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探干部抓人把柄权倾一市一个断了生计的乡村巫师，靠刺探干部隐私控制他们，十多年后巫师成了“太上皇”，

　　民谣反映民声 反贪牵出巨蠹

　　“秋风扫黄叶，只剩金铜铁。老太三条线，还管一大片。”诗是心声，谣乃民声，这是一首新近流传于浙江省瑞安市 的民谣。几个月前，瑞安的政坛发生了大“地震”：市委书记叶会巨，市长黄宗华被浙江省纪委“两规”(《监察法》中专用 术语)，人大副主任唐增凯、前市长陈启富、副市长木景澄先后被纪委立案，有的已转逮捕----由此而引发的“余震”仍 持续不断。

　　谣词中的“黄叶”即前市长和书记；“金铜铁”是三位在这场“地震”中经受考验的该市领导；而“老太”是何许人 ？竟可与“黄叶”并称？

　　“老太”是瑞安莘塍镇中村的村支书陈仕松，47岁，是个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出的文盲。但人们说，如果在瑞安有个 人比市委书记还大，那就是他。人们叫他“老太”，有两层含义：一是他早年曾当过男巫，靠装神弄鬼哄骗钱财度日，在瑞安 话中，“老太”即是巫师之意；二是市委书记人称“老大”，陈仕松可以左右市委书记，“老太”就有了“太上皇”的意味。

　　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的三条线是公安、土地和组织。“一大片”是指“老太”的根据地莘塍片区，包括四个镇20多万 人口，仅莘塍一镇去年的工农业总产值即达30多亿元。而现已逮捕的片区书记陈裕荣和受审查的镇长张传永，则是“老太” 的左膀右臂。

　　人们不禁要问，这个“老太”有何德何能，居然能成称霸一方的“太上皇”？

　　懒汉转做线人 猪圈监听隐私

　　陈仕松的早年，给莘塍镇中村的人们留下的印象是个“二流子”，绰号“懒汉”。莘塍地处海滨，土地肥沃，物产丰 富，人们无冻馁之苦，但他家里却是村里日子过得最苦的人家之一。

　　他不会种地，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就操起了巫师行当。温州乡间崇拜的神祗多样，当时村里附近一座山上，供奉“齐 天大圣孙悟空”，香火极盛。陈仕松就四处说自己是“猴精附体”，想骗些吃喝。但村里人一向瞧不起他，生意惨淡，糊口艰 难。

　　大约80年代中期，他转了行，加入了联防队。莘塍镇几里外就是海边。居民参与走私贸易的为数不少。公安、工商 打击走私需要“眼线”，世居乡里，地面人头都很熟，又好闲荡的陈仕松便成了“公家”的线人，靠举报捞些奖金。

　　上边派下的干部对乡村情况不了解，自然倚重于陈仕松；村里人要批宅基地或治安上出了问题，要与干部沟通，虽厌 恶他，也不得不提些礼品让他帮助通路子。

　　他就这样由“闲汉”成了个对干群双方都“有用”的人。“老太”声名大噪，是从他“扳倒”一个公安干部开始的。 80年代末，“老太”受人之托，有求于某个公安干部，但这个“公安”没有把“老太”当回事。于是按照纪委同志的说法， 陈仕松白天睡觉，连续7个晚上都藏在“公安”家的猪圈里。把夜里谁来上门，谁来送礼，一五一十记在脑子里，纪委闻报一 查，完全属实，那个公安受到处理，“老太”的大名从此响遍了莘塍镇。

　　充当纪委眼线 成为举报明星

　　等他跟当时瑞安市的纪委书记挂了钩，成了书记的“眼线”，搞跟踪监视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那是80年代末，温州经济的腾飞期，干部腐败现象较突出。而纪检监察力度跟不上，“老太”就成了宝贝，成了举 报明星，周围大小干部都怵他三分，这时，他也耍了个小聪明：把一些“干货”藏在肚皮里，要挟干部们为他办事。自80年 代末，连续几届，他都参选村干部，镇上的主要领导都出手帮他，但由于群众抵制，未成，直到1992年，在镇党委全力支 持下，“老太”才荣任莘塍镇中村的村委会副主任。

　　那时，整个莘塍镇的干部已被“老太”捏在手里了。

　　开办黑心餐馆 赚取政府钱财

　　为了挣钱，“老太”开了餐馆。指定政府公务宴请必到他那儿去，否则就要他们好看。

　　后来，莘塍镇书记换了，一位外镇来的蒋姓书记到任。有人告诉他这里有个人会跟踪，非常厉害。蒋姓书记听说只是 个副村长，夸口说：“我是枪，他是鸟，我想什么时候把他打下来，就什么时候打下来。”

