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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瓦希德为何斗不过印尼太子党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21日04:52 中国青年报

　　编者按最新一期美国《时代》周刊评出2000年度10大丑闻，其中一大丑闻就是“总统幼子引发众怒”。这桩丑闻指的就是印度尼西亚前总统苏哈托的幼子托米最近又摊上了一个新的人生角色———逃亡者，这个昔日呼风唤雨、一心在温柔乡里打滚的花花公子自从父亲下台后便被印尼总检察长缠上了，片刻不得安宁。最近，他更被判诈骗1100万美元罪名成立，并被缺席判囚18个月，但托米并没有如期服刑，遂引发印尼人民新一轮的抗议浪潮。托米腐败丑闻只是苏哈托家族丑闻的冰山一角。为了使读者对苏氏家族腐败全面了解，特编发此文。

　　32年聚敛金银如山

　　苏哈托自1967年依靠政变上台，到1998年被迫退位，其间执掌印尼政权历时32年之久。苏哈托下台后，印尼有关部门评估了一下他的家产，竟然高达约450亿美元。今年8月《欧元商业》杂志公布全球200女富豪中，苏哈托长女哈迪扬蒂赫然名列第149位。据该杂志推测，她的财产高达近7.5亿美元。这样数额庞大的巨额家产，实际上是苏哈托利用他在台上掌权的30多年时间苦心经营的结果。

　　苏哈托共有3子3女。他们结婚后又生出许多“皇亲国戚”。苏家的亲戚一层套一层，加上他们各自的“铁哥们儿”，织成了一个庞大的“第一家族”网———姑且称之为“苏氏太子党”。这个家族几乎人人都染指商业。久而久之，在印尼几乎所有的商业大项目中，苏家的人都占有一定数量的股份。股份的比例绝不小，一般都在20%左右。因此，印尼人戏称第一家族是“20%家族”。苏家就这样将印尼的国家财富渐渐收入自己囊中。印尼商业资料中心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与苏家有关的企业，总资产将近20万亿印尼盾，约合200亿美元。

　　苏家还有一大资金来源是各种各样的基金会。苏哈托执政期间，共建立了77个基金会，资产总额达50亿美元。苏哈托本人亲自掌管其中的“重镇”，其他的就交给家族成员。根据印尼的法律，基金会都属社会福利性质，有免税优惠，财政状况也无须公开。苏哈托还利用职权，通过政令和法规要求国家公务员向基金会捐款，规定年收入超过1亿印尼盾的企业，都必须将收入的20%捐给指定的基金会。苏家人则通过各种手段对基金会实行控股，控股比例从20%到30%不等。

　　土地永远会带来滚滚财源。苏哈托不断颁布政令，以低价征用土地。仅苏哈托夫人就在茂物市附近拥有600公顷的养牛场。不妨再给苏家的土地粗略地列一个清单：西爪哇17.4万公顷，苏门答腊52万公顷，加里曼丹2200公顷热带雨林，英国、美国各5栋豪宅，还有新加坡的牧场。这些土地大都注册在苏哈托的子女或是他们的公司名下。

　　就是靠着上述的种种本领，苏哈托将他治下的印尼变成了“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

　　一朝失势顷刻而倒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终于在1998年应验到了苏哈托家族身上。

　　在1997年7月亚洲金融危机初期，印尼最初的境遇并不算太坏，经常性项目和预算都没有巨额赤字，外债数额并不太大，通胀率也偏低。印尼很快就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开始谈判拯救措施。为了加强自身在谈判中的筹码，印尼寻求到邻国新加坡50亿美元的贷款支持。

　　印尼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协议，形势开始有所好转。但利令智昏的苏哈托却下令一些已停工的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复工，一些清盘的银行恢复营业，放宽货币政策。这些都违反了印尼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的协议。苏哈托如此不顾一切，就是因为这些工程和银行都为他的子女所操控。苏哈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印尼商会会长宣布，总统同意将利用新加坡的50亿美元为印尼本土公司提供低息贷款。印尼金融市场信心全线崩溃，印尼盾币值开始狂泻。这时的苏哈托又一病不起，局势更加严峻。

