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歌声、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和一双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的双眼。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我在成都28路公交车上偶遇9岁的流浪儿寒寒（化名）时，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经过4天的跟踪采访，我发现这个孩子的身世竟与万恶的毒品相连！

　　初识“28路之子”

　　6月21日下午，一辆28路公交车徐徐起动。“欢迎乘坐成都公交公司的28路公共汽车，本路车从石羊场中心站开往火车北站，途经高棚子、新南门等21个站……”发音标准流利，只是无论怎么听也是一个童声，我挤过去一看，果然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孩。只见他坐在驾驶员旁边，一双光脚丫子翘得老高。女驾驶员说，孩子是几天前该车队一位司机从火车站“拣”回来的，由石羊场中心站守厕所的张婆婆临时带着，正在找他的家人。

　　问小孩家在哪里时，他警惕地盯我们一眼说：石羊中心站。问他是谁家的，他回答：“28路的儿子！”说得很自然。驾驶员悄悄说，他叫寒寒，是个孤儿，据说他爸爸在监狱里服刑，妈妈几年前自杀了，没有爷爷奶奶，没有亲人。

　　汽车一到石羊中心站，寒寒就跳下车向公共厕所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婆婆我回来了。”说完拿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一元票子交给婆婆：“帮我存起，以后我要去看爸爸。”说完就奔28路调度室去了。

　　我们刚向张婆婆说明身份，张婆婆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这娃娃造孽哦！”她说有一天她看到一个脏兮兮但长得怪可爱的孩子来上厕所，就跟他开玩笑说，不交钱就不许进。只见孩子一阵风就钻了进去，出来时大声说：“有了钱就还你！”到了晚上，他果然又跑来了，这次他将一把零钱往桌上一扔就进了厕所，出来时张婆婆一把将他揽进怀里，问是哪家的孩子，他说是28路的，说完又挣脱跑了。当张婆婆打听到他是个流浪儿时，当晚就把他从28路调度室接了过来，拖着受伤未愈的手给他洗澡，换衣服，隔壁洗车工两口子也过来帮忙。在洗澡时他们才发现：孩子的小腿上尽是鞭痕！说着，张婆婆的声音有点哽咽。

　　听说是采访，寒寒很得意地说，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接受采访了，上次是电台的，他唱的歌还被录了音。然后就很大方地唱了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张婆婆疼爱地说，你们把他送到音乐学校培养吧，他一定会有出息的。洗车工说，这孩子太聪明，以后不是成才就是学坏，你们帮他找个好的出路吧。为了弄清寒寒的来路，我们决定第二天跟他一天。

　　再探“孤儿”身世

　　22日早上8点，我们再次来到石羊中心站。看见寒寒正在给28路的叔叔阿姨们发糖，那糖是刚才一个不认识的婆婆给他的。糖还没有发完，一位扫地的清洁工就把他叫了过去，送给他一个小玩具，他高兴得又蹦又跳地上了一辆正准备发出的28路车。

　　一上车寒寒就拿起了麦克风，在驾驶员后面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当起了乘务员。听寒寒的普通话，我们分析他上过学，可他坚持说没有，只上过学前班，而在哪儿上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寒寒说，家里只有一个后外公，喝了酒就打人，腿上的伤就是后外公打的。他三年前去看过爸爸，爸爸在一个砖厂劳改。我们问他想不想再去看他爸爸，他说想。当我们提出准备带他去看爸爸时，他又说不想去了。后来我们对他说找不到爸爸就只有把他送到警察叔叔那里去，他这才勉强答应星期一带我们去见爸爸。

　　24日晚上10点过，张婆婆打电话称，寒寒情绪不对，想跑，白天对叔叔阿姨的态度也不好，晚上一个人跑到西门外的金沙车站去了，还是28路车队的队长把他送回来的。

　　当晚，寒寒就被大人们送到了石羊场派出所，派出所称到了天亮再作考虑。这天晚上，寒寒是在派出所一位大爷房里过的。

　　孩子父亲道苦根

　　25日上午8点，我们再次来到石羊中心站，张婆婆说，你们一定要帮他找到家，要不然这个孩子就毁了。

　　赶到石羊派出所时，寒寒正在里面玩，而且成了派出所里的小歌星。早上，派出所的大爷还给他煮了棕子吃。当着派出所警察的面，寒寒终于答应带我们去看望在龙泉服刑的父亲。

　　寒寒只说爸爸在龙泉某砖厂，具体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上次去见爸爸是1997年跟妈妈一起去的。”在龙泉到处打听，中午时，我们在一个饭馆坐下，点了寒寒最喜欢吃的鱼，他吃得很开心，见他逗人爱，饭馆女老板还送给他一听饮料。吃完饭，寒寒这才说出他爸爸劳改的砖厂，还叮嘱给他爸爸带一些吃的去。说着，寒寒居然掏出一把零钱递给我们，经打听，这些钱是车站的叔叔阿姨和派出所的警察叔叔给他的。

