。虽然邱波认为，自己成绩下滑的原因不是听不懂，而最主要的是生活在亲戚家感觉总不如在自己家中方便，可是他很清楚，姨父一家对自己的照顾特别周到。学习累了，带他去打羽毛球、逛街，放松一下。姨父自己生病了，从来不吃药，都是硬挺过去。可是如果邱波头疼发热，姨父马上去买药，什么药好就用什么药，不管有多贵。邱波也很清楚，自己能来到长沙读书，全靠姨夫的帮忙。

　　为什么决定不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呢？在邱波的心里，父母好像离自己挺远的。自己对他们挺不理解的。因为他出生后40天就住到了亲戚家，特别是对母亲的感觉更糟糕。而一说到二姨妈，邱波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沉默许久无法续谈。记者递给他一条毛巾。他说二姨是个纯朴善良的人，他在外打工最担心的就是二姨。可是，即使最苦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给父母打电话。越是苦的时候，他越恨父母，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他曾问过母亲“你养了我，教过我没有”？母亲说“你花的钱都是我们提供的”。这也让邱波很不满意。后来，父母想与他谈话，他都是三言两语应付他们，从心里不想与父母交流。

　　-犹豫：看到姨父后，正准备背起书包跟他走，可是姨父却转过头去了

　　在他留给姨夫的字条中，他提到要回老家。邱波说，自己原打算到郴州去。在那里下车后与父母商量一下，到底以后怎么办。可是一想到可能与父母无法交流，干脆就没有下车。当时，火车在郴州停了一个小时，他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可最终还是没有下车直接去了广州。

　　2月9日，在离开长沙之前，他也曾经犹豫过。最初他买到一张第二天的票，想退，没退成。正好遇上一个票贩子，低价把票退给他，又从票贩子手中买回一张当天的票。来回倒腾，袋里的三百元快花光了。可是，他想到出去打工时单位可以给报销车票就放心了。

　　本来这趟车是下午1点12分开的，后来，与另一趟车合并起来，下午4点35分才开。这期间，姨父曾经来找过他。他看到了姨父在相隔三排座椅处朝自己这个方向看着。他想，干脆背起书包跟姨父回家算了。后来一想，还是让姨父来叫他吧。正在他拿不到主意时，姨父朝他这个方向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等姨父转到自己的背后，邱波解开身上的书包，蹲在地上，用椅子挡住自己，一蹲就是一个小时，两腿都麻了。这时，他明白，姨父是个近视眼，看不清自己。而且，他也明白，姨父是学校的老师，就这样跟他回去后，会让姨父在学校里没有面子。干脆永远不回来算了。在宾馆里，邱波对记者承认，现在想起来，当时太单纯了。

　　-被骗：20元买一个座位号，20元买一个通行证，再交20元押金

　　他从票贩子手里拿到的票是没有号的。他又在火车站花20元买到一张座号。后来听说别人花5元钱就能买到。他觉得自己又一次上当了。为了省钱，在火车上只买了一袋方便面。

　　第二天上午6点20分，车到广州东站后听说到珠海打工比较容易，就花45元钱买了张汽车票。结果，到了那里没有通行证，有人提醒他花20元从一个小洞里钻了出去。这时，他口袋里只剩下12元，先买了一个面包，喝了点水。遇到一位江西老表，两人结伴而行。到这时，如果想回去还是很容易的，只要给父亲打一个电话就行了。可是，他就是不想回去。他甚至听说，在一些地方，每天干活可以挣到30元，这样一算，只要自己肯干，就不愁没钱花。他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打工不给钱的事。当晚，他花10元钱请那位出主意的老表吃了一顿晚饭，又花了最后的2元钱坐车，准备去某鞋厂干活。结果，没有身份证，不能在当地干活，由江西老表帮助交了20元的押金后，工头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自己去厂里报到。后来，他们明白，自己又被骗了。

　　-求职：跪在地上求到八块三毛钱，准备走一个星期

　　听说东莞遍地都是工地，钱很好挣。邱波也准备去那里。江西老表袋里还有几块钱，两人一商量，钱只能用于吃饭，不能花在路上。据说，要走就需一周时间。原来以为路上的芭蕉可以吃了，结果一尝离熟还早着呢。一个个只有手指大小，涩得很。

　　11日晚，他们一人吃了一个面包，12日晚上就没有吃的了。最后他从书包里翻出五毛钱，可是仍然无济于事。邱波想到以前在街上看到别人流浪时的做法，就掏出几张白纸，写了一封求援书，假称自己父母离异等，跪在一家工厂的门口。厂里不少人围了上来，他心里一阵高兴，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有钱吃饭了，可是没想到大家只是凑上来看热闹，很少有人真给钱。两人在那里痛哭一场。他说这回是真的在哭，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连饭都吃不上。后来，他们总共求到了八块三毛钱，两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原来看到那里写着一块钱一碗面，后来老板娘把面端上来后，他看到上面有几块牛肉，就知道这下又被骗了，三块钱一碗。

