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方

　　当我头一次注意到网上充满了“美眉”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网上美容业真够发达的。后来我才明白，美眉就是靓女。

　　美眉是网络亚文化中的亚文化，但全世界的美眉网站恐怕数以万计都不止。

　　没法想象网上若没有美眉，网络服务商要少收多少银子。你也许会觉得悲哀，美眉大旗一树，竟是应者云集。

　　我曾经撺掇某网虫写一本美眉文化的书，说肯定火。他笑而不答。

　　他以为我是开玩笑。“美眉”这个词不大好，写一本关于“美眉”的书，怕坏了名声。在有些个人主页上，“斑 竹”们除了说我有这个我有那个，往往忘不了提一句“还有很多漂亮美眉”。大家都明白，这是提高网站访问量的绝招。网虫 们做网站，除了自己耍一把，很多人还梦想着将来能把网站卖掉，而访问量如同收视率或发行量一样，作为最重要的经营参数 ，将决定最终的成交价格。这就是所谓“眼球经济”，成功的关键不在于你能套来多少现钱，而在于你能吸引多少个“眼球” 。美眉，能够吸引眼球。

　　美眉、斑竹、眼球，对于很少上网或没上过网的朋友来说，听起来好像是某种行话或黑话。这些词儿最初也把我 弄得晕头转向。当我头一次注意到网上充满了“美眉”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网上美容业真够发达的。后来我才明白，美眉就是 靓女。同样，斑竹也不是网上竹子种植业务，而是版主的谐音，是那些做网站主页的人的自称。眼球，就是注意力的意思。相 信很多人跟我一样，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词的时候，都会有一头扎进黑洞的感觉。网络是开放的，但网络文化却表现出许多自闭 的特征，就像“美眉”，它才不管你爱懂不懂什么叫美眉，反正它就叫美眉。

　　这世界正常人当中，有两种人说话有你爱懂不懂那种劲头。一种是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那样的大腕，他经常弱智 人一样地自言自语，却令整个华尔街侧耳倾听，以此判断吃进还是抛出。还有一种就是网虫们，当他们用美眉、斑竹、眼球彼 此交流的时候，似乎完全处于一个自足的封闭世界。语言学家说，网虫们使用独特的语言系统表明其独特的身分。社会学家说 ，网虫们通过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构建了他们独特的亚文化群落。老师家长们则为此忧心忡忡，当孩子们使用一套他们根本听 不懂的语言系统的时候，如何教育或者“引导”就成了老大的问题。

　　有一次读到一个美眉网站主页上的一段话：“由于疯狂下载美眉照片，上月网费花了四千多，差点被老爸扁。为 了维持本站发展，请多多点击主页的赞助商。”可怜的老爸，要是他知道儿子干的是这勾当，而不是像他一厢情愿想的那样， 正焊在奔腾电脑上全速冲向新世纪，别说四千元，恐怕四毛钱也不肯掏，非把小子“扁”成臭虫不可。

　　美眉是网络亚文化中的亚文化，但全世界的美眉网站恐怕数以万计都不止。说白了吧，这些网站多少都有点色情 内容，以美女图片为主，有的还设有“交友中心”。当全世界被迫起来与这些网站作斗争的时候，两者之间的猫捉老鼠游戏愈 演愈烈。在美国，曾有人呼吁立法打击色情网站，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陷入“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怪圈，这个修正案的内容 是保护言论自由。搞色情网站的人认为这是他们的“言论自由”，你还拿他一点脾气都没有。更何况，网上世界海阔天空，他 鱼跃鸟飞还是狗爬蛤蟆跳的谁也管不着，否则互联网精神的本质将受到侵害。

　　这场战争，至少到目前为止，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来形容绝对恰当。有些正直的（或迫于压力的）网络服 务商建立了自动搜索系统，在网上展开大搜捕，一旦发现某网站含有色情内容或“美眉图片”，该网站将被自动从链接上摘除 ，就像做手术切除癌变病体。但正像英文中“癌症”跟“螃蟹”是一个词一样，网上“癌症”的色情网站所表现出来的螃蟹特 征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彼此通过“首页链接”而自成体系，不夸张地说，你只要进入一个这样的网站，那么通过层层首页链 接，就可以走遍全世界所有的这类站点。甚至有人说，如果一个“斑竹”太独，不肯在他的主页上做“首页链接”的话，那么 他这个站点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

