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涉及本案大量受害者的隐私，作者文中概隐这部分人实名，仅取她们各自姓氏。）

　　惊险夜逃

　　小马第一个爬上了那堵将近3米高的红砖围墙。小马也是当晚第一个发现逃跑希望的女孩子，她怀着高度压抑的 兴奋，迅速把这一重大发现密告给其他几位曾一起预谋过的姐妹。

　　这么高的障碍对于颇显瘦弱的小姑娘来讲，无疑不那么容易征服，甚至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墙脚下一只废弃的油 桶恰巧帮了小马大忙。从这个意义上讲，一桩惊天大案和一只废油桶之间竟建立了某种不无滑稽的联系，因为，那天晚上，小 马除此绝无他路可逃。小马翻过这道墙后，又翻过了一道墙，才初功告成。第二道墙比第一道要矮许多。

　　小马后面是小钱，接着是小王。一共三人。小王跳下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前面两人踪影，一种极度恐惧的心情促 使她们连哪怕一秒钟也舍不得耽搁。三组妹暂时跑散。

　　时已午夜，墙内“月夜城”歌舞厅里仍歌声袅袅，墙外四周野茫茫、黑漆漆一片，不见灯火人家。黑暗中，小马 和小钱埋伏在不远处的坟堆里，一动不动，而小王独自藏于一处宽约一米的杂草小沟中一动不动。在这样一个难以形容的时刻 ，三位农家姑娘不约而同地将她们有限的推断力发挥到了百分之百实用的地步；没有贸然上路。

　　林老板的汽车和摩托车呼啸而出，沿公路直扑前方……

　　小孟是当天晚上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跳墙的女孩子，但是思路显然不对，她绕过稻田上路，仅仅狂奔了两三公里 ，林老板的车子就将她无情截住。林老板上去就是两个耳光，他连小孟嘴角流出的血都来不及瞅一眼，就指挥继续追人。小孟 逃跑宣告失败，可林老板也没有成功。歌舞厅林老板和他的小姐斗了长达一年半左右的时间，赢多输少，但这一次输得却很彻 底，连命都搭上了。

　　小马事后心有余悸道：“快要天亮的时候，我和小钱就往公路方向跑，模模糊糊发现前面有个女的，披头散发， 赤着脚在公路上走，……”这个披头散发的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王。夜里行动时她们聪明地全部脱掉鞋，所以实际上此时三 个人都光着脚丫，衣衫不整，一副惨相。她们在草堆里抱头痛哭，在初升黎明里。

　　这天是1998年8月25日。天大亮后，三少女拦了一辆中巴车继续逃往江苏省镇江市，在镇江城外又换乘一 辆出租车全速驶向安徽省芜湖市，那里是她们的家，也是11天前她们被骗出去的地方。她们这批一共被骗了6人。庆幸之余 ，一路上她们却怎么也割舍不下对仍身陷魔窟的姐妹们的挂念。就在逃跑的昨晚上，她们同来6人中一位年仅18岁的女孩， 在与邪恶进行了无数次的抗争过后终于无助地遭到强暴。

　　25日下午，一封小马等三人的联名举报信被出租车司机捎回镇江，递给市公安局治安处。警方迅速派人赴皖调 查取证，确认这是一起罕见的组织、强迫妇女卖淫犯罪大案。8月28日，镇江、丹阳（县级市）两级警方出动70余警力， 对丹阳埤城月夜城歌舞厅进行了突袭。

　　罪恶城堡

　　今年33岁的罪犯林德春早年是跑个体运输生意的，倒也几多辛苦地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这位乡村小老板更 强烈的致富欲望始于1996年底，他卖掉汽车涉足娱乐业。一口气签下五年合同，租下丹阳市埤城镇已停产的某砖瓦厂房。 把歌舞厅开在这么一个即使离集镇也还有4公里路的荒僻地方谁肯来玩，对此林德春似乎一点也不发愁。林手中有招，这种招 术也非林本人创意，然而他却将其发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的“月夜城”歌舞厅因此迅速红遍方圆数十公里，囊括两县（ 市）近郊的近10个乡镇。

　　“月夜城”由三个相对隔开的板块构成：A、歌舞厅，内含大舞池、KTV包厢一个和卡座若干；B、食堂，内 含难说清叫什么名字的包厢两间，在营业记录上分别简称“包1”“包2”，包厢里一张凳子和一张简易单人床，就啥也没有 ；C、宿舍区，内含小姐宿舍三间，老板夫妇宿舍兼办公室一间，打手孙秋民（绰号“胖哥”）夫妇宿舍一间。小姐宿舍在走 廊最里头。