　　快到他爸爸服刑的砖厂时，他伸长了脖子张望，到了砖厂他反而不肯下来了。当我们把情况向监狱的指导员讲明后，指导员说那孩子6月12日才来过的，我们只有面面相觑。

　　监狱有规定，寒寒只能在一个简易木棚里见他爸爸。寒寒的爸爸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他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水，当他向指导员报告后突然看见棚子里的儿子时竟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去拥抱他的儿子，而是直愣愣地呆在那里等待指导员发话，寒寒也一声不响地望着父亲。当得知儿子这次是怎么来的时候，他不等指导员发话就跨进棚子，蹲下身子压低了嗓门吼：“寒寒，你怎么又跑出来流浪了，为什么不上学？”只听寒寒“哇”地一声终于哭了出来，砖场鼓风机的噪音也没有压过孩子凄厉的哭声。原来，寒寒眼下由他的舅公舅娘带着，那天他是挨了打才跑出来流浪的。

　　问到寒寒妈妈的情况，寒寒父亲猛地站起身来恨恨地说：“报告记者，他妈吸毒死了！”然后又蹲下身子跟儿子讲话，指导员问他孩子现在的监护人是谁时，他又是猛地一下站起来：“回答指导员，不知道谁是监护人！”说完又蹲下了。我们不忍心再看他以这种方式回答问题，就再也没有问他什么问题了。

　　临走时，寒寒把给爸爸带的10个皮蛋、一只卤鸭和两包红塔山递给爸爸，他说不跑了，会好好上学。他爸爸使劲咬住了嘴唇，可眼里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他说，麻烦你们把寒寒送回学校吧。指导员说寒寒的爸爸改造得很好，劳动很卖力。还把寒寒叫过去亲切地对他说，听话，你爸爸过几年就出来，表现好了还可以提前出来，你不许再逃跑了，啊。

　　回去的路上我们问寒寒见过妈妈吸毒吗？他低着头说：“见过。”

　　毒根串苦瓜

　　回成都的路上和寒寒的学校取得了联系，班主任林老师在电话里焦急地问：“你们在哪里？我们马上来接！我们已经找了他几天了。”

　　快进市区时，寒寒说他想去石羊中心站看看张婆婆和28路的叔叔阿姨，我们就特地绕道去了石羊中心站。当好心的人们知道孩子的情况后都过来送他，汽车起动后张婆婆追着车直喊：“好好听话哈，表现好了让叔叔带你过来看我们。”

　　在学校，校长和寒寒的舅婆已经等在门口了。原来，寒寒因为舅婆管得严跑了几次，几天前回去后挨了打就又跑了。校长说寒寒平时学习很好，很聪明，老师同学都喜欢他，鉴于他的家庭情况学校还免了他的所有费用。但由于他的一些坏习惯一时没改过来，所以还经常逃学。

　　寒寒的舅婆十分不情愿地道出了寒寒的身世。据说寒寒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但在十几岁时就染上毒瘾，跟寒寒的父亲没结婚就生了寒寒。她生了孩子不到一周就出了远门，几个月后她才回来，每天出门时就扔一瓶牛奶在床上，喝不喝是寒寒自己的事。由于吸毒，家里已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寒寒的父亲就去偷，后来被判刑。寒寒3岁时，妈妈出去偷东西就带着他，他曾是妈妈的小掩护。后来妈妈死了，爸爸又蹲了监狱，寒寒就成了孤儿。好心的邻居想把他送人，还是舅婆、舅公把他收留下的。然而，多年来跟妈妈养成的一些坏习惯使他没少挨打，一挨打就跑，这次已经是第6次出逃了。

　　25日下午6点，我们离开寒寒的学校时，寒寒表示再也不跑了，再也不让舅婆生气了，“我长大了还要当记者。”说着，他居然向我们要了名片，说考试考好了，表现好了就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再带他去28路报站名。( 记者 刘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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