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厅水库北京延庆县界内，常年“定居”着一些外乡人。他们结庐为居枕湖而眠，靠一叶舟、几张网在水面上讨着生活。小船承载着漂泊的家，渔火陪伴着思乡的梦……

　　美不美，家乡水———

　　如今家乡的水已成为记忆

　　官厅水库跨越京冀两地，绵延百里的水面时宽时窄，像一条闪光的珠串。进入北京延庆县时，珠串一甩，形成一个宽阔的湖汊。这里千波送爽，鸥鸟飞翔，好一处清凉世界！

　　“同志，来啦，快坐下歇歇。”一位皮肤黝黑的老汉热情地向笔者打着招呼。“老人家，家住哪里？”“嗯，这里。”他用手一指眼前的窝棚。

　　窝棚十分简陋，一层苇箔上盖着一层塑料布。屋顶呈拱形，三四米长，两边开着口，口上用纱布封住用来防蚊，其中一边开条缝就算是门了。几根桩子支起块木板，那是床。床上卷着薄被，床下躺着几双沾满泥巴的鞋。临门垒起灶台，灶台上立着半根燃剩的蜡烛……“俺打渔人天做被水为床，都是这样的”，老汉说。

　　交谈中得知，老汉姓刘，家乡在山东济宁市微山湖畔，祖祖辈辈以打鱼为生。微山湖美丽富饶，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成百亩的莲藕，望不见边的芦苇荡，伸手能摘到“鸡头米”，扎个猛子能抓条大鲤鱼。“家乡的水美呀。俺沿湖十万渔民就靠这湖水养活，那叫甘甜哩！”老汉的话语中，充满着对家乡的眷恋。“可惜那都是过去的光景了！”据老汉说，这些年家乡的经济发展很快，再加上前些年围湖造田，造成湖水锐减，湖床大面积裸露。以微山县辛河村为例，这里到济宁市三十多华里，过去水波浩渺，一望无垠，如今却干得只剩一条窄窄的河沟。微山湖的水少了。虽然当地政府下力整治，但终因积重难返，一时鲜见成效。

　　渔民原本没有土地，如今又没了鱼虾，他们只得背井离乡，到全国各地打鱼谋生。一位姓董的渔民说，这几年他已跑过四五个省市了。仅这官厅水库，少说也有来自微山湖的2000渔民。他们每年春节过后离开故土，带着妻儿，雇上汽车，拉上小船和鱼肉来到这里，直到11月份官厅水库冰雪封了湖再返回故乡。谈到这些，刘老汉一脸无奈：“美不美，家乡水。如今家乡的水已养不活生灵，不这样又有什么法子呢？”

　　网着鱼虾，点着票子———

　　还是北京的光景好

　　据鱼贩介绍，前几年外地渔民刚来打鱼时，鱼就卖给周围的农民，可是鱼虾多，食客少，常常卖不完。一些心眼活络的当地人灵机一动，便当起了“二传手”、鱼贩子。他们每天清晨来这里收鱼，然后到市场上去出售，居然大见效益。渐渐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运输工具也越来越先进，除了自行车，还有摩托车、面包车。

　　正说着，湖中传来桨声，鱼贩们丢下话茬，一齐向水边奔去。随着一条条船儿拢岸，交易开始了：鲫鱼两寸长的每斤2元；再大些的每斤3.5元；一寸多长的活虾每斤6元；长着大夹子、肥肥胖胖的虾每斤8元。刘老汉今天运气好，网到一条29斤的大胖头，每斤4元，一条鱼卖了一百多块！由于都是熟人熟面，交易十分麻利，很快便车去人空。

　　大的鱼虾卖了，船舱里还剩下许多一寸左右的小鱼，白条、麦穗、嘎鱼、火鳞片，白花花地挤成一片，无数张小嘴一张一合，煞是可怜。“这些鱼他们怎么不买？”我不禁发问。一位红衣襟、短打扮的渔家女扑哧一笑：“北京人嘴刁，这样的小鱼没人吃。”“那就把它们放生吧。”“有人要”，她用手一指：“那不是来了。”顺势望去，只见一只木船正咿呀而至。与众不同的是，这只船上放着三只木桶，那个儿大的直径足有1.5米，近两米高。里面还放着冰块。上前一打听，原来木桶正是装这些小鱼用的。撑船的鱼贩说，他是“拾漏补缺”，专收别人不要的这些小鱼，每斤6毛钱，每天能收两三千斤。水库对面有专门的汽车，集中起来把这些鱼卖到河北白洋淀水产批发市场。萝卜炖小鱼是当地人的美食，到那里小鱼不愁卖。

　　原来如此。前些年白洋淀的水干涸了，可饭桌上的小鱼却从没有断过，鱼儿何来？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找到了答案。眼看着这些可怜的小生灵蹦着、跳着、挣扎着，最后还是被装进了木桶，心里一阵酸楚和内疚。

　　夜幕降临，湖面上泛着银光，一个个窝棚陆续亮起了灯火。灯光下有的一家人围在一起甩开了扑克，有的几个老乡聚在一处搓着麻将，颇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我曾问几个微山湖的大嫂：“想家吗？”“北京的光景好哩！鱼有的打，钱有的挣，俺不想家。”看来此地乐，渔民们真的乐不思“鲁”了。

　　 渔民乐了，农民乐了———

　　 官厅水库要保护

　　走近渔家，最多的东西就是网。那前圆后方用来在浅水里捞小鱼的叫“耙头”；那弯弯曲曲30多米长专门捕虾的叫“地龙”；而网中的大哥大则非那1000余米的“迷魂阵”莫属了。它下在四米左右的深水里，，以竹杆为骨架，前前后后、曲曲折折地盘来绕去，最后围成一块宽150米，长200米的水底迷宫。迷宫中又有许多门户，每道门都设计得外大内小，鱼儿一旦闯入就会晕头转向，难以逃生。因此，“迷魂阵”又称“绝户网”！

　　“这网是俺们的祖传哩。”一位渔民不无自豪地说。一旁织网的大嫂说，这网好使，今年五一节她家的迷魂阵一网就捕到500多斤鱼虾，美美地卖了个好价钱。

　　一网500斤？笔者惊得瞠目结舌！抬眼向湖面望去，那迷魂阵布得密密匝匝，一个接着一个。据附近大营村的农民说，如果把眼前这些网加在一起，面积少说也有四万平方米！

　　面对丰收的鱼虾，渔民乐了，农民乐了，但笔者却难以开怀。北京市水利部门的同志说，官厅水库正面临着两大威胁：一是库底淤积，二是水草疯长。如今库底淤积的泥沙已经超过6亿立方米，大大缩减了库容。湖中许多地方，水草已连成片，像厚厚的棉絮铺满水面，过往船只常常因螺旋桨被水草缠住而寸步难行。治理淤积靠周边绿化，而治草就要靠鱼虾了。鱼吃草，草养鱼，鱼草平衡水才清。这几年水库的鱼越来越少，正是水草疯长的直接原因。

　　渔民的遭遇令人同情，水库的命运使人担忧。在离开官厅水库的时候，面对渔民们那热情的道别和憨厚的笑脸，笔者心中一阵悲凉：善良的乡亲们啊，保护好环境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乡。(齐广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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