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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贫铀弹何以引起众怒？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1月19日08:12 解放军报

　　自本月4日“贫铀弹”事件在欧洲被披露出来后，引起国际社会的强烈关注，整个世界几乎都在评判着贫铀弹的是是非非。那么，一个看来本不起眼的“贫铀弹”为何会掀起如此轩然大波，以至本是患难兄弟的欧洲非要跟美国一较长短不可，联合国、俄罗斯等“局外人”也纷纷加入战阵呢？为探个中究竟，记者近日采访了中国国际战略学会的李庆功和金涛两位研究员，请他们给读者分析介绍一下其间的“幕后新闻”。

　　“巴尔干综合症”———事件的导火索

　　记者：近来，贫铀弹事件在欧洲闹得沸沸扬扬，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从目前情况看，这次事件的直接原因是欧洲不少士兵患上了“巴尔干综合症”。那么，什么是“巴尔干综合症”？以往战争中，是否有这种怪病？

　　李庆功：去年以来，欧洲媒体相继披露出有许多在巴尔干地区执行过维和任务的欧洲军人患上了失眠、头晕、脱发、精神恍惚等怪病，其中已查出有50多人得了癌症或白血病，至少有18人已经死亡。不少人认为，这是北约在波黑战争和科索沃战争期间使用贫铀弹造成的恶果。这种怪病并非第一次发现。早在1991年海湾战争后，就有不少美、英等国军人得了类似怪病，被称为“海湾战争综合症”。一些美、英医学专家一直怀疑这与美军在海湾战争中使用了94万枚贫铀弹有关。1994至1995年的波黑战争中，北约使用了1万多枚贫铀弹，科索沃战争中美军又投掷了3万多枚。由于此次发现的欧洲国家军人所得病症与当年的“海湾战争综合症”相仿，故称之为“巴尔干综合症”。

　　需要指出的是，自人类战争跨入工业革命的门槛，各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尤其是核生化武器大量出现并被使用后，战争中的各种怪病也开始不断出现。如越南战争中，由于美军大量使用各种化学武器，如落叶剂等，不仅严重损害了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大量无辜百姓的死亡，也使自己的不少士兵深受其害，许多人染上了各种各样的怪病，只是当时没有称作“越南战争综合症”罢了。由此可见，随着各类现代杀伤武器的出现，尤其是不负责任的滥用，包括西方目前正在研究的所谓各类“非致命性”武器(如致盲、致昏等)，它们都可能造成既害人又害己的种种怪病。

　　记者：目前，不少国家和舆论认为“巴尔干综合症”的罪魁祸首是贫铀弹。实践也表明，凡使用过这种弹的战争，都出现了奇怪的“综合症”。那么，贫铀弹的放射性危害究竟怎样？它与核武器有何区别？

　　金涛：这一段媒体报道中关于贫铀弹的介绍很多，从中可以看出，贫铀弹虽然不像原子弹那样威力巨大，人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感受到其放射性，但贫铀所具有的放射性和化学毒性都能导致人体器官受到严重的内部损伤，大量使用贫铀弹所造成的放射性污染危害与原子弹相比也不逊色，而且这种污染会长期存在，很难清除，从而对当地人民生命安全构成长期威胁。因此，与原子弹、氢弹这些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核武器相比，贫铀弹可被视为一种“迷你”的准核武器。因为不管你是贫铀还是富铀，“含铀”毕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应该强调的是，贫铀弹毕竟只是一种武器，其本身并无罪过。导致种种“综合症”真正的罪魁祸首，归根到底是当今世界上仍存在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及其所奉行的新“军事干涉主义”。

　　美国的骄横———事件的催化剂

　　记者：在过去的战争中也出现过“综合症”，欧洲士兵也有染病和死亡的，但过去欧洲一直默不做声，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大爆发？

　　李庆功：的确，1991年的海湾战争曾使10多万盟国士兵上了“海湾战争综合症”。而且当时就有人怀疑此病与美国投掷的贫铀弹有关。只是由于当时的战场环境相当复杂恶劣，包括伊科大量的油田及工厂被袭燃烧，产生了大量有毒气体，因此当时人们关注的焦点并未完全集中到贫铀弹上，而这次情况则大不相同。早在科索沃战争期间，就有对北约滥用贫铀弹的批评和担心，只不过当时其恶果还未显现出来。在发现“综合症”病状后，有关国家政府和军方也没有立即就此做出强烈反应，少数国家的政府和军方还有意淡化或掩盖事实真相。但由于此事不断被新闻媒体曝光，引起广大公众包括参加维和行动官兵的极大关注，使有关国家官方感受到很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意大利、葡萄牙、比利时、德国等国纷纷要求北约或欧盟讨论和调查这一问题，才使事态迅速扩大，成为国际注目的焦点。

　　欧洲国家此次对待贫铀弹事件的态度之所以趋于坚决，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还有以下两个主要原因：第一，与海湾战争情况不同，当时战场的主角是多达23万的美国大兵，其它国家，包括欧盟国家的部队人数则不多。而且战事结束后，大多迅速撤离了战区。因而战后虽也发现了10多万官兵染上了“巴尔干综合症”，但多数是美军官兵。而科索沃一战后，北约派往巴尔干地区的近5万维和军人有近五分之四是欧洲国家派出的，而且还要在这块是非之地驻上几年，因而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贫铀弹问题，就可能形成公众要求本国从巴尔干撤军的舆论压力，将不利于有关国家维护自身利益，并使欧洲各国军队士气受到严重影响。第二，长期以来，欧洲一直不满美国那种颐指气使的霸道做法，此番抓住了美国的劣迹，正好可以让美国难堪一回。

