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来,长江上“驳壳船”的数目疯长。这种小型的私人运油船,靠着承接油料运输赚钱,所赚并不很多,如今何以成了大热门
6月22日,上海市水上公安局历时5个月(今年1月至6月初)的打击“江盗水匪”专项斗争已经鸣金收兵。
此次专项斗争,源起“长江湖北段的猖狂盗油”,记者原来在湖北监利采访时就已有所耳闻———“油鼠”们竟然明目张胆地拉上两条“驳壳船”,靠上停泊岸边的集装箱轮,撬开左右油舱,一顿猛吸之后,扬长而去。
几个月来,上海水上公安可谓捷报频传———共出动船艇270余艘次,破获刑事案件57起,端掉恶势力团伙4个,追回经济损失108万元。
记者在查阅了一系列破获案件的记录之后,果然发现了“油鼠”们在一些大案要案中活跃的身影。“油鼠”确实猖獗
和深处内陆河道的湖北段相比,“油鼠”们在长江口、黄浦江,慑于警方的布控严密,不敢嚣张明抢。然而“油鼠”们最终成串落网,确实证明了“盗、销一条龙”在此处也已初具规模。
6月25日,记者前往吴淞口水域实地采访。长江和黄浦江在此交汇,从这里的堤岸上可以望见最开阔的江面。这条通道是上海通往沿江各港的“水上命门”。
“油鼠”们的主营业务当然还是运输,所以当他们肆无忌惮地私下交易之后,还会故作镇定北上吴淞口稍作喘息,然后继续逆长江西上。
吴淞水上派出所就在吴淞码头的江堤边,对“油鼠”习性了如指掌的水警将巡逻艇开到江口,就地捉拿,由此查获了涉及近10艘油船的“系列盗油案”;有些“油鼠”迫于震慑,投案自首,反唇咬出“贼鼠一窝”。
记者在向警方采访了详细案情之后,基本上已能勾勒出一幅“油鼠”们烂熟于胸的“黄浦江盗油线路图”———
上海沿江、沿海有3大油库,分别是上海南端的“金山石化油库”、南码头的“长航油库”和黄浦江腹地的“龙华油库”,“油鼠”们拿到的沿江工厂的承运订单,基本上都是从这3大油库提货。一出油库,“油鼠”们立刻“揩油”,把一部分油品私卖牟取不义之财。贩卖的对象,都是他们熟识的“老户头”,也就是遍设在沿江两岸的船舶加油站,以及穿梭于江中的个体加油船。譬如,“驳壳船”从“金山油库”载满油之后,从支流张泾河顺道驶入黄浦江,然而它并不直接溯流而上,却先拐进太浦河,直达青浦与浙江省交界的丁栅,在那里有四五个私人船舶加油站,专门“恭候”“油鼠”们销赃。“油鼠”们的船一靠上“油头”们的站,无须更多的暗号,一声“油来喽”,然后就是油舱和油站的对接,如同把消防栓接进自家水龙头般顺畅。“油鼠”们照例当面点清“油钱”,往手心上一甩打,溅出几滴油污,起锚,拐头,游进黄浦,北入长江。
记者在码头上看见“水上派出所”的一艘巡逻艇,很想沿着盗油路线体验一番。但警方却有些犹豫,因为他们对某些船舶加油站的布控还在继续,生怕出船会打草惊蛇,况且雨势颇大,江面混沌,难以辨清方位,路线又长,恐记者徒劳一行———“打击江盗水匪”的风声在江面行走出奇地迅速,警方说,在他们二度“冲击”太浦河几处加油站时,已是人去房空。
然而一听说有油站已被监视,记者来了兴致,提出不如舍远求近,就去那油站看看。警方答应从陆路陪同前往,唯一要求记者勿暴露身份。
油站就设在沿江某公司的码头上。车拐入该公司的深处停下,车门一开,腥味和蝇虫扑面而来。
前行不远,带路的两位警长开始不断地回头嘱咐我“当心地滑”,我低头一瞧,脚下的地表已被浓黑的油污弥盖。我放缓了脚步,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靠近油站。
一拐弯,就踏上了“挑”向黄浦江中的码头,我左右张望都是大小雷同的码头,和早年用作摆渡的没什么大区别。然而随即眼前出现了一辆油车和走道两边铺设的参差油管,立刻把这个码头“武装”成了所谓的“油站”!直径5厘米左右的油管左右各3根,从江边一直延伸到码头尽头的小型油库见题图,和我们平时在路上所见的加油站相比,别有风景。
在码头边,我们恰好碰上了并靠在岸的3条“驳壳船”。
一旁的警长说:“这3艘就是那种运输油料船……它们最明显的特征是甲板的前半部密密麻麻排满油管和阀门,甲板下面就是油舱。现在你看到这3艘船的船头都是翘起的,说明油舱是空的,如果装满了,吃水很深,船头就沉下去了。”警长又一指泊在江心处的巨轮,“那也是油船,船头吃水,只不过那是海油轮,在海上跑的,我们身边的‘驳壳船’一般载重量在140吨左右,只能在内河航道里‘摇舢板’,一出海差不多就要翻了。”
记者发现这些“驳壳船”并非直接靠在码头边,中间还隔着一艘“铁坞船”,一打听,原来这还是油站的“标志性建筑”———油船和油站进行交易,并不直接对接,而必经这艘“计量船”,好比陆上加油站的计量器。
我从码头上跳下计量船,然后纵身上了油船。不想,一下惊动了坐在舱里的船老大,他冒雨迎了出来,仔细地打量我一番之后,突然瞥见我手里的照相机,问道:“我们这是油船,你上来做什么?”“我还从来没见过油船,挺新鲜的,就上来看看,你们这船是新买的吧?”
