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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观察:寻找素未谋面的母亲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3月16日 22:01 南方周末

  黄丽仪是奶奶带大的。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妈妈在她11个月的时候走了。今年,她14岁。

  丽仪的爸爸和妈妈没有结婚。奶奶说,他们是在酒楼门口卖香烟时认识的,爸爸不愿意娶妈妈,是因为妈妈一直不让 爸爸知道她住在哪里。

  但是,他们有了丽仪。那年,妈妈21岁,爸爸24岁。

  妈妈和爸爸认识以后就住在了一起。后来,爸爸对奶奶说,这个女人不诚实,不能娶。但爸爸没有叫妈妈走,妈妈就 一直在家里住着。然后才有了丽仪。

  丽仪要出生那天,爸爸像往常一样,“走鬼”(广东话,指没有执照也没有固定摊位的小商贩)去了。奶奶带着妈妈 倒了两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从广州市的市中心跑到郊区一家不需要准生证也愿意接生的镇医院。进产房不到一小时,丽仪就 出来了。

  丽仪的出生证和那些八十年代出生的广州孩子的出生证没有区别,只是记录疫苗接种的那一页,丽仪的是干净的。“ 路太远了。”奶奶说。但她说丽仪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偶尔感冒发烧,没得过大病,包括麻疹、水痘、百日咳。

  奶奶说,丽仪满月以后,妈妈走过一次,一星期以后就回来了,但她没说去了哪里。“没想到这一次,她一走走了1 3年。”奶奶说。

  妈妈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包括一张照片,只是在丽仪出生证上、母亲那一栏留下了一个名字:李燕珊。但丽 仪知道自己长得像妈妈。丽仪的皮肤很光滑,黑黑的眼睛,长睫毛,笑的时候,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妈妈走了以后,爸爸把她的名字也改了,她原来不叫黄丽仪,叫黄郁凤,是妈妈起的名字。奶奶说,没有了妈妈的丽 仪很乖,不哭也不闹,吃饱就睡,醒了自己在床上玩,见了人就笑。

  丽仪没事很少上街。她说,有时候走在街上,有小朋友会从背后大声叫“黑人黑户”,她知道那是叫她。直到别人背 起了书包,丽仪才真正明白她与其他小朋友的区别:因为没有妈妈,所以没有户口,所以不能上学。

  丽仪的爸爸也没上过学,因为他正好遇上了“读书无用”。爸爸对奶奶说,女儿长大以后不愁嫁不出去,找不到工作 就跟着他“走鬼”。丽仪的爸爸本来有机会找份正式工作,但他不敢去,因为要填表,他不想别人知道他不识字。爸爸后来有 了一个家,丽仪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她一直跟着奶奶,直到11岁。

  丽仪八九岁的时候曾跟过爸爸走鬼卖牛仔裤。她说,一看见穿制服的人就得赶快捧起地上的东西往巷子里钻,走得慢 就会被抓住。有一次,她和爸爸都被抓进了派出所,她说那次吓得说不出话来,衣服全被没收了。

  奶奶说,丽仪的爸爸以前只在广州城里卖,前两年,广州整顿市容,取缔无牌摊贩,他就跑到很远的乡下去了,有时 候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

  奶奶也不识字,但她不想丽仪“走鬼”。丽仪7岁那年,奶奶把附近几家小学都跑遍了,“人家说,没有户口就要交 赞助费,至少6000块钱。”奶奶说,当时要拿6000块钱出来,就等于现在拿6万钱出来一样的难。那时候,奶奶的退 休金是200多元,现在是500多元。

  直到现在奶奶都没有放弃为丽仪搞一个户口的努力,因为她知道,只要丽仪有了户口就可以上学。奶奶说,丽仪的户 口办不下来,跟她爸爸不识字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他不敢去搞。奶奶时不时就找居委会的干部,他们要她把反映的情况写成书 面材料,“在广州找不到写字佬。”奶奶说。

  丽仪10岁那年的暑假,街道有了一个由业余爱好者组成的“粤乐社”免费招收少年学员培训班,旨在为粤曲这门传 统艺术增加年轻的业余爱好者。培训班结束以后,丽仪成了乐社里的“专业”成员和台柱。