　　当然许多网络服务商也只是“姿势优美型选手”，追求经济效益使他们不情愿放弃任何潜在的访问者。因此，尽 管你从绝大多数门户网站上看不见丁点美眉内容，但是还有搜索引擎呢。就算他们足够严肃，你使用某些指向明确的“关键词 ”搜索不到，但如果不停地换用“关键词”，最后你肯定不会一无所获。由此可见，网上反色情大扫荡远没有走到尽头，至少 许多“安善良民”的村长实际上“暗通八路”。

　　网上美眉图片绝大多数都有侵权之嫌，因此正规的娱乐公司是它们的大敌。“斑竹”们最害怕的也是这些公司找 他们麻烦，甚至诉诸法律。有些站点慑于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被迫关闭。但更多的站点则在坚持游击战或麻雀战，它们喜欢 装傻，说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侵了你的权，如果你不高兴，我拿掉就是了。一般娱乐公司没功夫也没心思拿重锤打蚂蚁，更何况 蚂蚁数不胜数，因此至多保持一个核威慑的姿态而已。

　　但如果说美眉就是色情，相信决大多数斑竹都会跟我拼老命。我可吃过亏，我写过一篇别的什么文章，不是骂美 眉的，不幸让一位网虫老兄读到了，更不幸的是他对我的管见不能苟同，于是我和我的朋友很快发现，网上铺天盖地贴满了骂 我的文章，吓得我老人家一连好多天得了上网厌食症。有人劝我反击，我说咱才不搞那种30年代无聊文人的搅屎棍打乱仗， 咱没那闲功夫。

　　美眉本来不过是网上对女孩子的称呼而已，但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倾向。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互联网本来就是以 男性为主体搞起来的，因此网络文化中的大男子主义倾向似乎也特别严重。比如说，开始的时候网虫们都喜欢管女孩叫妹妹， 后来可能觉得叫妹妹太露骨，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变成美眉了。老实讲，这个词挺美，而且联想丰富，属于顶级创意，但 我想大多数女性网民都不会喜欢。一个女孩子上网，动不动被人以美眉相称，不免浑身肉紧，浪没冲起来就被人逼到墙角里去 了。

　　网络是虚拟世界，网民们在网上也都戴着面具。比如说当你进某个聊天室，门口也许会有口令问你是“俊男”还 是“靓女”。由于我长相属于“扔人堆里准找不着”的那种，因此每每自惭形秽，往往三过狗洞而不入。这可能是因为我不算 正宗网虫，否则最不济填个“靓女”也就混进去了，要是贴子再奔放一些，绝对有把握引得一帮“俊男”要跟我“面谈”。其 实大家也都知道，网上性别倒错的现象相当严重，心理学家已经有过特别精准的分析，这不是我想讨论的内容。只不过，如果 你想到网上交个把女友，还是去跟“俊男”套磁把握比较大一点。

　　没法想象网上若没有美眉，网络服务商要少收多少银子。你也许会觉得悲哀，美眉大旗一树，竟是应者云集。但 如果真的悲哀，你还是为“有关部门”悲哀去吧，他们立法规范太慢了。就像当初的澳洲草原，当牧人们发现满眼都是兔子的 时候，已经晚了。

　　台湾网虫痞子蔡现在是个大名人了，因为他写了一部网上爱情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主人公就是到聊天室 找美眉过嘴瘾，结果找到了“轻舞飞扬”。如果玩命总结小说的伟大意义的话，我可以说，痞子蔡完成了一个从美眉回归的过 程。美眉终于从一个玩世不恭的符号，还原成一个值得为之去爱去流泪的美丽女孩子。从“比特”还原回“原子”，不知道尼 葛洛庞帝老师会作何感想。但是，小说也正因此而落入俗套子，使其文本上的探索意义大为减弱。当然，“俗套子”总是最能 打动人的。

　　对于网络文化，我无法判断，美眉就将这样继续腾云驾雾下去，还是有可能蜕变成别的什么东东。对了，“东东 ”也是个网上流行词汇，就是东西的意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美眉不大可能演变成太多的有关“轻舞飞扬”的故事，但这个 故事至少说明，虚拟世界并不可能像有人疯狂鼓吹的那样，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人还需要回来。

　　美眉就是美眉。它只是一个符号，但永远不会是“她”。

　　有些斑竹在美眉图片前边会写这样一句话：小心不要流鼻血哦。十分准确地概括了网上世界躁动不安的特征。记 得一个作者曾经充满诗意地描写：万籁俱寂的午夜，伴着嘀嘀哒哒的击键声，网上的夜生活开始了。我觉得他说的不对，至少 是太田园化了，也太心灵化了。网上的真实情况是一个“勇敢者游戏”，你每挪动一步棋子，都有可能给你来一个万兽狂奔。 其中，美眉文化让我想起吃人花疯长的那段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