船老大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是,都开了好几年了。”“那怎么跟新的一样,上过新漆了”船老大没言语,只笑笑。“停在这里,卸油还是装油?”“今天天不好,江上水汽重,就停在这里检修检修机器……”“平时天好的话,都跑哪些地方?”“哪里都跑……”“那你每年能赚不少吧!”“别听人瞎说,运运油而已,每年也只不过赚个四五万块钱……”
两只“油鼠”的坦白
“油鼠”周某:1个油库,10条油船轮番上阵“如果真的仅靠运油,每年确实只能赚个四五万……”水上公安局2月20日抓获的一只“油鼠”———“沪奉油36号”的船老大周某说。然而他在去年仅凭先后3次作案,侵吞高桥石油公司0号柴油28吨,牟取了数万元暴利。
0号柴油,色泽红润,江湖老手称之为“红油”。此油从去年年初的每吨2529元,价格一路飚升,一直涨到年末的每吨3934元,涨幅达55.6%。“‘红油’真的‘红’了!”周某说,“如果这时候运油,不顺便给自己多留点,简直太亏了……但每次承接油运业务,提货单上是白纸黑字,油库是国有的,一环扣一环,想占点便宜,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这只“油鼠”是精明的,他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以前从油库中提油必须经过计量表,但有时计量表显示的数据和实际装载的数据会有出入,譬如计量表上显示输出了100吨油,结果我的油舱只测得99吨,经码头加油工核实,油库方会补给我1吨油,但此时输油就往另外一根管道走了,不再经过计量表,拿捏控制全凭加油工的经验,一般放1分钟,差不多就是l吨油了。”这根由码头加油工掌控的管道于是成了周某的生财之道。
从去年春节开始,他以每放1分钟1000元的价格贿赂某国有油库的码头加油工,在装完提货单上的承运油量之后,再通过旁道给自己多放10分钟,也就是将近10吨油,然后沿着记者先前描述的路线,在太浦河的“黑市”上以每吨2000元以上的价格倒手而出。
周某说:“仅这一个油库,就有近10条船在做相同的‘生意’,当然并非一拥而上,大家都有游戏规则,轮番上阵。一般容量都在2000吨以上的国有大型油库,每次少了10吨油,谁察觉得出?!”
今年2月20日,周某趁“红油”价格又有上涨之势,回码头欲重操旧业,被布控在此多时的水警一举擒拿归案。
5月28日,这只作案不久的“油鼠”迫于压力,主动到水上公安局投案,交代了自己伙同另两条运油船在承运油料途中,盗卖23吨重油(含杂质较多的成品油)的情节。
4月10日,以前曾经一同运油的陈某给仇老大拉来了一笔业务,从龙华油库运500吨重油到浙江海宁发电厂。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500吨油里“抹”掉一点,神不知鬼不觉,这笔买卖我不容错过。但我的油船载重量只有140吨,所以又拉了两个江苏的“兄弟”,一共3艘船,当晚10点靠上了龙华油库……
就在龙华油库的对岸,早就安排好了另一艘油船候着接赃,收购价约定俗成———每吨1000元。但想不到对方够黑的,一下就抽掉了21吨,我从中分得5000元,倒也没觉得烫手,只是担心抽了那么多,到时别“穿帮”了……
果然,在油料运抵海宁发电厂时,被厂方察觉了,我们倒手掉的油远远超过了国家允许的5‰的损耗。刚到手还没焐热的5000元,就全部贴进了“违约赔偿”,连拿1分钱的运费也别指望了……
我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4月26日,陈突然从上海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被警方抓获,正被要求交代所有犯罪事实。要我拿4万块钱,先把他保出去,否则呆久了,保不准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我当时还在安徽装货,立马托人给他送去了1000元,然后坐上火车赶回上海;我一到上海,陈说他已经借到些钱先出来了,不过这笔钱还得算在我的头上。
我又问朋友借了7000块钱,托人送去,也算息事宁人了;没想到,两天后,陈某又打电话催我交清余下的3万多块钱,还威胁我说,如果不交他就去公安局自首,把什么都说了……
后来我一打听,他从来就没被抓过,上次赔给海宁发电厂的违约金也没付清,我一横心,反正上海水上公安正在严打,这档事迟早要“捅娄子”,等你揭发,不如我自己先来坦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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