　　记者：此次事件虽事出有因，但欧洲为什么会将矛头直接指向美国？

　　金涛：目前北约成员国中美、英、法三国都拥有贫铀弹，但只有美国使用过。问题还在于美国事后的态度相当恶劣。美国不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隐瞒当初投掷贫铀弹的具体位置，而且至今仍坚决否认贫铀弹具有严重危害，甚至说欧洲国家的担忧不过是“歇斯底里”。美国这样做，既明显损害了欧洲人的利益，也极大伤害了欧洲人的尊严，因此批评的矛头很自然地直指美国。美国这次确实落到了“失道寡助”的境地。

　　更重要的是，这次风波并不是个孤立的、偶然的事件。过去半个多世纪中，欧洲一直处在美国的安全羽翼下，既有求于美国又总想摆脱美国的影响，凸显欧洲人的独立性。尽管当初北约中的欧洲国家大多参与了科索沃战争，但他们与美国的战略考虑是不同的。科索沃战争后，欧洲明显加快了建设自主防务的步伐，在许多重大国际事务中也有意与美国拉开距离。过去一年中，我们已看到了很多这样的情况，如绝大多数欧洲国家都反对美国研制和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法、德、意等西欧大国都积极要求解除对伊拉克的制裁；欧洲与美国在发展同朝鲜、伊朗、古巴等国关系以及推动中东和平进程等问题上也存在不少分歧。我们不妨把贫铀弹事件看作是欧美关系新变化一系列表现中的一环。

　　此外，欧洲国家要求彻查贫铀弹事件，可以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其一，有利于克服美国对欧洲独立防务建设的阻挠。美国视北约为推行其全球战略的重要工具，不愿意看到欧洲建立真正的自主防务体系。去年底北约国防部长会议上，美国就曾对欧盟建立快速反应部队提出严厉指责。通过贫铀弹事件，欧洲人将更加体会到尽快建立联合防务的必要性，增强在此问题上对美的斗争精神。其二，有利于防止美国此时从巴尔干抽身。美国觉得自己初步达成了在巴尔干的战略目标，现在已有从波黑和科索沃撤军的考虑，想让欧洲人自己去收拾当年北约狂轰滥炸留下的烂摊子。欧洲国家对美国这种自私的打算当然不会满意。其三，有利于安抚国内舆论。对有关国家政府和军方而言，要求北约调查贫铀弹问题，就能把各方注意力集中到美国和北约身上，使自己摆脱干系，避免受到反对党和媒体的指责。

　　世人皆自危———事件的冲击波

　　记者：与以往的“海湾战争综合症”不同，此次事件不仅在欧洲而且在整个国际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这是为什么？

　　金涛：这首先是由于世人越来越看清楚了美国当初出兵巴尔干的用意，决非它所标榜的“人道主义”干预，而是为攫取全球霸主地位，其主导的科索沃战争完全是非正义的。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形势发展，美国的对外政策和动武行为将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和批评，不会只是一个滥用贫铀弹的问题。其次，美国至今不肯承认贫铀弹有害，说明它日后仍有继续使用这种武器的可能，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哪个国家的人民又会身受其害。各国政府和人民对此感到普遍担忧是完全正常的。再次，国际社会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对美国以“人权卫士”自居的虚伪性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这次欧洲人在贫铀弹上吃的苦头不小，而美国当年在伊拉克投下的贫铀弹是在巴尔干的20多倍，对海湾地区各国的影响更可想而知。所以欧洲一闹“贫铀弹风波”，伊拉克也遥相呼应，要求全面调查贫铀弹在其境内造成的危害。美国无形中成了“国际道义法庭”上最大的被告，所谓“救世主”的真实面目一览无遗。

　　记者：现在北约已同意进行调查，但同时拒绝了意大利等国提出的禁用贫铀弹建议，那么北约的调查会取得令欧洲国家及其民众满意的结果吗？

　　金涛：美国及北约对调查贫铀弹问题一直采取支吾、推诿的态度，现在虽迫于压力，同意配合调查，但可以看得出是极不情愿的。所以不少人担心最后的结果仍将是敷衍塞责、不了了之，而这正是美国政府及军方的一贯做法。在日本、韩国、菲律宾等国发生过多次美军强暴或猥亵当地妇女事件，还有在意大利发生的美军飞机撞坏缆车、导致数十人丧命的案件，最后都是草草了结。最近美国对美军在朝鲜战争期间屠杀韩国平民的“老根里事件”调查结束，克林顿总统的声明虽承认有过屠杀事件，但仅仅对此表示“遗憾”，既不说道歉，也不提赔偿。因此，北约此次调查贫铀弹问题会有怎样的结论虽有待观察，但恐怕很难令受害者满意。

　　总之，无论这次贫铀弹事件最后结果如何，它对欧美“战略伙伴关系”的消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另一方面，它会促进欧洲自主意识的高涨和防务一体化建设，这对世界多极化趋势的深入发展可谓“利好”的消息。本报记者牛俊峰(国防报2001年01月19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