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正是上学读书的花样年华，四五十个外地孩子却整天浪迹在广州火车站广场上，向路人兜售香口胶。他们为了完成规定的乞卖任务，有时要在火车站乞卖到晚上10点多钟。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就要被打骂，有的孩子想回家却没有钱买火车票(相关报道详见本报2001年2月18日A04版)。更加让人担忧的是，广场上的乞卖生涯严重扭曲了这些孩子的人格和行为，许多当初害羞礼貌的孩子已经变成了蛮横的江湖小骗子，整天流窜于公共汽车之间，无理纠缠乘客，嬉皮笑脸躲避城管和警察。他们孤独、可怜却又习惯于编出一套套谎话欺骗所有关心他们的人。这群孩子到底从哪里来？他们的乞卖行为背后到底有没有人在操纵？出于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感，从今年3月份开始，本报记者开始对他们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跟踪调查，并策划展开了一场营救行动。

　　儿童集体乞卖记者疑心顿起

　　记者今年2月到火车站采访时发现，火车站广场聚集着几十名外地少年，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围在公共汽车站牌及周围，左手托着一盒香口胶，右手攥着一把零钞，以找零为名向搭乘公共汽车的乘客兜售香口胶，他们的年龄从6岁到16岁不等，他们彼此相识，成群结队，当记者询问他们从哪里来时，这些孩子立即用非常警惕的目光打量记者，有的孩子想回答，刚开口就被其他的孩子制止住了：“不准说，他会害我们的！”当得知记者的真实身份后，他们的眼神从警惕变成了充满敌意：“记者都是大坏蛋！不要来烦我们，你快走开吧！”记者隐约感到，他们不是一般的流浪儿童，他们的乞卖行为很有组织，背后一定有人在控制着他们！

　　整个3月份，记者多次前往火车站，通过观察和访问相关工作人员、城管、警察以及其他熟悉他们的人，掌握了这些孩子的一些情况。这些孩子每天早上9时到晚上10时之间都待在广场上，从地中海商场的不法商贩手中低价批发来伪劣的香口胶后就开始纠缠公汽乘客，广场上车来车往，十分危险，被车撞伤的事情常有发生，他们主要集中住在白云区三元里和棠下的出租屋内，大多数人都来自湖北省黄梅县。

　　伪装跟踪调查发现幕后黑手

　　一位与这些孩子来往密切的大哥向记者透露的情况揭开了这些孩子的乞卖生涯的内幕。许多孩子在完不成规定乞卖的钱数时，就向这位大哥借钱补缺，来日再还，一个想回家的小姑娘多次请求他帮忙回家。据这位大哥讲，这些孩子实际上是以“童工”的形式作为劳动力从家乡输出的。现在他们被一些“老板”控制着，“老板”与他们的父母签订了劳动“合同”，每个月在包他们吃住后向孩子的家里邮寄150元钱，除此之外乞卖所得的一切归“老板”所有。实际上，这些孩子每个人每天都要赚到50元，否则日子难过，将要遭到“老板”的打骂。孩子中还有几个是“老板”的子女，他们充当小监工，广场上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要向“老板”汇报。这些“老板”从来不出现在广场上。他们每个人都控制几个小孩，每天晚上在三元里和棠下的出租屋内收取孩子们每天所赚的钱。记者曾经跟踪被车撞伤的小周琴到他所住的棠下的一间出租屋内，发现周琴的“父亲”养了相貌各异、年龄仿佛的四个“女儿”，待到记者第二次去时，他们已经搬家了。记者的跟踪行为被这些孩子中的小监工向“老板”汇报后，“老板”让他们更加小心，每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这些孩子总是回头张望，确定无人跟踪后再回家。为了掌握更多的情况，记者通过打摩的掩护和戴帽子等伪装手段，经过几次跟踪，终于摸清了他们在三元里和棠下主要居住的出租屋区域，他们多是几个孩子和一两个大人住在一起，早出晚归，回家后从不出门，所以周围的居民对他们都没有注意过，询问周围居民，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群孩子。

　　向湖北省求援三人小组抵穗

　　究竟怎样才能把这些孩子救出来，记者向报社的领导请示后，决定与湖北方面联系，这些孩子毕竟是来自湖北的，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乡。4月初，由本报记者李楠和王昕伟以个人名义所写的反映广州火车站湖北乞卖童的情况的一份书面报告寄到了湖北省委，并引起了湖北省委领导的高度重视，湖北省委副书记杨永良、省公安厅长陈训秋、副厅长黄永生、周厚震专门批示，于4月19日向湖北黄冈市公安局颁发了湖北省公安厅2001年013号督办函，要求该局联合民政部门核查本报记者反映的黄梅籍儿童、少年在广州火车站乞卖的有关情况，挖出非法雇用童工的黑手，解救黄梅籍儿童。湖北黄冈市公安局迅速布置任务，4月30日，黄梅县公安局和民政部门的特别行动小组从黄梅出发赶赴广州，处理此事，5月1日早晨，正是人们纷纷外出旅游的时候，湖北省黄梅县特别行动小组共3人到达广州，与广州公安局白云分局取得联系，共同商量解救行动。

