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16　　星期六

　　电话有可疑的声音，会不会是克格勃在捣鬼？

　　“我的睡眠成了问题，”里根总统在日记里抱怨说。当然他不是抱怨居住条件不尽人意：他和夫人南希一到瑞士 就入住卡里姆王储的湖边别墅。远处，隐约可听见日内瓦的钟声掠过湖水传入耳中，徒劳地告诉里根现在已是午夜。里根自己 那个顽固地“滴答”个不停的闹钟也在告诉他现在是凌晨６点，已到了收看整点新闻时候了……

　　整个世界经过短暂的休息，又重新围绕他转起来。他的军控顾问已经动手测试总统准备入住的洲际酒店套房电话 。据说，电话里时不时有可疑的声音，会不会是克格勃在捣鬼……

　　１１月１７日　星期日

　　“啊，戈尔巴乔夫先生，我真不知道你是这么的英俊。”

　　总统同南希共进早餐，里根透过窗户注意到天色阴沉沉的。然而从这个角度望向湖面，景致却是十分怡人——— 幽蓝的湖水被低低的薄雾所笼罩，是一个外出散步的好日子。

　　南希的血压一直不稳定，然而里根最终还是劝服她一起沿着湖边散步。在湖的那一头，就是他们预定于星期二同 戈尔巴乔夫及夫人会面的地方。

　　里根和南希在小走廊上燃起了炉火，南希舒适地陷进靠着火光的一把大圈椅中。坐在对面的里根温习着他想同戈 尔巴乔夫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啊，戈尔巴乔夫先生，我真不知道你是这么的英俊。”

　　１１月１８日　星期一 　　

　　“上帝，我希望自己不会精神崩溃。”

　　总统昨晚睡得好，而且坚持要睡足９个小时才起床。他“忧郁”地起床，注意到今天天气又冷、又暗。

　　里根一屁股坐在一只软沙发上，抱怨说：“我没有睡够。”在听取会前准备报告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盯着玻璃 茶几下自己的新皮鞋，只有听到一些有挑战性的话题时才会稍稍抬起头。

　　在谈到他最钟爱的“星球大战计划”时，里根稍稍活跃了一点。军控专家尼兹警告他说戈尔巴乔夫会认为这是一 项违反“反弹道导弹条约”、带有“侵略”意味的计划。

　　幕僚们把话题转到有争议的地方。在建议向戈尔巴乔夫抗议苏联“越境”入侵阿富汗时，里根显得极不情愿：“ 我们很清楚苏联已经被阿富汗人整整踩了６年尾巴———难道我们就不能给他们提供更体面地撤离的方法吗？”

　　话题转向更为单调的中东局势时，里根又把眼睛盯着鞋子看了起来。

　　最后一位高级助手吉姆冲进来“救”他了。里根迅速地跳起来，走出屋子。但他的幕僚还是紧紧跟着他，决定继 续在午餐桌上“烦”他。“上帝”，里根在日记里写道，“我希望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不会精神崩溃。”

　　然而随行的代表团３００名成员，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紧张异常。从早些时候同戈尔巴乔夫会面为此次会晤作 准备的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口中，我们了解到戈尔巴乔夫是一个“很难控制自己的人。他高度活跃，行动迅捷，动不动发怒捶 桌子。”他的额头那块“鞑靼血”（指戈尔巴乔夫的胎记）同他非常不协调。有传言说戈尔巴乔夫有精神病，时不时会紧张， 做出一些古怪的动作，甚至会休 克。

　　如果他粗鲁地对抗总统的温和，怎么办？里根开玩笑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无法抵抗的力量遇上了不可移动 的物体。”

　　不管怎么说，里根都会认为这场会晤是他的一次胜利。“如果未能达成军控协议，那只是因为我固执地坚持我相 信对国家有益的东西。”

　　１１月１９日　星期二 　　

　　戈尔巴乔夫盯着《花花公子》的代表看个不停。

　　早晨出奇的冷。我同一些神情紧张的幕僚一起等着总统的露面。　　总统很准时地出现在面前，他穿着一件深蓝 色海军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丝绸围巾。帕特-布坎南，他的通讯助手说：“他看上去像个土财主。”

