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官园市场，鱼市、虫市、花市，市市热闹。

　　一位老者问卖蝈蝈的小伙子：“这蝈蝈姓什么？”

　　“蝈蝈还有姓？”小伙子看了看近旁的其他几位同伴，咧着嘴笑道。

　　近几年，北京西城区自从有了官园鸟市后，就随之伴生了虫市。玩鸟的、玩虫的主儿把个官园市场闹得红红火火，场 外交易更是火爆。每逢节假日，数以千计的买卖人占据了附近数百米长的人行道和自行车道。

　　由于鸟市太扰民，去年夏天官园市场被迫将鸟类业务合并到崇文区玉蜓桥鸟市去了，而西直门的鱼市则搬到此地，虫 市依然如故。不过，此地虫市的交易与玉蜓桥畔的虫市相比，真可谓小巫见大巫。这主要是经营场地太小的缘故。

　　老人见小伙子答不上来，连忙说道：“姓孔。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的孔。”

　　“为什么姓孔？”小伙子和周围的人大惑不解。

　　“你们卖的蝈蝈、蛐蛐、油葫芦、金钟、黄蛉都养在什么地方？”“养在葫芦瓶、盒子里。”“它们要不要透气？” “要。”“从哪儿透气？”“从孔里。”“这不就结了嘛。”

　　“三、四十年代，蒋、宋、孔、陈四大家族搜刮民脂民膏，是中国最富的。那时的北平城，人们将花、鸟、虫、鱼称 为四大家族，也是因为卖花、鸟、虫、鱼的人发了财，富得流油。”

　　老者接着说：“蒋是草字头，花也是草字头，因此花姓蒋。宋是宝盖头，形状像鸟笼，所以鸟姓宋。冬天的虫儿靠孔 出气，当然姓孔。人们常说陈年、陈粮，陈就是余，余和鱼谐音，所以鱼姓陈。”

　　卖蝈蝈的、买蝈蝈的、看热闹的，都被老人的话吸引住了。

　　小伙子恭敬地问道：“您贵姓？”“免贵，姓董。只要一提起‘董瘸子’，三、四十年代北平玩虫的有钱主儿大概没 有不知道的。你们就叫我‘董瘸子’好了。”

　　董老先生今年八十有二，十多岁便到专营冬虫的人家当学徒，有近二十年的养虫史。后因眼力不好，渐渐看不准虫儿 们的公母，遂改营他业。

　　“那时学徒，东家什么也不教你，全凭自己‘偷师’。就拿蝈蝈来说，冬天孵化成虫后，如何使它的翅膀不干边，就 有很大的诀窍。东家是绝对不把这个绝活儿教给你的。有一天，大雪过后天寒地冻，我迟迟没有回家。东家说：‘你怎么还不 走？’我回答说：‘路太远，道不好走，等会儿再说。’‘今晚别走了。不过，你得帮助干活。’其实，我就等他这句话，看 看他的绝活是什么。说来很简单，只要往炕席上洒水，很烫的炕席使水蒸发，屋子变得又热又潮湿。这样的环境，蝈蝈不仅生 长良好，且不干边，自然能卖上好价钱。”

　　董老先生一席话，让在场的买卖人、看热闹的人大长见识。“你们知道蝈蝈、蛐蛐生长的最佳温度是多少？”大家七 嘴八舌地议论，最后也没有个准确答案。“摄氏零上二十五至三十度，也就是你们胸口放蝈蝈葫芦的温度。”

　　北京城玩冬虫的人不少，他们主要是听虫儿们鸣唱，开开心，解解闷，谁管他温度高与低。卖虫的主儿在箱子底放个 热水袋，箱口放块棉垫子，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温度和湿度。董老先生冲着一个卖蝈蝈的中年人问道：“老三养的蝈蝈怎么样？ 他那屋子足有四十平方米，说是科学养蝈蝈，我看那蝈蝈越养越抽抽。”“老大还行。”中年人说道。

　　此时，老人家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那时的北平，养冬虫的有三大家，天津、沈阳、济南、保定也都有几大家， 这些城市没有不知道我董瘸子的。”

　　一老者说：“我刚刚买了两只蝈蝈，您给瞧瞧。”“那只还可以，这只活不了几天。好蝈蝈两头翘：头翘，屁股翘。 这只蝈蝈耷拉脑袋、低着屁股，因此活不长，更不会唱。”

　　卖蝈蝈的天津中年男子二话没说，立即给老者换了一只两头翘的壮蝈蝈。要不是董先生的一句话，老者就要白花十元 人民币买个教训。这个天津人和其他四人到北京卖蝈蝈已不是头一回，他们从企业“下岗”后干起这档买卖，每天的收入相当 可观。

　　董先生说：“三、四十年代，北平寒冬时节的蝈蝈卖到两块大洋一只。我每次拿五十只油葫芦到龙潭湖去卖，有钱人 一买就是十只，一袋一袋的面粉直往我东家屋里送。今天，买虫的主儿多多了，老少爷们都有玩虫儿的。人们生活好了，应该 多点乐趣。”

　　比董先生还大三岁的一位老者，是近二十年才玩起虫儿来的，几乎每天都来虫市走一遭。他说：“夏天，蝈蝈五毛一 只，冬季五至三十元不等，价钱比较公道。我年轻时玩不起，如今有钱也有时间玩。一听到蝈蝈叫，心里就痛快。”

　　当身骨子硬朗的董先生蹬着三轮车离去时，他中气十足地说道：“慢走，您呐。明儿虫市再见。”

　　中新社记者刘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