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3岁少年在酒店门前被保安疑为偷车，酒店开口要高价欲求“私了”，不想在少年又交出1000元“罚 金”后，本应平静的事端，却因第二天妻儿自尽而成轩然大波。请看---

　　1999年9月26日，上海虹桥中学校医吴葭（这天是她和丈夫结婚15周年纪念日）和13岁的儿子彭牧云 在家中自杀。满屋是煤气味，桌上放着两个安眠药的空瓶和一张吴葭写的遗书，吴葭一如生前的样子安祥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彭牧云一丝不挂趴在妈妈脚前的地上。上海市803刑警、区公安局刑警队、地区警署、区长及街道主任都赶到现场。有人说 是母子双双自尽，有人说是母亲先杀了儿子然后再自杀。

　　为什么要让儿子一丝不挂？母亲的意思是：儿子是清白的！为何要母子双双自杀？原来是因为一辆破自行车。可 就为一辆破自行车又怎会让吴葭一夜间决定母子同时离世，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吴葭走过的是怎样一条心理路程？

　　现代社会节奏快，竞争性强，人际关系易出现冲突，这对于一些心理脆弱者来说是很难适应的。因为他们的心理 仍处于“襁褓”之中，十分脆弱，一旦冲突或矛盾发生，便会惶然失措，如遇上“强烈地震”，其毫无“抗震”能力的心理， 便会在顷刻间被摧毁，以致酿出诸多悲剧来。

　　孩子为何被酒店关5小时并罚款1000元？　　1999年9月25日（星期六），吴葭上午带儿子彭牧云去教授 家学吹萨克斯管，上课结束后吴葭赶到丈夫经营的饭店去帮忙。彭牧云赶回家放好萨克斯管，又带上书本，空着肚子骑着自己 的赛车到虹桥中学（母子同在一个学校）参加六人小组的语文补课。12点15分语文课罗老师到校，她在教室里看到彭牧云 ，告诉他别离开，12点半即开始上课。此后彭牧云为吃午饭骑车出了校门。到12点半上课时不见彭牧云，罗老师派另一同 学骑车四处去找没找到彭。

　　下午近2点钟，彭牧云父亲彭国华接到世博大酒店保安部徐经理电话，说彭牧云偷酒店的自行车，人已被抓住， 彭国华迅速赶到酒店。

　　彭国华说：“我一到徐经理的办公室，就向他提出要见儿子一面。但他叫我不要急，要我先听他解释。他说，彭 牧云当天中午在酒店门口偷自行车。怕我不相信，徐经理向我出示了他亲笔所做的讯问笔录和附在上面的儿子亲笔写下的保证 书。当时，我没能见到儿子，也无法核实事情经过。徐经理挑明说，这样的事不是‘公了’就是‘私了’：‘公了’就是通知 儿子所在的学校、送公安局或进工读学校---孩子的前途将毁于一旦：‘私了’是交一笔处罚金了事。他最初开出的价格是 1.5万元。我说这笔巨款我难以承受：‘不怕你笑话，我收入不稳定，过日子全靠老婆的工资。

　　“为了避开重罚，我一再向徐经理作自我批评，承认自己在孩子的教育上做得还不够，想以诚恳的态度来换取他 的同情，但他似乎无动于衷。最后，我只能说，‘我也顾不上面子了，你送（我儿子去）公安好了。’话刚出口，徐经理的态 度忽然变了，罚金如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似的从原来的1．5万降到了8000元、5000元、2000元……拉锯战打了 三个小时，最后双方以1000元成交。当我交了款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徐经理很‘仗义’地说：‘1000元了结是最便宜 的了，现在的社会，钞票是最重要的。’至此时，彭牧云在酒店里已被关了近5个小时。

　　“当天晚上，儿子向我叙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中午12点，他没顾上在家吃午饭，就骑着自己新买的赛车赶往 虹桥中学补课。到校后，见到了罗老师，他看看离补课开始还有近一刻钟，就放下书包，骑车外出去买东西吃。因为是周六， 学校附近的小吃店都关门了，他就向世博会议大酒店方向骑去。在酒店门口下车后，车道上停满了车，儿子怕把新跑车停在车 道外边会让人偷走，便去挪动停在车道中间的车，想把自己的车挤进去。他看见了那辆没有车锁28寸的破车，觉得搬动起来 方便，就伸手去拉车把。正在这时，他被酒店的一个员工看见了，便被送进了保安部。

