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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救女儿分居夫妻再续前缘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09月16日16:03 深圳晚报

　　10岁女孩儿勾海伦患了白血病，最佳治疗方案是做脐血干细胞移植手术，父母再生一个孩子，用其脐血挽救她的生命。

　　但是，海伦的父母已经分居近4年，正在办理协议离婚。再生个孩子吧，他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而不生孩子，就意味着对女儿生命的放弃。一对尴尬的夫妻面临着痛苦的选择。

　　女儿额头上起了个大包

　　勾海伦是河南三门峡市湖滨区崖底乡王家庄小学三年级学生。她聪明勤奋，品学兼优，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她多才多艺，唱歌、跳舞样样出色，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今年5月22日，爸爸发现女儿额头上起了个大包，问她疼不疼，小海伦嘻笑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爸爸，我要好好练，一定要拿第一名！”她边说边跳起了舞蹈。“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学校组织舞蹈比赛，她是年级舞蹈队的领舞。

　　爸爸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跳得真好，爸爸等着你夺冠军！”

　　第二天，海伦突然发起烧来。妈妈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感冒了。但吃了不少药，一直低烧不退。

　　5月31日，她准时参加了舞蹈比赛，优美的舞姿博得台下观众阵阵喝彩！

　　比赛结束回到家里，海伦一下子躺到床上，妈妈喊她吃饭，她说：“妈妈，我太累了，一点都不想动。你把饭端过来吧。”声音很低，很虚弱。

　　海伦平时很懂事，很勤快，从不这么使唤妈妈。妈妈深感不安，立即领她到三门峡市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海伦得了白血病，头上的包是癌细胞太多的生理表征。

　　妈妈几乎晕倒在地。

　　海伦的爸爸得知消息，连夜从外地赶回。第二天，海伦被送往另一家医院复查。

　　穿刺检查时，又粗又长的针从胸前扎进去，海伦疼得满头大汗，大声地喊叫：“妈妈！”、“爸爸！”

　　“大人的事，你别管！”

　　爸爸勾小印和妈妈王亚梅站在门外流泪。但是，他和她既不看对方，也不搭话，就像陌生人一样。海伦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里。父母已经分居将近4年，正准备协议离婚。

　　1989年，勾小印与王亚梅结婚。第二年4月，女儿海伦出世。婚后头两年的生活是恩爱美满的。

　　从1992年起，夫妻俩开始有了矛盾，吵过、闹过，互不相让，裂痕越来越深。后来“热战”改为“冷战”，谁也不搭理谁，直到1996年冬天正式分居。王亚梅带着6岁的女儿搬出了家门，自己在公路边盖了两间房子，花2000元钱买了一台洗车机，靠洗车糊口。勾小印则到离家很远的一家公司打工。两个“家”相距不到300米，且都装了电话，但一直互不登门，不打电话，逢年过节也不在一起。1999年底，双方谈到财产分割及孩子归谁的问题，准备协议离婚。

　　海伦被夹在中间，大部分时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也常到爸爸那里去玩，住上一段时间。两个“家”里，都给她准备了小床。

　　海伦常问爸爸妈妈，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你们为什么要分两个地方？爸妈说：“大人的事，你别管！”

　　从8岁起，海伦懂事了。她对爸爸说：“妈妈冬天里洗车多冷啊，爸爸，您去帮帮妈妈吧！”她对妈妈说：“爸爸的衣服脏了也没人洗，您搬到上面去住吧！”

　　其实，看似快乐的小海伦心事重重。在她的日记里，记载着渴望父母和好的心愿；每当在街上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散步时，她马上变得寡言少语。

　　你已不是过去的你我也不是过去的我

　　6月7日，复查结果出来了，诊断仍是白血病。在医院门口，王亚梅泪眼汪汪地说：“孩子的病一天都不能拖，我要到郑州给海伦治病！”说话时，她面对着海伦的爷爷奶奶。她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不是同时说给在场的勾小印听的。

