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秦小英
采访时间:5月26日上午
采访地点;本报编辑部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也许是自己命不好的缘故,我有一个嗜赌如命的爸爸,还有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妈妈。对生病的妈妈,爸爸没照顾过一天,对女儿,他也从没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当然,对他的好赌我们早就习惯也麻木了,要不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我也没再想让父亲戒掉这可怕的赌瘾。
那是几天前,好像是21日傍晚吧,我和妈妈正在吃饭,一直分灶吃饭的老爸突然跑到我们面前说,“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以后你们可以好好过安静日子了,我要离开你们了!”说完就往外走,拦也拦不住。
联想起老爸几天来一直神情呆滞、长吁短叹,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急忙跟了出去。
追了好长一段路,才追上了老爸,我用尽气力将他拦腰抱住,而他却使劲挣脱,一时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我说:“人家这样看着咱们多不好。你有什么事就跟女儿说,说出来我会帮你的。”老爸怔怔地看着我,说:“我又拉下了不少亏空,明天是还款最后期限了,不补上这笔钱我一世的好名声就全砸了。”
我知道,老爸这回又欠下了一笔新的赌债。
老爸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爱玩麻将。我妈70年代就得了精神分裂症,此后病情时好时坏,对很多事情她已不记得了,但对老爸赌博的事却记得一清二楚。早在1971年,还在生我坐月子的时候,老爸不仅输光了自己的工资,就连妈放在抽屉里的最后20元钱他也取走一半去了赌场。
从我懂事时起,妈和爸尽管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从来都是各管各的工资,各吃各的饭,各住各的房间。
我妈的工资很低,刚够维持母女俩的日常开支。而老爸每月发来的钱,除去吃饭,全都花在了麻将桌上。我读书后,老爸没有给我交过一分钱学费。在整个学生时代,对于老爸的所有印象,都是有关他搓麻将方面的。偶尔赢了几块钱,他会很高兴,买两颗糖给我吃。而输了钱,则整天阴着脸,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过,他赢钱的日子实在太少了,所以我的整个学生时代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中度中的。
老爸对麻将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对我的学习,他可以从不关心,对我毕业时的选择,他可以从不关心,但对麻将,他总是随叫随到。以前工作时,如果厂里放上三天长假,他会带几个面包一瓶开水,和麻友们从早搓到晚,再从晚搓到早,而后随便打个瞌睡又继续搓。我如果提醒他或问他什么事情,他总是极不耐烦地回应我:“走开走开,你一来我的手气就背!”
6年前,他退了休,这样搓麻将的时间更多了。老爸说,这辈子很多人看不起他,但麻友们却尊重他,都说他好。老爸有句话常挂在嘴边,叫“赌也有道”,据他自己说,凡和他搓过麻将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他牌品好人品好的。
听邻居说,老爸从不赖账。输了的话,他可以借,等下个月工资发来了就补上。在赌场上,老爸是个极端讲信用的人。不知道是他“良好的赌德”起的作用,还是他逢赌必输的原因,在我们住的这个居民区,凡是认识麻将牌的男女老少好像都喜欢找他做搭子。当然,可能还有个原因,就是只要有麻将搓,老爸对赌注大小、牌友怎样从不讲究。他可以和一帮老头老太搓一块钱的,也会和中年人搓“光五”(指一个码子5元钱——记者注)的,甚至也敢和年轻人搓“光十”的麻将。
可是老爸从来赢不了钱。偶尔做出的一付“大牌”,会成为他此后十天半月的谈资。他逢人便解释这付牌是怎么做出来的,当时上家打了什么、下家打了什么、对家打了什么,从而让他做成“杠飘飘杠”或者什么“双豪华七对又财飘”的经典牌局的。
我不懂麻将,不知道一付“杠飘飘杠”何以会令他如此兴奋。然而,我知道正是这些从他口里出来的“经典牌局”,使他丧失了一个人起码的自尊。对他来说,可以没有隔月的赌账,但为还赌账却会不惜磨破嘴皮借高利贷,或者问我妈“借”10块、20块。当然,高利贷他会想方设法还上,而向我妈“借”的钱却从没见他提起过。
从我记事时起,老爸就从没为家里添置过一点东西。不仅如此,为了对付牌友的欠款,他甚至会偷偷地将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就说去年7月吧,他将家里仅有的一辆自行车也拿到废品店去变卖掉了。
这辆自行车是母亲在我刚上初一时送我的“礼物”,它在母亲眼中有着特别的份量。虽说10多年没骑了,可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前,母亲都要将车擦干净。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辆自行车已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老爸变卖掉的第二天早上,母亲起床后发现自行车没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结果病情恶化,又住进了精神病院。
今年初,我妈出院后,人也变得温和多了。对老爸,只要不是大的数目,几十块钱她也不和我爸计较了。她还说,要多关心我爸一点。尽管两人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但在一个屋檐下住得久了,母亲可能已经原谅了他。
66岁的老爸因常年搓麻不止,健康状况现在很差,牙齿已全部脱落,头发也全部白了,眼睛又不太好使,你说他怎么还能这样下去?可他却回答我,“如果不继续搓下去,这辈子输掉的钱又怎么赢得回来?”
哎!他怎么就不为我想一下,我都是30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没谈过一天恋爱。也许这不能怪他,但他的所作所为总让一个做女儿的感到有些自卑。直到今天,我也没把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带到家里来过。
这几天我一直为此事苦恼。老爸输掉的钱我可以想法帮他补上,可他的麻瘾我没办法帮他戒掉。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帮老爸戒掉麻将,还他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还我家一段安宁平和的正常人过的日子。
记者附记:听完秦小英的烦恼,当天晚上我又去她所在的居民区走了一圈。不少居民的窗口都传出麻将的噪音。一位朋友对我说,居民楼里的麻将声还是轻的,如果去看看周末时各大宾馆饭店的棋牌室无不客满的情景,你一定会以为我们这个城市里的一些人得了什么病。据他说,像秦小英老爸这样的铁杆麻迷在杭州大有人在,他们不仅搓完了自己的工资奖金,很多人还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债务。更令人担忧的是,他们的孩子因此受到的影响,甚至可能使孩子一生受到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小英已经在父亲的麻将声中度过了她的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她发自内心深处的哀叹和奉劝,是不是可以让正在搓麻将的父亲母亲们停顿一下、沉思一下。
读者朋友,如果你对秦小英碰到的问题有什么感想,或有什么好的建议,请拨打本报热线880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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