　　由于本报记者曾多次跟踪调查，对于这些孩子的情况非常了解，5月2日、3日晚，本报记者陪同广州、湖北警方经过细致而又艰苦的跟踪调查，进一步确定了他们在三元里和棠下所居住的出租屋的具体位置，经过协商，决定在5月5日凌晨，湖北、广州警方联合实施解救湖北籍乞卖儿童行动。

　　粤鄂警方联手凌晨实施解救

　　5月5日凌晨，刚刚下过雨，湖北黄梅特别行动小组、广州市公安局白云分局三元里派出所、棠景派出所民警联合治保人员兵分两路，同时出动，对在三元里和棠下事先摸查过的出租屋进行了清查，当警方敲开三元里一户出租屋时，发现客厅里摆着一张上下铺的大双人床，年龄相当的三个女孩和两个男孩正分别在上下铺熟睡。这些孩子正是天天在火车站卖香口胶的乞卖儿童！一对自称是他们父母的中年男女面对警方的询问谎话连篇：“这都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最近才来，我也到广州没有几天。”“你的孩子这么多？”“乡下人，超生的多，乡下没法活，到广州来谋生！”在清查的几户人家，警方听到了几乎都是同样的回答，而且许多孩子装作熟睡，赖在床上不走。在棠下的清查中，三天前我们曾经跟踪过的一户人家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已经提前搬走了，警方赶到时已是人去楼空。整个清查行动一直进行到凌晨2时，27个湖北黄梅籍儿童和涉嫌雇用童工的11名监护人被带回派出所做进一步的查问。在被带回的小孩中，7岁女孩洪梦琴的哥哥并不在内，记者经询问才知道，5月4日下午，他在火车站广场涉嫌抢劫一名乘客的水果被火车站值勤的民警抓获后刑事拘留，而火车站最淘气被大家称之为“小屁仔”的小红柳已经于10天前被广州城管收容。记者曾经在广场上见过的好几个孩子也没有找到。

　　谎言终被识破乞卖真相初现

　　火车站的乞买生涯已经使这些湖北孩子的言谈举止多了许多“江湖气息”，无论警察叔叔怎么询问，这些孩子都是一遍遍地重复早就编好的谎话：家里的田地和房子被洪水冲没了，无以为生，只好到广州来讨生活。民警询问一个叫付小燕的小女孩什么时候来的，小燕一口咬定是昨天来的，还说自己是坐一种大头车来的，这种大头车既不是火车、汽车，也不是轮船，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两个小女孩的回答和付小燕如出一辙。其实，就在5月3日的调查中，我们还见过这几个小女孩，她们到火车站卖香口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而经过对行动中清查到的11名成年人几个小时的询问，警方已经初步证实了他们确实存在非法雇用童工的行为，并违反了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法。但是，他们与这些孩子的家长到底签订了什么样的“合同”？操纵集体乞卖行为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被隐瞒着的事实呢？短短几个小时的询问以及他们谎话连篇的回答还是无法为读者揭开其中真相。一切都要等到这些孩子回到黄梅县，经过详细的核实之后才会真相大白。

　　经湖北省和广州市民政部门的协商，来自黄梅县的这37个孩子和11个成年人将由湖北方面来车遣送回黄梅县。　　

　　询问结束后，37名乞卖儿童被送往广州市民政局收容遣送站，不日，他们将从这里走上回乡之路，结束他们的乞卖生涯。

　　(对于此事的发展，本报将作进一步跟踪报道)

　　-新闻链接

　　以下是对清查中查获的一名湖北黄梅妇女柳美连的询问笔录：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我叫陶响傲，女，汉族，今年34岁，是湖北人，现住在黄梅县杉木乡沙岭村，无业，全家只两口人，爱人黄亚唯(警方发现她的身份证上的照片跟她本人的长相相差甚远)。

　　问：你所持的身份证是谁的？

　　答：是……(沉默不语近半个小时)我老实说，其实我不叫陶响傲，也不是沙岭村人，实际上我叫柳美连，娘家在黄梅县苦坊柳塘村，父亲种田，母亲早逝，有一个大姐和两个妹妹。我用的实际上是我表姐的身份证。

　　问：你知道持他人身份证是一种违法行为吗？

　　答：晓得。

　　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广州的，在广州干什么？

　　答：我是去年来广州的，在火车站卖香口胶找零钱。

　　问：你住房内的五个未成年小孩是怎么回事？

　　答：去年我一个人在火车站广场卖香口胶找零钱，生意还可以，而且看见有一些小孩在卖，于是我想起我姐姐的孩子在家乡没有读书也没有事做，就让我的外甥洪伟、洪兴同我一起卖香口胶，今年春节时，我又把同乡的孩子洪梦琴、郑小燕、王利娟叫到广州一起卖(香口胶)。

　　问：他们每个月怎样向你交钱？

　　答：我管他们吃住(每日两餐)，他们每个月交给我200元左右。

　　问：你还有哪些回答是在说谎？

　　答：我丈夫不叫黄玉唯，其实是被你们叫来的陶响亮，我其实也没有包这些娃的吃住，吃住其实是他们平均摊，平均每人每月负担大约200元，另外根据生意好坏他们每人每月再付给我150元到200元不等。

　　柳美连在整个询问过程中处处隐瞒事实，惟恐自己非法雇用童工赚钱的事被发现。(记者 王昕伟 李楠 通讯员 小宪 一寒 卫平 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