　　带着剩下的两块三毛钱，他们躺在草坪上，睡着了。此时，皮鞋也磨破了，脚趾头都露了出来，脚上起了四五个大泡。第二天醒来后，他们用剩下的两块三买了方便面。

　　2月13日下午四五点钟左右，走投无路时，邱波竟然捡到了一张5元钞票。当时，另一个小学生也看到了这张钞票，邱波拼命冲了上去，把钱给抢过来。他们全部买成了方便面和面包，准备出发去东莞。

　　后来，他们悄悄爬上一辆卡车。最初，不知道车往哪个方向开，他俩就使劲朝外看，努力辨别方向，生怕把自己带到相反方向去。等车子过了一个收费站后，他们俩才放心，因为看到了路标指示：东莞。

　　-工地：脚被钉子刺破，一只胳膊已经不能摸到肩

　　终于到了他梦想的工地，找到了所谓的30元一天的活儿。最初是准备让他铲沙，可是由于个子矮，力气不够大，他被按排去干最苦的活儿———拉浆。当天晚上，两次呕吐，中间回去休息一个小时又被老板娘赶了出来。14岁的孩子与成人一起干活，还不能太慢了，一车混凝土有200-300斤。他说多亏了自己平时好活动，每天晚上坚持做40个俯卧撑、50个仰卧起坐，压腿10次，所以比同龄人力气大一些。他没想到，在这里一干就是30多个小时，白天晚上都不停，而且也没有讲好价钱。有人说一个月发一次工资，有人说半个月发一次，还有人说一年发一次，他去问工头，工头总是含糊其辞。他亲眼看到有工人来要钱，被打跑了。后来自己也就不再问了，反正饭倒是有得吃。

　　这期间，工头带着他们转了好几个工地。后来，他的脚被钉子给刺了一个洞，肿得很厉害，干不了活儿了，可是工头并不让他休息。这时，他就想着，要跑出去，工钱肯定是拿不到了，怎么办？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想从厂里拿几块铁去卖了换钱，然后给家里打电话。然而，他的这个企图被厂里发现，工头带着人追出来，把他打了一顿。而整天抱水泥，他的右手已经无法摸到右肩，也许以后可以恢复，可这段经历却永远难忘。

　　-骗钱：一下子就骗了几百元，终于可以给父亲打电话了

　　在大街上流浪了几天，他喝着草丛洼地里积蓄的水，把嗓子都喝疼了。与他一起出来的同伴比他大几岁，建议他去捡破烂儿。他抹不开面子。那位同伴就帮助他捡。晚上，地上冷，那位同伴睡在下面，邱波就睡在上面。说到这里，他特别感谢那位同伴。后来，他找到父亲后，那位同伴被收容。他们在广州多呆了几天就是为了打听那位同伴，最后终于把同伴从收容所保了出来。

　　过了几天流浪生活后，有人介绍他们去做一个骗人的把戏。用鞋带打扣然后手一拉就解开。其实这是一个简单的把戏，可是许多人都上当了。邱波的聪明劲儿学这些东西也是很容易的。他一直不想去。后来，他发现，再不去可能就无法与家人联系上，自己的生存就会受到威胁。当天，他一出手，就先后骗来了两笔钱共计400元。一说到这些，他现在脸上还挺开心的。不过，他解开鞋带再做示范时却怎么也不成功。父亲说，忘了就好。他笑了。

　　骗来钱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爸爸打电话。这么长时间，他还十分清楚地记得爸爸的手机电话。他说，大概是记得太熟了吧。

　　-重逢：理解了父母，但还不打算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邱波给邱林打电话时，他正在前往广州的火车上。孩子出走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他曾经到过广州，报警、到收容所查找，凡是能找到的地方都去了。而他接到的电话更是无可计数。其中有一个从广西来的电话说邱波已经死了。当场他的腿就软了。后来广西警方严格排查后证实这是一个小孩在恶作剧，对其进行了教育，并及时将情况通报了邱林，这才让邱林鼓起勇气继续寻找。北京、郑州、徐州等大中城市都留下邱林的身影。这一段时间他几乎无法回家。一到家中就会有人问他，孩子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去找。除了吃饭、睡觉，他全部的时间都在路上走着、找着。他现在已经养成一个习惯，走在街上四处张望，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接到孩子的电话后，他马上给在广州的朋友打电话，请他帮助把孩子接到自己的家中。从2月9日到4月11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他听说儿子的朋友还在外边流浪，又继续上路去寻找了。这几天，通过交流，父子俩更加理解了。今后，他们打算换一个好的环境。孩子也理解了父母的工作，并不希望他们回到内地工作。孩子将迁到内地的另一个城市继续学习。他现在明白没有知识的日子是多么的艰难。

　　文／本报记者陈春彦

　　摄影／新周

　　编后：

　　邱波回来了，整个编辑部都为之高兴。得知他负气出走的消息后，编辑部曾经议论了很长时间，除了担心他的安全，更关注他出走的原因。邱波是个非常要强的孩子，因为要强也就抹不开面子，而出走后的遭遇实实在在地提醒了他“没有知识的日子是艰难的”，希望借此给其他青少年朋友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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