　　“我又追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承认自己‘偷车’呢？他说是因为害怕回不了家，‘再说，我还急着回学校 补课，我想早点讲好就能走了。’当时酒店的保安也确实答应过他，只要他承认曾在酒店停车处偷过两次车，一定既往不咎， 不但不通知公安局、学校和家长，还能马上放他走。儿子还告诉我，曾有个保安提出要用铁链子锁住他，在其他人的劝阻下才 没有这样做。至于作为‘罪状’的保证书，是我儿子听保安的话写的。

　　“当我问明了儿子的‘偷车’真相后，火气非常大。我对妻子说，‘这是栽赃陷害的敲诈，星期一我一定要去酒 店评理，如解决不了，就去派出所讨个说法！’但是妻子却犹豫担心地说，‘你儿子的保证书在人家手里，审讯笔录上有他的 签字，罚款也交了，就是有理也说不清，越搞越臭，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天工作、“事件”的折腾，彭国华在 疲劳中没有与妻子继续争执，比妻儿早一步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彭国华去美食店上班后，吴葭产生了弃世之想。酒店与虹桥中学仅一墙之隔趁儿子偷车的丑事还没在 校园传开，她来到了虹桥中学，向校方写了一封信，交待有个同学的医疗保险费需要退出。另外，在信上还写着欠了一位同事 的人情，为表示感谢，她留下了一张购货券。

　　吴葭回到家，与儿子谈话后，中午时儿子打电话给彭国华，说保证今年不乱花钱，这1000元会从零用钱中省 下来，请彭国华不要再去大酒店讨公道，这样只会越搞越臭。

　　下午2时过后，美食店的电话又响了，彭国华拿起电话却没有声音。这无声的“警告”，彭国华仅以为大概是儿 子想对他说歉意之类的话又说不出口，没当一回事。之后，电话又响起10多次，每次接听时听筒里都是没声音，这才引起彭 国华的警觉，他想回家看个究竟，此时电话又响了。

　　“爸爸，你不要去大酒店了，我的委屈我能承受，我会做一个好孩子的。”彭牧云边哭边说。彭国华心里酸酸的 ，叫吴葭听电话。

　　“没什么事，我们都好。”吴葭平静地说。彭国华这才放心了。

　　下午4时左右，吴葭和儿子彭牧云双双吞下安眠药，打开了煤气……

　　妻子给彭国华留下一纸遗书：“父母的钱早点还。为了少个社会败类，你耳根清净，我们先走了。”另外，多次 参加义务献血的吴葭还留下一张“家庭人员用血指标证明”。彭国华悲痛到了极点，他跌跌撞撞地奔出房门，跪在草地上对天 大哭……姓徐的，你杀人不用刀子，我和你没完！

　　保安是否犯了“非法拘禁罪”？

　　1999年10月29日，长宁区检察院对酒店徐经理宣布，此案以“非法拘禁罪”立案侦察，此后，对徐经理 采取“取保候审”的措施。

　　徐经理说他没有搞“非法拘禁”。“根据公安局的要求，我们需要做好嫌疑人的笔录，彭牧云写‘经过’和作笔 录花费了一些时间。当做好笔录时，已经是下午1点50分了，我们根据彭牧云的要求，通知监护人前来。因此，等候监护人 来店时间，不能视为我们‘非法拘禁’。彭国华大约下午2点30分左右到店。进了办公室，彭国华提出要看儿子。我指了指 两间办公室间隔门上的玻璃窗，示意他向里看，彭国华透过玻璃窗看见彭牧云坐在写字台的座位上，然后才过来和我谈话。彭 国华谈了许多自己的苦衷。谈了自己出国七八年，回来后发现彭牧云有许多不正常的行为。有一次彭国华教彭牧云写毛笔字， 第二天彭牧云却在小区里张贴了许多广告，上面写欲想学毛笔字者，请打电话到他家。彭国华知道后责打他，问他为什么如此 做？彭牧云却说这样彭国华有机会赚许多钱。彭牧云年纪虽小，却有一张资金卡做股票，全是他自己操作，并且小有收获。彭 国华还发现彭牧云有其他不轨行为，曾有一次彭牧云被他打得受不了，写了一封断绝父子关系的信。在如何管教儿子的问题上 彭国华也时常与妻子发生争吵。为了更好地管教儿子，他让吴葭调到虹桥中学任卫生老师，陪彭牧云上课下课。几年来，教育 彭牧云就好像给小白兔做试验，用了许多方法，打了许多‘针’，效果都不好……最近由于彭国华自己开了一家餐饮店，很忙 ，对彭牧云的关心教育确实不够。当时，彭国华口若悬河，所以不知不觉地时间就过去了。”