　　这句话很快传遍整个莘塍镇，也传到“老太”的耳朵里。他打听到新任书记的老家在另一个镇上，便大老远奔过去用 几天时间监视书记家的动静，抓住了书记收受礼品的证据。

　　次日，他进了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办公室桌上。“老太”亮了身份，书记斥责他无礼。“老太”说：“ 你不是说你是枪，我是鸟吗？现在我是枪，你是鸟！”“老太”透出一些自己掌握的情况，书记大惊失色，但仍放不下官架子 。

　　“老太”拨通了市纪委书记的电话，听了“老太”的举报，纪委书记在电话里批评了镇党委书记……从此，他再也奈 何不了“老太”。

　　镇上有一个办事处主任，认为经费有限，不肯到“老太”的饭店里搞公务宴请。“老太”火冒三丈，马上叫镇党委利 用“干部交流”，把这个干部调到一个山区小镇。

　　“老太”一个生意搭档对记者说：“他事先跟我讲过，没想到几天就办成了。”“那个干部月收入600元，两袖清 风，调进山区，每天来回路费要花20多元，要天天回家每月正好600元。这是‘老太’事先算好的。”

　　发现连环案件 带出书记市长

　　1999年8月4日，瑞安发生两件大事。第一件是一辆满载乘客的大巴车，从福州市开往温州，途中过桥时一头栽 进了瑞安境内的飞云江，死伤惨重。另一件是瑞安市向温州市委领导班子汇报了原经委副主任、华瑞电厂董事长张叶生案子的 情况。瑞安市纪委发现张的巨额贿案，与前瑞安市长、现任温州市府副秘书长的陈启富有关。温州纪委准备采取行动。“动” 的对象除陈启富夫妇，还有前副市长、现市人大副主任唐增凯等人。原瑞安市委书记叶会巨当时表态支持纪委的行动。

　　3月22日，因曾经向陈启富送过钱，“老太”陈仕松也被温州市纪委找去谈话。

　　次日，新到任的温州市委组织部长马以到瑞安，检查工作时听取了瑞安的四大领导班子汇报。会上叶会巨抱怨：这样 下去(查下去)，谣言四起，电话铃声不断，社会不稳，干部工作积极性受打击。叶会巨叹息道：“这么没完没了搞下去，瑞 安的政局会动荡了。”

　　有位领导非常纳闷，因为自瑞安市纪委6月初开始查出几起大案后，瑞安百姓拍手称快，政府风气为之一变，哪有什 么“政局不稳”的征兆？

　　当知道“老大”已被“两规”，他才恍然大悟，大呼“不得了”。叶会巨不久就被省纪委带至杭州审查，与他同去的 还有瑞安市长黄宗华。他们的问题，都来自“老太”向温州市纪委的交代。

　　要挟市委书记控制人事变更杭州方面对此秘而不宣，但记者从可靠人士处获悉，浙江省委副书记梁平波，曾在“黄叶 ”受审查之前在一次会议上说：“瑞安市委市政府被当地黑社会流氓跟踪骚扰。”

　　随着案情的逐渐清晰，瑞安专案组的同志认为叶会巨不是被骚扰，而是被“老太”敲诈，进而与“老太”合作，突出 的反应就是在瑞安局级干部任免上。一个在民间广为流传，并为“专案组”证实的故事是这样：“老太”找到某局副局长，对 他说该搞个“正的”做一做了。副局长问其详。“老太”说：“你只要跟我到“老大”家去一趟就行了。”那个副局长没有叫 “老太”，一个人偷偷去叶会巨家送礼，只有叶会巨一人在家。但回来后，“老太”马上上门，大骂这个副局长“老三老四” (温州土话，意为自以为是)，说好两人去，怎么一个人去？这个副局长才恍然大悟。

　　温州有关同志透露，为抓叶会巨的把柄，“老太”连续夜间跟踪了一个月。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老太”鸟枪换炮 ，动用了摄像设备。直到掌握大量证据后，他去叶会巨办公室找他谈话。叶从此只有与他合作一条路。

　　瑞安的干部中传闻，市委组织部门曾为几十位局级(正科级)干部排过队，根据资历考查公开选拔升迁。“老太”与 叶会巨联手后，“重新洗了这副牌”，他们打击异己，扶植亲信，从中牟利。

　　大施跟踪伎俩 局长沦为奴才

　　“老太”抓干部，有两个特点：一是抓正职，不抓副职；二是看重实权部门。

　　土地局在瑞安市政府各部门中地位举足轻重，批一块地，土地局长章方清手一松一紧就是上百万元。莘塍镇是瑞安市 的卫星城，土地昂贵。“老太”要插手，就需要打开批文这一“瓶颈”。