　　苏哈托的健康状况和他的子女们的经济特权对印尼经济的影响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终于坐不住了。他委托新加坡驻印尼大使邀请苏哈托的大女儿哈迪扬蒂(爱称“杜杜”)到新加坡去。李光耀苦口婆心地劝告杜杜，为了恢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印尼的信心，为了印尼人自己的信心，她和她的弟妹们应该完全退出市场，不要再涉足任何新工程。李光耀直率地问了她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她是否能说服她的弟妹们。杜杜说，她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杜杜回到了无能为力的印尼。局势在继续恶化。1998年3月，苏哈托进行了最后一次内阁和军方的大改组。哈比比被任命为副总统，暗示了他将是总统的接班人。苏哈托同时任命了亲信维兰托为武装部队总司令，女婿普拉博沃为陆军战略后备部队司令。自以为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的苏哈托却因此给了自己致命一击。副总统哈比比非但没有成为他的“挡箭牌”，反而因为他的任命引发了极大的民愤。雅加达的大学生开始了他们的游行示威。5月12日6名大学生被警察枪击致死，最终引发了全面的暴乱。据说暴乱是普拉博沃一手策划，目的在于取维兰托而代之。几天后苏哈托被迫宣布辞职，由副总统哈比比接任。

　　苏哈托下台后遭清算是必然的。首先，苏家有公然违反印尼法律的行为。比如法律规定基金会不能控股，每个公民拥有的土地不得超过10公顷。无论苏哈托曾经怎样巧立名目，他们的违法行为也是昭然若揭。更不用说在苏哈托的权力鼎盛时期，他身边滋生的贪污腐败、滥用职权、结党营私等等丑恶行径。所以，一俟苏哈托退位，指控他的诉状便如雪片般纷至沓来，要求对其罪行进行清算的群众示威也此起彼伏。

　　诉苏哈托一波三折

　　因为众怒难犯，对苏哈托的清算早在哈比比初掌政权的1998年9月就已开始。当时的印尼政府承诺调查苏哈托家族的财产，调查范围包括苏哈托在国内72家银行的存款共210亿印尼盾(约合300万美元)，还有滥用基金会资金及损害国家财产等多个问题。苏哈托本人数次被传讯。这次调查持续了一年有余。次年10月，印尼最高检察院宣布撤销调查。代理总检察长伊斯穆约科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调查结果显示，并无足够证据表明苏在任期间贪污和滥用职权，有关调查无需继续。

　　这样的调查结果当然引起了民众的强烈反应，示威活动连绵不绝。1999年10月，民选的瓦希德新政府上台，民众要求重审苏哈托案的呼声更为高涨。新政府上台不久，就开始重新立案调查。今年初，印尼总检察院宣布苏哈托为犯罪嫌疑人。苏哈托从4月13日开始被软禁，先后被禁止出国，禁止离开雅加达，禁止离开居所。由于苏哈托的大部分财产都已转移到国外，印尼政府还在2月和6月两次向瑞士提出协查苏哈托在瑞士的秘密存款。

　　8月3日，总检察长办公室正式以贪污罪起诉苏哈托，同时从当天起将苏的软禁期再延长20天。总检察长发言人表示，新的软禁令已将苏从嫌犯变为被告。8月25日，首席检察官正式向苏哈托发出传票，要求他于31日以贪污腐败罪出庭受审，罪名是苏哈托在职期间曾利用其控制的7个基金会贪污5.8亿美元。仅此一项罪名成立，苏哈托就可能被判20年徒刑或终身监禁。这是一个庞大的审判计划，由5名法官负责，传召130名证人。

　　但在雅加达南区法院8月31日开槌之时，苏哈托却以健康为由没有出庭。审判因此推迟至9月14日。首席检察官同时要求，用两周时间组成“中立和可信赖的”医疗小组，确认苏的健康状况。

　　9月29日，雅加达南区法院第三次开庭。此时独立医疗小组已经提交了有关苏哈托健康状况的报告，称，该小组于23日对苏进行了9个小时的综合临床检查，结果显示苏的身体和神智状况均不允许其出庭受审，而且“这种状态将是永久的”。医疗小组同时强调该报告是基于科学原则和医生的职业道德的。休庭一小时后，法院宣布取消对苏哈托案的审理，撤消限制苏离开首都的禁令。被称为“世纪之审”的苏哈托案就这样又告一段落，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苏氏太子党一手遮天

　　两年来，苏哈托案审理的起起伏伏，印尼的局势也显得越来越离奇。特别是每到重审案件前夕，雅加达总会发生一些恐怖事件。近3个月来，随着案件审理日益紧锣密鼓，雅加达一系列爆炸事件也随之升级，地点包括最高检察院大楼、菲律宾大使官邸、马来西亚大使馆等，都是非同小可的地方。据说，随着警方侦破工作的深入，很可能会找到苏家及其追随者卷入的证据。此外，印尼各地种族冲突和地方分离活动愈演愈烈，其中都有苏哈托支持者的影子。

　　今天苏哈托案的审理如此艰难，实在是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哈托在位时期，完全是以强权治国。即使是代表民主的印尼议会和人民政协会议，也全被他把持得密不透风。“两会”共1000名议员，有500名是总统委任，而直选议员也只能在苏哈托承认的执政党专业集团、穆斯林团结建设党和亲政府的民主党中产生，甚至有7人干脆就是他的亲属。他的二女婿是特种部队司令，长女和他的高尔夫球友都进入了内阁。