  社长是一位68岁的老人,姓余,名文杰,他要求丽仪每天到他家里上课。余文杰两岁丧父,他说见到丽仪有一种同 病相怜的感觉。他不但教丽仪唱粤曲,还要她把学过的唱词抄下来,直到搞清楚每一个字和唱词的意思为止。余文杰说丽仪的 资质特别好,是他教过的学生中最出色的。余文杰还发现,丽仪从来不撒娇。

  去年,丽仪的故事见了报,被广东粤剧学校破格录取,成为九八粤剧表演班的插班生。

  因为读书,丽仪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奶奶说,丽仪小时候的衣服基本上是邻居和亲戚给的。一位老邻居说,丽仪喜 欢帮人,看见叔叔阿姨手里的东西重,她总会帮着提,他家里要是买了水果煲了汤,都会想到丽仪。

  奶奶觉得丽仪比其他上过学的孙子更懂礼仪,更听话。倒茶的时候,丽仪总是先倒给年纪大的人,最后才倒给自己。 每次送补习老师出门,她都坚持送到楼下的大门,目送老师走远了才关门。

  入学前,在广州师范学院老师和学生的帮助下,丽仪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小学六年的课程。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数学 测验,丽仪拿了22分,第二次,35分,期末考试,所有科目全部及格,数学69分,英语76分。

  现在,丽仪仍然接受师范学生的辅导,每逢星期六和星期天她都得到师范学院上课。从粤剧学校到城里,得坐一个多 小时的车,丽仪说,坐车的时候总是很难受,想吐。丽仪不太懂普通话,她觉得播新闻联播的人说得太快了。丽仪觉得自己的 表达能力不好,很多事情想到了但不知怎么说出来。

  丽仪喜欢笑,笑的时候酒窝就挂在了脸上。丽仪的班主任说,丽仪比她想像的开朗,大方,有礼貌,和同学相处得不 错,虽然基础差,但很用功,不像一个从问题家庭出来的孩子,她的自理能力甚至胜于其他人,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学生。

  新学期,丽仪比别人提早了一天到校。她用来放衣物的行李袋是爸爸以前走鬼时用过的黑色尼龙袋,带着尘,背带已 经没有了,只能提着。她没有书包,书放在一个商场包装用的印花塑料袋里。

  发现其他的同学还没有回来,她为该不该在宿舍里独自过一夜犹豫了很久,她怕万一有人丢了东西会怪她,但回家要 花车费,“上学期其他宿舍有同学丢了东西。”丽仪说。

  在学校里,丽仪觉得最困难的是和同学的相处,她知道有的同学在背后揣测她的身世,以为她是孤儿,但她不愿意把 真实告诉同学,她不知道别人要是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想,还跟不跟她讲话了。

  丽仪不爱说话,她不想别人觉得她是个多嘴的女孩,但她有问必答。她总能把说话的声量控制在别人能听得清楚的程 度,她说,说话声音太大会影响别人。

  这个学期,奶奶和爸爸都不想让丽仪上学了,因为钱。一听到奶奶提不读书的事丽仪就哭,“她很少哭的。”奶奶说 。丽仪坚持要上学,奶奶说,丽仪长这么大,第一次不听话。

  学校免去了丽仪5年两万多块钱的学费,但每个学期还要交1000多块钱的杂费和伙食费。上学期,奶奶向邻居和 余文杰分别借了900块和500块钱,到过年前才还清。这个学期,学校的通知说要交1700元,她不想借了。

  在广州,一个普通的盒饭是5块钱,记者跟丽仪回校注册那天,丽仪和奶奶的午饭花了三块九毛,是广州人最不喜欢 吃的饺子和包子。奶奶给了丽仪三百块钱交伙食费,她硬是还了奶奶一百,结果差55元,因为饭堂被承包以后要收开水费和 IC饭卡的钱。丽仪茫然地站在卖饭卡的窗前,不知所措。

  丽仪现在最害怕就是不能把书读完。她还是希望能找到妈妈,只是为了能把户口办下来。她不想“走鬼”,她还想赚 钱让奶奶享福。

  丽仪的奶奶今年78岁,她说,如果她死了,丽仪的书肯定就读不成了。退休前她是环卫局的掏粪工人,现在住的地 方是自行车棚改建的,被高的楼夹着,睡觉、做饭、方便全在一个屋里。她有一份工作,给一个单位的宿舍楼守半天的大门, 一个月工资一百多块钱。

  说起丽仪,老人就忍不住哽噎,但眼里却没有泪。她说她会死不瞑目。本报记者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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