　　8日下午，勾小印来到王亚梅的洗车房前：“收拾一下吧，今晚9点50分的火车。”正在屋里呆坐的王亚梅应了3个字：“知道了。”

　　晚9时50分，一声汽笛长鸣，70次特快驶出三门峡车站。海伦睡着了，夫妇俩愁容满面，一路无语，到达郑州时已是翌日凌晨1点多钟。

　　省人民医院确诊，海伦患的是M2型急性粒细胞白血病。当天上午，她住进了血液科病房。

　　主治大夫杨靖经验丰富，技术精湛。他说，海伦的这种病，最佳治疗方案是进行脐血干细胞移植，也就是说，父母要再生一个孩子，用新生婴儿的脐血进行移植手术。“你们还年轻，医院给你们出个证明，赶快回去申请二胎指标吧……”杨大夫说。

　　勾小印和王亚梅都没有吭声。回过神来，两人的脸都红了：做了11年的夫妻，分居将近4年，彼此已经陌生遥远。

　　杨大夫又介绍，脐血移植的前提是胎儿的血型与患者相配，但配型成功率仅有四分之一稍多一点，一般不超过30%。母亲怀孕到4个月时，如果抽血配型失败，就得引产。一次不行，就得两次三次，直到配型成功为止。也就是说，患者的母亲最多可能要怀孕4次。他说，脐血移植的手术费用一般在13～15万元之间，手术后还要在无菌室里继续治疗，还要定期复检，总算下来最少也要30万。

　　“再生一个？”

　　夜晚，由于病房里只能留下一个人陪护孩子，勾小印只得卷着一张凉席露宿街头。医生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令他心烦意乱。“再生个孩子”，就意味着必须与分居多年的妻子同床共枕。但是，你已不是过去的你，我已不是过去的我，情感的花朵早已凋谢，心与心之间的鸿沟太深了。而且，30万元的巨额医疗费更令他几近绝望。

　　病房里的王亚梅同样难以入眠，折磨她的是同样的尴尬和痛苦。

　　海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痛苦地接受着化疗，妈妈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化疗的费用是昂贵的，400多元一支的药一天就是两支，钱像水一样哗哗地流去。

　　两人手头上各自的一点积蓄很快就花完了。勾小印返回三门峡，卖掉了刚买不久的摩托车，得款1万余元，又立即赶到郑州。

　　海伦已经住院1个月了，左手手臂上布满针眼，医生扎针时已经很难找到静脉血管。但她始终不让医生扎她的右手，她说：“我还要写日记，写作业。吉老师说我的字比他写的还好呢……”

　　“咋办？”王亚梅哽咽着，递过来一张报纸。报上说，河南卫辉市的儿童白血病患者申奇忠成功进行了脐血移植手术，现已康复。

　　“都到这时候了，还能咋办？医生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勾小印说。

　　“再生一个？”王亚梅的眼睛看着走廊的一面墙。

　　“再生一个。”勾小印的眼睛看着走廊的另一面墙。

　　7月中旬，住院1个月零6天的海伦回到了三门峡。

　　勾小印向亲友们筹款，东挪西借，凑了一万多元；同时他又四处奔走，争取社会各界的捐助。

　　这期间，海伦给爸爸妈妈写了一封信，信里的文字催人泪下：爸爸妈妈对不起：假如爸爸在外面跑生意，妈妈在家操持家务，该有多幸福啊！要是那样的话，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考上大学，将来好好报答你们……

　　“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能不走到一起吗？”

　　7月下旬，海伦再次住进省人民医院进行化疗。8月9日，她出院了，病情有了很大的缓解，血小板、白细胞都已接近正常状态。医生说，现在是进行脐血移植的最佳时机，越快越好。

　　此时，关于二胎生育指标的申请已经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

　　虽然勾小印和王亚梅都已下定决心再生一个孩子，但要真正走到一起，实在不容易。婚姻已经滑到了死亡的边缘，如今因为患病的女儿，又要重新聚首，面临的问题太多了。生了孩子，治好了海伦的病，今后是破镜重圆，再续夫妻情？还是各奔前程，又一次面临分手的尴尬？