　　“老太”对章方清也采取了跟踪的办法。那一天，章局长刚在卡拉OK包房内与小姐温存一番出来喝茶，“老太”幽 灵一样飘进来，像是讲知心话似的，揪着章方清的耳朵说：“你今天好快活！”说罢，板着脸走了。从此章氏也成了“一条狗 ”。

　　但“老太”每一次得手，总不忘向亲信吹嘘战绩。他的生意搭档说，他刚到瑞安时，“老太”向他吹嘘，这个局长“ 是我的狗”，那个局长“是我的狗”，以为他是吹牛。“有几回，在他家里我们吹牛喝酒到深夜，他说我把×××叫来。果然 ，那个局长就赶过来了，局长问他有什么事，他站也不站起来，手一挥说，没事，你回去吧！局长只好再回去。”在“老太” 家里，这个对“老太”厌恶至极但为利益不得不合作的搭档，就这样见识过五六位局长。

　　“老太”暗中势力再大，毕竟不好公开，但前年底，他母亲的葬礼却是“瑞安有史以来最隆重的葬礼”，也是“老太 ”力量的全面展示。瑞安的多数局级干部参加了葬礼。葬礼的总调度是片区书记陈裕荣，主持人是房管局局长郑宣澄。

　　巫师贪官勾结 联手排除异己

　　“老太”的价值也为叶会巨和陈裕荣利用。当时，瑞安市分管党群的副书记林可夫理论水平高，精明能干，尤其对瑞 安的教育工作有着特殊的贡献，在群众和干部中深孚众望。但他偏偏不买“老太”的账，而且对叶会巨等构成威胁。于是，叶 、陈找到“老太”，“老太”立即到处扬言林书记与某女同志关系暖昧，强拉硬拉，使很多人信以为真，叶会巨再煽风点火， 旁敲侧击，这位作风正派的领导干部有口难辩，只好带着伤痕离开瑞安。

　　记者采访现在温州市委宣传部任副部长的林可夫时，他一副不堪回首的神情：“幸亏当时离开，否则他们不把你整死 绝不会罢手。”

　　1998年3月，“老太”当选为瑞安市人大代表，可以公开参与政治权力的运作了。

　　当时程宣澄与一位副市长有矛盾，起因是这位副市长被要求审批一个文件，而副市长坚持认为这不是他审批的范围， 拒绝越权审批，惹恼了有“老太”当后台的程宣澄。

　　程宣澄于是到处大呼小叫，说这位副市长水平低，党同伐异，在去年的“人代会”上，程宣澄与“老太”以及房地产 商人缪王中合作。抬出个木景澄，成为候选人。“老太”与十位“人大代表”组成推选班子，四下运动，压那位副市长的票。

　　木景澄当选，那位副市长由于组织部长及时发现“人代会”上的异动，及时补救，这位为人正派的副市长才以多一票 连任。今年8月，专案组检查时发现，程宣澄转移到朋友家的赃物仅“五粮液”以上的高级酒就达273瓶，价值近10万元 。“搞掂”上层，下层官员只好对“老太”礼敬三分。“老太”开饭店，当时有一镇长不愿同流合污，不到饭店用餐。“老太 ”请来了市委领导，书记亲自打电话，镇长不得不到场，从此他只好认输。

　　政治巫师作法 纪委书记擒妖

　　1999年6月，“老太”当选的村支书，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在瑞安的权力已到巅峰。在公开场合竟然大言不惭地 宣称：自己是在政界上面混的，想到温州发展，成为温州“老太”，为此，他专门到温州租了办公室。但温州令他绝望，他与 一些领导接触，发觉他们只会说普通话和温州话，没有人听懂他的瑞安土话，只好满怀惆怅，回到瑞安。

　　瑞安市纪委书记陈逸峰刚到任不久就听说有“老太”这么个人，还有人告诉他那个人会跟踪。陈逸峰当时的回答是： 他吃饱了没事干，让他跟踪好了。结果，“老太”最终栽在这个不怕跟踪的干部手里。陈逸峰在温州纪委工作时，办案雷厉风 行，被新闻界誉为“四大名捕”之一。

　　10月7日，“老太”被宣布逮捕。记者问他一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老太”是什么样的形象，他沉思片刻：十三 亿人中这种样子，大概独此一位，要说像嘛，有一个人，娄阿鼠！

　　编后语装神弄鬼是巫师的一贯伎俩，作为村支书的陈仕松能够一手遮天，把触角伸向瑞安政府机构的最高层，他的手 段确实为人所不齿，属于下九流的“鬼道”，但大批大批的干部沦为陈仕松的阶下囚，还在于是他们创造了陈仕松等“神鬼们 ”生存的土壤、环境，所以事件背后的东西更值得我们关注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