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妻子登门求助

　　1998年深秋的一天，成都市第三律师事务所律师程昌同回家后刚吃完晚饭，门铃骤然响起。程昌同开门，一个农 村妇女“咚”地-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响头：“程律师，求您救救我丈夫！”

　　这位妇女自称是被告人张兆田的妻子。前不久，张兆田索债时收了4000克鸦片作抵押，当时他想：既然钱收不到 ，把值钱的鸦片先拿在手里，账以后慢慢再收也未尝不可。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拿”竟拿出一桩特大烟毒案。张兆田 一审被判处死刑。

　　张妻边哭边说：“我们无法讨还债款，便一直把鸦片放在家中长达半年之久。1998年3月，朋友王廉在我家中耍 时腹痛难忍，我们用鸦片给王止痛，于是王就提出帮找买主。一位姓雷的来看了，拿走了2500克鸦片，出手时被警察当场 抓获，便供出我丈夫。总之，我丈夫有罪，但他冤枉，法院量刑过重，请程律师救救我们一家！”

　　听完陈述，程昌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是一桩贩毒案，是打击的重点对象，稍有疏忽就会招来风险！推脱吧，作为 律师，别人找上门来求援，就应该责无旁贷地出庭辩护。何况对被告的陈述和有关证据的翻阅、思考，都尚未进行，就拒人于 千里之外，岂非失职？如果辩护砸了，今后自己又怎样在律师圈里过？

　　张妻没有觉察到程昌同内心的焦虑和矛盾，她只感到眼前这个身高1.75米的律师有一副菩萨心肠，也只有他才能 挽问自己丈夫的生命。“程律师，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呜呜呜……”这女人又哭起来。

　　天渐渐黑下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程律师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为你丈夫辩护！”

　　寻找突破口

　　第二天，程昌同开始走访案发地、翻阅案卷、到看守所会见被告张兆田、走访证人。有位好心的朋友劝他说：“老程 ，法院判都判了，没有必要再白费心机了。”但他却用读书时一位老教授的话相告：“办案人员认识能力的局限或差异，导致 主客观不一致的偏差，这是难免的。我国法律规定的辩护原则，就是为了杜绝这类偏差发生，起码使其限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他想，为张兆田辩护，不是为特定的个人，而是维护法制的民主性、科学性和务实性，是党和人民赋予律师的神圣职责。

　　一番奔波，全案清晰起来。令程昌同惊讶的是：这压根儿就是一个铁证如山的铁案。

　　程昌同分析：贩毒是当前严打的重点，张兆田刚好撞上严打的枪口；再加之，张贩毒数量巨大，岂能不遭严惩？根据 国家《关于禁毒的决定》之规定：走私、贩卖、运输、制造鸦片1000克以上的，处15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张 贩毒超过规定的3倍！此外，张的犯罪证据确凿，有证人证实、当场缴获的鸦片物证、对鸦片的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同案 几名被告也供认不讳。张兆田只说他是初犯，判死刑太重，此外再也提不出从轻或减轻刑罚的理由。程昌同清楚，如此重大的 案子，法律考虑“初犯”而减轻刑罚的余地是没有的。

　　作为辩护律师，如果找不到突破口，就无法提供辩护。用一句通俗的话讲，就是“没得辩头”。程昌同再次查阅了一 审判决书、有关的证人证言和侦查鉴定结论，并细心阅读被告和证人笔记。当他看到第一次的鉴定结论写着“有鸦片成分，未 作定量分析”，而第二次检验的结论又写着“是鸦片”这一结语时，产生了疑虑。

　　程昌同联想起另一涉案人王廉的供述：鸦片是假的。于是他立即想起了《关于禁毒决定》中还有的规定：走私、贩卖 、运输、制造鸦片不足200克，海洛因不足10克或其他少量毒品的，处7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既然被告储存 和贩卖的4000克鸦片成分尚属疑团，那么，对他的量刑就不太适度。

　　当晚，程律师写了近3000字的辩护词，提出：一审鉴定欠妥。“有鸦片成分”不等于鸦片，一审法院把“含有鸦 片成分、未作定量分析”的物品作为鸦片来定罪量刑是不正确的。

　　程昌同将辩护词连同张兆田的上诉状递交到二审法院后，便期待着判决书的下达。不久，二审裁定“维持原判”，程 昌同彻夜难眠。他不是觉得维持原判有损自己的面子，也不是怜悯被告人的妻子，而是觉得作为一名律师，对于本案的审理还 没有做到尽职尽责。

　　死刑犯改判7年有期

　　如何才能解开两次鉴定结论矛盾的疑团呢？程昌同翻阅了大量资料文献后，连夜向国家最高审判机关写了一封信：

　　“我是一名律师，应以维护法律尊严和公允为天职，我代为辩护的张兆田贩毒一案，因毒品鉴定未作定量分析，而导 致量刑畸重……”

　　难以忘怀的一天终于在期盼中来到了。张兆田所贩鸦片的准确鉴定结论出来了：4000克鸦片中的吗啡含量＜1% 。即张兆田所贩鸦片是地地道道的假鸦片。对此，最高人民法院以一审判决、二审裁定被告人张兆田犯罪事实不清为由，发回 原审法院重新审判。