　　笔者采访了看车人楼双顶，他在区劳动服务公司当泥水匠，他们单位承包了大酒店沿街看自行车的任务，他刚调 来看车才半个月。他身材高大，那天他穿一件工作服，就坐在酒店警卫室门口，他说那天中午他看着彭牧云走过来，将一辆没 上锁的旧自行车从车列中拉出来（位置正巧就在马路正对面，与他相隔10公尺左右），刚要走，他大声叫住了彭牧云，彭牧 云又急忙将旧自行车插回原来的车列里。他上前质问彭牧云，彭牧云承认是偷车，以前也偷过一辆，卖给程家桥一修车主得2 0元。笔者问楼双顶：“既然是偷车，为何要在大白天在你的眼皮底下偷？既然是偷，为何当你喊住他时他不逃跑反而要将车 插回原处并等你来抓呢？另外，小孩12点15分时还在学校，如是徒步走到这里要花10分钟，偷了车骑到程家桥去卖，要 花15分钟，然后再走回学校，前后至少要45分钟，他12点半就要上课，从时间上讲怎么能讲得通呢？”对这些提问，楼 双顶无言以对。笔者将电话号码留给他，如果当初是他冤枉了彭牧云，希望他能向司法部门说清楚。

　　被告代理人上海市律师协会刑事法律研究会副主任翟建认为，徐经理的行为够不上“非法拘禁”罪。在9月25 日晚上，曾有邻居听到彭国华夫妻俩在家里吵闹，而且吴葭的遗书中所用的“为了少个社会败类，你的耳根清净，我们先走了 ”的字眼，分析一下，不难推断出自杀的原因所在。虹桥中学的教师告知，吴葭个性要强，追求完美，在孩子身上寄托了很大 希望。一个要强烈追求完美的女性一旦希望破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是不言自明的。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母子俩是在服用安 眠药后才打开煤气自杀的。而在9月26日死亡的当天，有人在下午4点钟还看到彭牧云正兴高采烈地在外踢足球，被吴葭叫 回去，真正想自杀的不是彭牧云而是吴葭，彭牧云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了安眠药，然后死于煤气中毒。如果推断属实， 那么直接导致彭牧云死亡的人不是徐经理，而是吴葭。

　　华东政法学院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所副所长肖建国接受笔者采访：“法律对非法拘禁罪在拘禁时间上没做特别规 定，主要是要看产生的结果。不管彭牧云偷车没偷车，事实上酒店已对孩子拘禁了5小时并产生恶果，因此我个人认为酒店‘ 非法拘禁罪’罪名可以成立。此案中，彭牧云如是个大人的话，也许酒店保安对他的恐吓威逼就起不到作用。因此，在宣传青 少年要进行自我保护的同时，更应强化社会对他们的保护。”司法界对酒店保安收罚款1000元是不是犯了敲诈勒索罪有争 议，笔者就此请教了上海天宏律师事务所主任朱妙春，朱律师认为：“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以威胁或 要挟的方法，强行索取公私财物的行为。乍一看，本案所涉保安人员的行为似乎符合这一罪名的主要特征。但若从强索财物的 数额、对强索财物的实际占有人的认定所涉及的主体问题以及行为人主观方面等因素来看，保安人员只能算有敲诈勒索行为， 而非敲诈勒索罪。”（未完待续）

　　胡喜盈　陆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