　　到“月夜城”先得过一道双扇铁栅门，然后穿越大院子，第二道门是铁拉门，贴着铁拉门还有一道门，再往里面 才是舞厅。“胖哥”平时主要据守这道门，“胖哥”不在时，自有别人在，肯定不会脱人。纵向穿过整个舞池，抵A区，左边 最顶角辟有洗手间，洗手间旁是又一道进出舞厅的窄门，该门是小姐们日常通往B和C区的必由关卡，装着质地可靠的防盗门 ，营业时间锁死，8月24日那天夜里，小马上厕所时发现这道门竟“奇迹般”地敞着，她的心怦怦乱跳起来。

　　所有蓄意安装的铁门都集中于一个用途：防止小姐逃跑。防小姐跑是由于她们基本上都是被骗来的。就是说，她 们根本不愿卖身。她们不愿卖身而被强行卖身，逃跑是最起码的生命本能。

　　根据交待，林老板最早于1997年3月份远赴安徽芜湖市招工，这个时候他的歌舞厅开业不过三四个月，但已 明显感到“小姐不够用”。林对所招女孩的要求颇多，诸多“漂亮”、“开放”、“身材好”等等，此外还有一条就是：年龄 要小。在他看中的小姐中，很少有年龄达到20岁。林对她们讲“到我那儿当服务员，也就倒倒茶，做做杂活，月工资450 元”。他说：“你们这里的许多小姑娘做得都不想回来呢。”他还允诺：“我们不会强迫小姐干不愿干的事情，如不想干，来 去自由。”这种骗术其实一点也不高明，但是用来对付那些往往连常识都不具备的农家姑娘，却还是蛮管用的。加上某些劳务 中介机构鼎力相助，林老板就更神了。林及其手下隔三差五就要到安徽的芜湖和蚌埠两地找这些中介所，或者干脆打电话叫对 方送“货”上门。有一次，芜湖一职业介绍所接电后，特地放了一辆中巴，载着5名小姐火速赶至。给小姐队伍不断注入新鲜 血液的做法，已经成为林老板经营理念的有机组成部分，他显然吃透了指望挣大钱的这个行当的某些要素，所以新招小姐一到 ，林就忙着四下打电话给他的客户们：“又来了一批新鲜的，你们过来捧场吧。”

　　林德春老板对小姐防范经验和措施也是在实践中不断积累和逐步强化的。一次，一个小姐说：“我出去买方便面 ”，就再也不见了。又一次，一个小姐借口买茶鸡蛋，也溜掉了。林于是规定：从今往后，任何新小姐严禁外出，要买东西均 须请老小姐或在食堂烧饭的林的姐姐代劳。“月夜城”前后共逃过六七批小姐，每次一至数名不等，逃得最多的一次发生于1 998年5月份，9个小姐锯断宿舍窗条后集体遁去，林老板气急败坏，下令把小姐宿舍的窗户用粗钢筋全给横竖焊死，横1 1根，竖6根，密得连拳头都很难伸出去。不久，逮到一小姐，她试图打洗手间窗户的主意，林又把洗手间窗户给焊死了。林 甚至还将整个歌舞厅院落凡与外界相通的地方，均增砌了一道围墙，自此，“月夜城”基本上成了一座封闭式的城堡，一座罪 恶的城堡。

　　“月夜城”小姐的业务有两种分类：明台和暗台。“明台”就是陪唱陪舞适当亲热。林老板这儿的规矩是小姐夏 天上班时一律得穿裙子，理由是“穿裤子不方便，也不吸引客人”。这当然契合了“明台”的某些技术含量。几乎所有被逼坐 “明台”的少女都曾不止一次吓得从卡座里惊奔而出，她们刚开始上岗时，跟客人之间“简直就像打架”。小陶哭诉道：“连 我男朋友都没摸过我隐私处。”小奚说，她至少有三次在卡座里跪下来求客人放过她。林老板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不厌其烦地 在小姐会议上督促纪律：“客人拿钱来玩，你们就是要顺从。”他还强调，进了“月夜城”，坐“明台”是最起码的。“暗台 ”就是指卖淫。前述B区的“包1”、“包2”便专为“暗台”而设，但根据嫖客的兴趣和生意繁忙程度，有时“暗台”地点 向外转移，嫖客公然在小姐宿舍过夜，不必顾忌邻床睡着别的小姐。“暗台”还包括“出台”。林老板有部二手“桑塔纳”， 这辆轿车除充作老板坐骑外，坐得最多的人恐怕就是小姐了，它经常把小姐送到客人指定接头地点，进行交易，但客人必须是 熟客，丢了小姐好找他们索赔，所送小姐均为“老小姐”，亦即少数几个相对来说仿佛已被“驯服”了的小姐，也包括个别以 此为生的自甘堕落者。

　　（景曙晓南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