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个著名论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千百年来遭到无数女权主义者的责难。然而不巧的是，中医也有句话：宁医十个男人，不医一个妇人；宁医十个妇人，不医一个孩子。谁都知道婆婆妈妈事多，黄口小儿难缠，可偏偏就有一些须眉男子，成天面对的就是这些事多难缠的主儿……

　　宁医十个男人，不医一个妇人？“其实我最想干的是外科”

　　出生才几个小时的婴儿在韩大夫的臂弯里睡得好香甜。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诙谐，医生们也常常打趣自己：所谓外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动了手才知道；所谓内科，就是什么都知道，可动不了手；所谓病理科，就是一动手什么都知道了，可惜一切都晚了。如此说来，产科是不是事先都知道，做了更知道？医生们却认为，也不尽然，因为在一个婴儿的诞生过程中，不可预见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韩医生说，婴儿在子宫内打个转，或者小手在妈妈肚子里撑一撑，可能整个胎位都改变了，也可能脐带一下子就缠在小脖子上，胎心马上弱下来，本来是个顺产，一下子变成了难产。有些家属不理解，觉得十月怀胎都是好好的，产妇住进医院时还精神得不得了，怎么一下子大人小孩都危在旦夕呢？妇产科医生常常有口难辩。有的新生儿看起来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可是一检查，有脑积水，家长又想不通了：孩子就是头大了点儿，其他一切正常，怎么你老说孩子有病呢？儿科医生要想治好孩子得先说服大人，累上加累。

　　所以，中医说“宁医十个男人，不医一个妇人；宁医十个妇人，不医一个孩子”，医生们深以为然。“其实我最想干的是外科，拿手术刀，多干脆多利落多爽快，最潇洒的就是外科。”浓眉大眼的禤医生提起这个话头来，还显得童心未泯，他说：“毕竟操手术刀是医生的代表形象，威风。外科比较全面，出现问题不用争议，一开刀就清楚。”他因而断言，凡是学医的，没有一个不想搞外科。“不过，当妇产科医生也不赖，论当机立断，论临危不乱，都不输给外科。”禤医生乐呵呵地补充道。

　　为何翘起兰花指？

　　当广州市妇婴医院的五位男大夫坐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看看他们的手。他们爽快地答应了，微笑着摊开自己的手掌———和他们身材体型一样，他们的手也有长短肥瘦；然而无一例外的是，男大夫们的手看上去干燥而温暖，令人放心。

　　令人感到放心还有他们微笑时的不愠不火和说话时的不急不徐。

　　五位中，有三位是妇产科大夫，两位是新生儿科大夫。其中穿着白大褂的何大夫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就在5分钟前，他做了一个剖腹产手术，接生了一个3·５公斤重的男孩。

　　见我们对他们的手感兴趣，胖胖的韩大夫笑道：“手术做多了，我会在缝针时不知不觉翘起兰花指，久而久之，平时做事一专注就又翘起兰花指，别人都笑我，可我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韩大夫很快发现，还真是翘起兰花指干起活来流畅顺手，缝的伤口漂亮整齐，不翘的时候总感觉很别扭，“我才明白，女性在绣花时总是翘起兰花指，原来不光是为了好看呢。”韩大夫深有感触地说。随后，他大大方方地为我们示范了一次，说来也怪，这个女性味十足的动作丝毫无损他眉宇间的阳刚之气，反而让人感觉自然、亲切。

　　人们说“字如其人”，男大夫们在我们的通讯本上留下的字迹娟秀清晰。我们开玩笑道：“不是说医生开处方如写天书吗？还有人说字写得太好不能当医生，你们几位是不是例外？”医生们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当然不是。再说医院有规定，书写不整洁不规范的病历和处方是不合格的。”

　　“就欺负我是个男的”

　　男大夫们的尴尬似乎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五位男大夫几乎都是80年代早期的大学生，而且学的都是医疗系。“刚开始上课时，只要老师一挂出女性解剖图，全体男生马上趴在桌上，头也不敢抬；第一次上解剖课时更是动也不敢动。在女生面前特别尴尬。”医生们说起以前的事就哈哈大笑。

　　刚来妇婴医院时，男大夫们自己觉得尴尬，病人也觉得尴尬。“小伙子你人不错，怎么会干这个呢？”当年，初出茅庐的禤医生陡然被病人家属这么一问，还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所以事隔多年，禤医生依然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我说其实干这行很有成就感啊，那位病人家属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等你结婚后就知道了。’更是说得我一头雾水。现在回想起来，他可能是指夫妻生活方面，但事实证明在这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一席话说得男大夫们相视莞尔。

　　事实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年腼腆害羞的大学生们如今成了院里的业务骨干，而且据了解，妇婴医院各科室的负责人基本上都是由男性担任的。男大夫们自己的尴尬虽然没了，病人的尴尬也渐渐少了，然而说到底，尴尬的场面还是会不期然地出现。

　　到妇产科门诊看病的病人，一般都会很自然地选择女医生，未婚的女青年更是如此。因此，市妇婴医院有个惯例：妇产科的男大夫一般只在专科或专家门诊坐诊，不在普通门诊坐诊，除非是人手不够才会破例。前一段人手紧，禤医生被安排到普通门诊坐诊，就遇上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

　　那天，门诊只有禤医生一位男大夫，一位少妇显然是特意走到禤医生面前，很爽快地递上自己的病历。禤医生认真地询问了病情，并做了检查，正当禤医生开处方时，少妇突然提出要开个证明，证明她不适宜上环，上环会引起发炎等等。当她的无理要求被拒绝时，恼羞成怒的少妇竟然撒泼道：“我看也给你看了，还不给我开证明……”并且大吵大闹。而医院规定，医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与病人争吵，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人禤医生只好忍气吞声，依然和颜悦色。让禤医生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对女医生她不敢提无理要求，偏偏就挑中了我，她就欺负我是个男的！”