　　可以看见一条又黑又长的警犬绕着会议场所屋角打转。一名粗壮的克格勃特工走出来，打开了右手边的后门。戈 尔巴乔夫穿着典型的俄式大衣露面了，他身子往前倾，手紧抓着大衣，神情紧张。在里根同戈尔巴乔夫面对面“单独较量”之 前，新闻记者被允许进行短暂的拍照。在一片喧闹声中，戈尔巴乔夫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花花公子》的代表看个不停 。这名代表长有一副马脸，穿着红色高帮“锐步”鞋，蓝牛仔裤。不知当时戈尔巴乔夫知不知道这名同样频频回视的小伙子就 是罗纳德-里根二世。

　　按照计划，两人之间的单独会谈应不超过１０分钟。然而２０、３０、４５……时间一秒秒过去，令人难以置信 的是，他们谈了整整一个小时。在我身边的吉姆嘟囔着说：“我应该冲进去把他们拆散吗？”舒尔茨警告他：“听着，如果你 蠢到干出这种事的话，我就炒你鱿鱼。”

　　后来我问里根当时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里根眨眨眼睛说：“一些家常琐事啦！”实际上，他们一开始谈的是两 人相近的家庭背景以及历史责任感。

　　里根说：“你和我在这儿，两个人，一间房子。或许，我们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两个人。” 当然，与此相仿，他们也能“给世界带来和平”。

　　里根接着说：“总书记先生，我们不是因为有了武装而互相不信任，我们是因为互相不信任而才进行武装。”　 　随后，里根被戈尔巴乔夫大谈和平、差异、年轻、衰老等话题的激动的俄语以及翻译人员单调、一成不变的英语搞得晕头胀 脑，直到戈尔巴乔夫为他“说了这么多话”而致歉意，里根才回过神来。

　　戈尔巴乔夫还向里根谈了关于加州下一次地震的问题。戈尔巴乔夫说，苏联地质学家已经预测到加利福尼亚州在 今后３年内会里发生里氏７—７.５级的地震。显然，他注意到了里根对他这番“灾难预言”大感紧张，因为自那开始里根的 手就一直沿着地图上的太平洋板块界线划来划去。

　　（会谈中断１０分钟后又继续，由于谈到“星球大战”计划，会谈气氛变得紧张）

　　通过紧闭的大门，我可以听到戈尔巴乔夫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会后的纪录中我了解到会谈的高潮所在。戈尔巴乔 夫当时说：“星战计划是一场可怕的军备竞赛————一场在太空中的竞赛。我们将不惜任何方法击碎你们的防护盾，就像击 碎一个瓷盘。”

　　通过门逢我刚好瞥见了戈尔巴乔夫对面镜子里的形象：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的胎记涨成愤怒的红色。他的笑容 是古怪的（半苦笑式的），就像托尔斯泰笔下那些在感情重压下的人物的笑容。里根连忙用一种沙哑的，略带亲密的语调回应 ：“这就像我今天早上说的那样：我们不信任对方。”随后，里根又向戈尔巴乔夫讲了一个中国寓言故事—关于“无坚不摧的 利矛”和“坚不可摧的盾牌”的故事。戈尔巴乔夫语调缓和下来，但他还是暗示说漂浮在太空中的“武器”，不管是“矛”还 是“盾”，实际上还是一种武器。

　　“不，我不同意”，里根冷冷地回应。接下来就是短暂的沉默。

　　里根建议戈尔巴乔夫出去散散步，双方谈论了很长时间里根所演的一部关于一个“被截了下肢的角色”的电影。

　　（用完中餐后，双方继续会谈）戈尔巴乔夫继续质疑苏联科学家怎么能相信他们的美国同事会把“星战计划”的 测试数据同他们共享。由于在饭桌上多喝了一点含咖啡因饮料，里根的脾气显然也大了起来。他不断重复着一些关于基督徒间 亲密性的古怪的话语。双方显然都无法控制愤怒，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幻想者”、“骗子”。有一阵子，里根很不耐烦地挥 手叫助手别打扰他。

　　临近傍晚时，他们隔着桌子眼对眼瞪着对方，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人。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照舒尔茨的话说， 整个房子被“冰冻了３０秒钟”。最后，戈尔巴乔夫把铅笔摔到桌子上说：“我很遗憾你（里根）不能明白我们的意见。”我 想戈尔巴乔夫或许会像赫鲁晓夫那样，摔手出屋……然而他没有。双方继续单独会谈。

　　如果说谈判是一场意志战的话，我知道，里根已经赢了。　　　　（汪之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