　　可以想像，30多年来，有多少人在苏哈托的权力中受益。他们又如何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网。30多年后的今天，苏哈托的势力已经深入了印尼的政界、军界、财界，甚至社会各个阶层。所以在苏哈托案的审理过程中，一边是民众高喊“吊死苏哈托”，一边却是他的支持者高喊“苏哈托万岁”。要审理苏哈托，即使调查取证，都有可能踩了“地雷”。对于印尼政府来说，简直就是“撼山易，撼苏哈托难”。

　　苏哈托本人的精明也非同一般。首先，他死守“健康防线”，以健康为由，绝不露面，目的在于以拖待变。他的私人秘书声称，苏哈托平时的血压只有130mmHg，而听到受审消息后猛增到160mmHg，是心理压力所致。虽然自称身染重疾，苏哈托可是一点也没有闲着。今年6月，软禁中的苏哈托还委托其律师团向国际人权机构控告印尼政府“非法调查，侵犯人权”。

　　苏哈托家族的人也声势不减。接受检察官问讯的苏哈托长女哈迪扬蒂，由律师团成员和保镖陪同，大闹检察院，吼着说所谓苏家有450亿美元巨额财产是不确实的，“要是真的，尽管拿吧！不用等我们还！”并反诘调查人员，“你去拿给我看看。”仍然一副“大小姐”的架式。

　　瓦希德命系苏哈托案

　　对印尼政府来说，审理苏哈托案是必须的。一是印尼国内的民心所向，二是关系到政府的威望，三是影响到外国投资者对印尼的信心。同时，苏哈托案在国际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外界将其视作对印尼政府打击腐败决心的考验。正如印尼总统瓦希德所说，这是一件“事关印尼法律尊严和国际形象的大事”。

　　印尼新政府，特别是瓦希德本人，也确实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决心。苏哈托私人卫队的武装被解除，苏哈托在雅加达的一座别墅被没收，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举措。9月20日，前贸工部长郑建盛因被控滥用国家资金而出庭受审。郑是苏哈托的密友和商业伙伴，两人经常一起打高尔夫球、钓鱼，关系非同一般。上述种种，无一不在显示政府的决心之大。在印尼这样一个总统集国家元首与政府首脑权力于一身的国家里，如果瓦希德不下决心，这些事情是做不到的。更不用说瓦希德还3次改组军队，铲除苏哈托的亲信，结束了印尼军警合一制度，力图向法治国家迈进。“世纪之审”因为医疗小组的报告而搁浅，瓦希德还怒斥医疗小组的结论是“玩弄政治游戏”。

　　但瓦希德的另一些表现也同样耐人寻味。他曾多次表示，苏哈托是“建国总统”，应有他的特殊地位，而且他也并非一无是处，纵容他的印尼人都有责任。即使苏被判定有罪，只要真心悔过，交出不义之财，可以得到特赦。在审理苏哈托案期间，他还授命政治、社会与安全统筹部长尤多约诺与苏家谈判，希望他们“大彻大悟”，在不违背法律原则的基础上寻求解决之道。于是外界盛传瓦希德是在运用“政治智慧”转移民众视线，伺机寻找变通办法。

　　正当外界对瓦希德的动机产生怀疑之时，苏哈托的小儿子胡莫托(“托米”)又来“搅局”了。

　　9月22日，印尼最高法院认定胡莫托在1997年与国家后勤局进行的一桩土地交易中有贪污行为，造成国家约1070万美元的损失被判处18个月监禁。10月初，胡莫托认罪并请求总统赦免，但遭拒绝。11月2日，法院勒令胡莫托从3日凌晨起开始服刑，但到3日下午，检察院准备将胡莫托逮捕归案时，却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11月7日，警方发出通辑令。此后，又对他和苏哈托的住宅进行了两次搜查，都没有找到。

　　11月28日，胡莫托的律师接受了一家私人电台的采访。这位律师说，胡莫托在失踪前，曾多次与瓦希德在雅加达的豪华酒店会晤。苏哈托的二女儿海迪阿蒂更跳出来不客气地说，“要想知道我弟弟的下落，你们应该去问总统”。苏家的其他人说，胡莫托在受审时，受到高官的勒索。尽管第二天总统发言人愤怒地指责苏家的“诽谤性指控”，表示总统将运用法律诉讼进行反击。但分析人士仍然怀疑，瓦希德和苏哈托家族间有某种交易。如此扑朔迷离的结局，倒是谁也不曾料到的。(本报特约撰稿霭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