　　选择是痛苦的，但是，海伦的生命迫切地等待着一个弟弟或妹妹来拯救。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命运决定了他们的选择其实就是别无选择：再生一个孩子！

　　8月22日，秋雨粘稠。雪白的上衣，紫色的长裤，紫色的长靴，海伦撑着一把蓝白相间的伞，天使般地飘到记者面前，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闪着欢乐的光芒。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头天下午，由于当地媒体的报道，她刚刚知道自己患的是白血病。还未看完报纸上的文章，她就咬着嘴唇躺到床上，蒙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但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又蹦蹦跳跳地出现在爸妈的面前。

　　爸爸妈妈还没有搬到一起。海伦一会儿跑到妈妈的“家”，一会儿跑到爸爸的“家”，不停地唱歌，不停地跳舞，看不出任何疾病的痕迹。

　　记者提出拍个“全家福”。4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影，勾小印和王亚梅的表情有些僵硬。海伦站在中间，左手攀着爸爸的脖子，右手攀着妈妈的脖子，把爸妈拉得很近很近。她顽皮地笑着，兴奋地做着各种鬼脸，爸爸妈妈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满面。

　　“生育指标区里已经签字了，市里马上就要批下来了。”勾小印对记者说，“这两天就把海伦她妈接上来住。”

　　“唉，医生说最多可能要怀孕4次。”他长叹一声，“但愿一次配型成功，海伦的病耽误不起啊！再说，海伦她妈已经32岁了，要是引产次数多了，身体咋能受得了啊！”

　　说到这里，勾小印的语气里充满了怜惜之情。破碎的婚姻，已经悄悄踏上起死回生的归程。

　　不少亲友前来撮合勾小印夫妇再续前缘。勾小印说，“不用你们劝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想想，还要生孩子，还要给海伦筹钱治病，我们能不走到一起吗？”

　　“也许是天意吧！”王亚梅喃喃自语。

　　但是，勾小印夫妇还面临着另一个难题：30万元的医疗费。

　　“卖房子吧，房子还值几万块钱。”勾小印对妻子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给孩子治病！”

　　王亚梅点点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因为丈夫的话而流泪。

　　面对灾难

　　编完这篇稿件，笔者颇有些“百感交集”却又无以排遣，于是就邀约了ABCDE等诸位好友知己各抒己见。兹将各家说法照录如下。

　　A：分居4年，这个过程不算短。他们夫妇间还有没有爱情可言？如果没了爱情，婚姻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据———记得是恩格斯说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可在这个家庭里，“不道德”的东西不仅要让它继续存在下去，而且还要让它结出果实来，这事儿听起来还真有点残酷。

　　B：其实好多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就以这对夫妇而论，你说他们的无爱之“爱”不道德，可对他们身患绝症的女儿来说却又是崇高的美德。

　　C：这也算是一种“二律背反”吧。

　　D：从这个特殊的事件中，我们似乎对家庭和婚姻的功能又有了新的认识，它们不仅是爱情的温床、亲情的港湾，在社会保障机能还不完备的时候，它们可能更是一座抵御天灾人祸的坚固堡垒。

　　B：善哉此言。

　　A：刚才那个话题我还没说完呢：既然他们夫妇一心救孩子，但又失去了“爱”———说白了也就是生育的动力，那他们何不来个“曲线救国”呢？现在科学技术水平完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比如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什么的。这样又不勉强自己、委屈感情，又能达到救人的目的，同时还能使母婴少受或免受苦难。总之，这事情牵扯着伦理道德等很多方面。

　　B：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这事轮到你头上，你可能就不会这么形而上了。再说，你怎么就能断定，在和厄运的对抗中人家不会更生出新的爱情来呢！

　　D：我还想到一个问题。面对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家庭这个堡垒真是显得太有些势单力孤了，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当务之急，是建立起对弱势人群普遍而有效的救助机制。

　　B：我们看到社会正向着你说的那个方向大步行进，我们更希望行进的速度能够快些、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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