　　严肃庄重的重审序幕终于拉开，场内鸦雀无声。当审判长宣读张兆田被改判有期徒刑7年时，张做梦也没有想到，自 己还会活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热泪盈眶，振臂高呼：“天啊，法律终于给了我公正！”。程昌同眼里也噙满 了激动的泪花。

　　在水泄不通的人墙中，有人惊呼：“这个律师太厉害了，把死人都变（辩）活了！”“这个律师好口才，驳得对方哑 口无言！”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程昌同步履轻松地悄然离开了人群……

　　三访强奸受害人

　　戴进云因犯强奸罪被一审法院判处死刑，程昌同接案后，找受害人朱某调查取证。朱某听说程昌同是戴进云的辩护律 师，立即黑了脸，把他推出了门。

　　第二天，他又去走访朱某。朱某再次将他推出门，并狠狠地说：“姓戴的强奸我，你还为他辩护，看样子你也不是一 个好人！”

　　程昌同有点犯愁了。但他并不灰心，又走访朱某的邻居。这下有了新的证据，原来朱某并不是未婚女青年，早已成婚 ，只是与丈夫过得不好。这样，被告戴进云强奸未婚女青年的证据就不能成立。

　　朱某的门再一次被敲开了。

　　“你为什么还不走？！”这一次，朱某见了程昌同心里一阵惊慌。程昌同觉察到了异样，笑了笑说：“你不跟我谈戴 进云的案子，我不会走。我干的就是这个工作，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朱某感到这是个不寻常的老头。她低下了头。

　　“我能请你出去喝茶吗？你受到了伤害，我很同情，但你应该说实话，做一个诚实的人。”程昌同抓紧攻心。

　　朱某终于吐露了与戴进云发生性关系的真实情况。

　　原来，自称女青年的朱某有一天在县城里闲逛，想找个工作。在一个私人修理铺前遇到了戴进云。两人一接触，戴表 示愿为朱找个工作。两人谈得很投机，一直谈到天黑，戴提出做那事，朱半推半就中与戴在私人修理铺里做了。当时朱没有反 抗也没呼救。当晚，戴又带朱到自己的家中再次与朱做那事，第二天，朱很后悔，怕丈夫知道，就指控戴强奸了她。她认为与 陌生男人做那事就是被强奸。而且还服了农药想自杀。

　　一审法院判决认为：被告戴进云以帮助女青年朱某找工作为由，将其骗到一个私人修理铺，采取暴力、胁迫等手段， 实施强奸。当晚又将其骗到家中，先后两次将其强奸。受害人次日服农药自杀未遂。被告的行为已构成强奸罪，情节特别严重 ，应予严惩，判决被告戴进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程昌同根据对受害人的重新取证，在上诉辩护词中认为：按有关法律依据，当事人一旦翻脸，关系恶化，或怕事情暴 露后丢面子，或推卸责任，把通奸说成强奸，根据事实本身不能定为强奸罪。而且原告隐瞒了已婚事实。所以一审法院以强奸 罪判处被告戴进云死刑是不当的。

　　二审裁定：判处被告戴进云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如今，戴进云已通过努力改造出狱，自食其力成为一家砖厂的老板，还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常带孩子来成都看救命 恩人，让孩子喊程昌同“爷爷”。

　　信自狱中来

　　程律师：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原判认定我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在我心灰意冷、等待末日来临的时候，一 位亲戚向我介绍了您。当时我对此没抱任何希望，没想到经您耐心细致地找证据替我辩护，我居然又活了过来。程律师，是您 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永生永世的救命恩人，我给您磕头了！

　　程律师，谢谢您的关心和帮助，您给我写的信都收到了，我一定听您的话，积极劳动改造，一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 的第二次生命，是您给了我生活的信心和勇气，我和家人早已铭刻在心，借此再一次对您说一声“谢谢”！

　　……

　　我马上又要开始劳动了，请放心，我绝不再做对不起您的事。有空请一定要到我家作客！

　　此致敬礼

　　最尊敬您的犯人：王蜀才

　　2000年1月8日

　　这是一封来自狱中的感谢信，类似的信在程昌同律师的家中还有许多。记者在采访程律师时得知，陈昌同先后辩活了 16个死刑犯。

　　程昌同说，他在接案子时有个不成文的原则：看案子有没有冤，有冤的案子才接。曾经有个故意杀人犯给8000元 钱请程律师为其辩护，他看了犯罪材料后说：“别提8000元，就是8万、80万我也不会替你辩护。”

　　但确实有冤情的案子就不一样了，一个死刑犯家属带着材料找到程律师家，他细致研究完材料后，同意为其辩护。被 告家属言辞恳切地说：“程律师，我没有带够钱，案子完了以后我再补给你。”他笑笑说：“没事。”

　　程昌同告诉记者：律师的辩护工作，既维护了法律的尊严，又体现了法律的公正，非常神圣。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