　　产妇的叫声与婴儿的哭声

　　生产常常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很多生过孩子的妇女都对生产的过程心有余悸。如果说女大夫能够对产妇的痛苦感同身受的话，男大夫也能深切理解人类代代相传的这种痛苦吗？回答是异常肯定的，宣医生甚至说：“我觉得生产的过程，特别是难产，简直是对女性生理上的一种摧残。”

　　产妇在分娩时会频频呼痛，她们的叫声会让男大夫们觉得不耐烦吗？“恰恰相反，我们不怕产妇叫，最怕她不叫。”韩医生说，他刚刚来到妇产科时，一位老主任告诉他，要特别留意产妇的两种叫声，一种是尖叫，那表示情况陡变，可能是羊水栓塞的前兆；一种是不叫，那可能表示产妇情况危殆，精疲力竭。老主任的话韩医生牢记了十几年，助他化解了无数次险情。

　　相映成趣的是，新生儿科医生最担心的也是孩子不哭。表情和语调一样幽默的郝医生说：“孩子要是不哭，就该我们哭了。”据男大夫们说，从新生婴儿的哭声中，可以辨别出他的需要，辨别出他生命力的强弱，甚至辨别出病情的发展变化。“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唯一能与外界交流沟通的方式就是哭，我们怎么会对孩子的哭声感到厌烦呢？”两位儿科男大夫慢悠悠地说。

　　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江医生则对自己抱孩子的功夫颇为自得，“有的尚未结婚的儿科男大夫，比好些当妈妈的还会抱孩子呢！”所谓熟能生巧，儿科的男大夫知道把手臂弯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婴儿感觉舒服，知道怎样贴近、揽紧婴儿才能让这初生的生命感到安全。让两位儿科男大夫感到非常自豪的一点是：“虽然我们没有接生过孩子，但我们手中抱过的孩子比产科医生要多得多。全院的新生儿都得经过我们的手。每年都是几千个啊！我们对孩子的爱是‘抱’出来的。”

　　红扑扑的小脸蛋令人心动

　　当年市妇婴医院扩建时，一下子进了14位医生，有13位都是人事科长一一上门做说服工作请来的，只有一位是自觉自愿来的，那就是如今已担任妇产科副主任的韩医生。

　　据说韩医生当年高高兴兴来报到时，老院长一见他就乐了，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胖子，有力气，到妇产科去吧。”韩医生说：“正合我意。”一晃就是十几年，当年的小胖子如今成了大胖子，韩医生觉得自己干这行真是干对了。

　　当产科医生与力气大有什么关系？几位医生异口同声地说：“关系太大了，没有力气当不好产科医生。”韩医生最喜欢提起在旧楼工作的情形。他说，旧楼没有电梯，病房在二楼，可产房在三楼。产妇要进产房时，多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怎么办？医生、护士就得自己动手抬了，“产妇体重最少都在130斤以上，抬的时候还得注意保持平衡，力气小的人还真是干不来。”韩医生说。

　　韩医生为何对妇产科情有独钟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孩子。韩医生告诉我们，一天到晚站在手术台上，不是钳产就是剖腹产，再不就是吸引产，忙个不停，“做手术的空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到育婴室去看那些初生的婴儿，一排排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心动，看着就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韩医生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时的那种神态也着实令人感动。

　　据说院里的男大夫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育婴室看看。“听说初生的孩子又红又皱皮，很丑的。”对我们这个说法，男大夫们急切地加以驳斥，异常肯定地说：“漂亮的小娃娃多的是！”然后还有些得意：“我们一抱，小娃娃就不哭了。”

　　“两个女友离我而去”

　　虽然事实证明，男大夫们的职业并没有给他们的夫妻生活带来什么尴尬，但在谈恋爱的时候，这份工作“闯的祸”可不少。

　　“我的两次恋爱都是因为这份工给砸了。”乐天的韩医生一点儿也不忌讳地说起了他的“伤心往事”：前后两个女朋友，一个在幼儿园当老师，一个在小学当老师，在与韩医生(那时还是小胖子)相恋不久，不约而同地提了同样的要求：能不能换份工作，起码不要再当妇产科医生了。韩医生拒绝了，于是，两个女朋友都离他而去。“可是，现在回头看看，也不觉得遗憾，我太太也是同行，理解我也支持我。”韩医生的话中多少带点儿得意。

　　男大夫们说，谈恋爱时与女孩子约会很少能做到准时的，因为一个手术本来预计两小时足够了，可一做起来三四个小时都不够，等做完手术匆匆赶去，可能佳人早就走了。

　　有趣的是，一了解，五位男大夫的太太都是同行，而且有的就在市妇婴医院工作。对这种现象怎么解释呢？医生们开玩笑说：“你可以理解成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生活、社交圈子太小。”豁达的心态溢于言表。

　　其实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医生都是一份体面的受尊敬的职业，也有不少姑娘在恋爱时把医生、律师等职业列为首选对象。可为什么偏偏对妇产科的医生另眼相看呢？据医生们分析，有的是觉得妇产科医生整天跟婆婆妈妈打交道，没出息；有的觉得妇产科医生还没结婚就对女性所有的生理了如指掌，一点神秘感都没有；更多的是根本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交一个在妇产科工作的医生男友有点儿别扭，亲朋戚友问起来也觉得不好意思。“有这种心理的人现在还有，不过比以前好多了。”医生们说。(文／谭亦芳钟敏孔庆端图／符超军责任编辑熊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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