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时任俄罗斯总理的普里马科夫赴美访问，当途中得知北约将开始对南联盟进行轰炸的消息后，普里马科夫立即命令飞机调头，从而中断了访问。两个多月后，紧张的俄美关系通过在德国科隆举行的8国集团首脑会议得到缓解。7月28日，当时的俄总理斯捷帕申踏上美国领土，继续其前任四个月前中止的工作。斯捷帕申表示，此行目的是使莫斯科与华盛顿进行认真的对话。俄罗斯媒体同时认为：此举旨在向西方俄罗斯是市场经济国家；争取外国投资者恢复对俄的经济投资。事后证明：同大多数此类访问的结果一样，“虽未能取得突破性成果，但也不虚此行。”

　　这就是俄罗斯外交。中国有句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反观俄美关系。虽然是两条道上的马车，却依然能够并辔而行，分歧固然不断，缓和更是必不可少，“在国家利益至上”这一原则的背后，是“务实外交”的传统。历史证明，俄罗斯外交中“天真”的成分极少，即便如赫鲁晓夫对“戴维营精神”表现出一厢情愿的天真，他也从未在这种天真里陷得太久。

　　不甘做泥足巨人的俄罗斯

　　外交是内政的延伸。科索沃战争期间，俄罗斯冻结同北约的一切关系，多次进行军事演习显示军事实力。与此同时，俄罗斯国内反美情绪空前高涨，俄与西方，特别是同美国关系大幅降温。

　　科索沃战争结束后，俄罗斯学者和军方都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和谈话，总结俄罗斯应当从中吸取教训，其中最主要的是：北约对南联盟的军事行动打破了二战结束后半个多世纪的游戏规则，北约以地区性军事组织凌驾于联合国之上。正如俄罗斯“美国与加拿大研究所”副所长克来梅纽克教授所指出的：“科索沃战争之后，世界进入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严峻、更具有威胁性的时代，把它称作帝国主义时代的死灰复燃也不为过。今天的世界不是由法律，而是由实力来主导的”。而面对这种局面，俄罗斯仿佛泥足巨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由于俄罗斯的衰弱，西方在科索沃战争中已经不把俄罗斯看作是平等的伙伴，几年前俄罗斯和北约签署的基本文件如一纸空文。

　　在这种形势下，俄罗斯新任总统普京将什么样的选择呢？一方面，俄罗斯人思想深处有着这样一种观点，即“俄罗斯不是一个被征服的民族”，而普京更是坦率直言：“俄罗斯身为强国是基因密码中排定的”。另一方面，普京通过《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全面释述了自己的施政思路。他明确指出：内部的目标高于外部的目标，要建立适合俄罗斯国情的发展模式。具体到外交这一块，是以独联体国家为依托，东方两条战线同时出击。

　　独联体国家：俄对外政策的绝对优先

　　首先，普京决心加强同独联体国家的关系，以使其成为稳定周边，对抗北约，重树大国形象的战略依托。他指出，“同独联体国家的合作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绝对优先的方针……独联体能够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地区性组织，促进整个后苏联大地上的繁荣与合作”。为此，普京积极促进集体安全合作，倡议建立共同防御系统，并率先与白俄罗斯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俄白两国元首已经签署联盟条约，正式组成俄白联盟。今年1月26日联盟条约开始生效。

　　另一方面，普京谋求独联体国家的经济合作，增强独联体国家的实力。今年1月下旬召开了独联体国家的元首会议，会议上各国领导人达成共识，决定加强经济合作，共同打击恐怖活动。

　　西线：与美欧重修“旧好”

　　普京在其施政纲领中不止一次地强调：“切实的国家利益，其中包括经济利益，理应成为俄罗斯外交家的法则。”看到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俄罗斯在本文开头那一幕里的所作所为。北约的军事行动虽然严重地损害了俄美关系，挫伤了俄罗斯野的民族感情，但俄罗斯的决策者十分清楚：俄罗斯与美欧之间虽然存在着根本性的利害冲突，但至少在10年内俄罗斯的经济复兴离不开西方的援助。而且，普京清醒地看到：美国出于霸权立场考虑，不会放弃继续挤压俄罗斯战略空间和遏制俄罗斯崛起的意图，不会无条件地给予俄罗斯大规模的经济援助。但是，俄罗斯毕竟是一个大国，美国在世界问题上不能无视俄罗斯的利益和要求，俄美两国也存在着相互合作的领域。正因为如此，俄美关系才有打开局面的突破口，普京才能有机会把维护国家利益这一篇文章做足。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普京摆出了积极姿态主动修复俄美“建设性伙伴”关系。在他的努力下，科索沃战争期间笼罩在俄美关系上空的阴云至少在表面上是看不到了。美国总统克林顿把普京看作是一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并要同他“建立牢固的个人关系”。今年2月，美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访俄时表示，美国支持俄经济中的积极趋势，承诺帮助俄制造经济增长点。作为回报。普京敦促俄罗斯国家杜马于今年4月批准了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此外，普京当选总统后的第一次欧洲之行把首站设在了英国，这个决定也颇耐人寻味。人们还记得，八年前其前任叶利钦总统的首次欧洲之行，首站定在了德国。当是时，德国欧洲头号经济强国的头衔对俄罗斯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而今世变时移，普京第一次访欧便去了与美国一贯保持着“特殊关系”的英国，实可谓用心良苦。

　　在西线，除了同美国搞好关系外，欧盟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一方面，欧盟是俄罗斯重要的贷款者和投资者，面向西方，首先就必须面对欧盟。另一方面，与欧盟发展关系可以增加俄罗斯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活动空间，改善俄罗斯与欧洲的安全环境，并加大俄罗斯同美国的周旋余地。俄罗斯大选前，德、意、英外长相继应邀访俄，磋商双方关系及合作问题。他们在访问中对车臣问题表示“理解”，反对因车臣问题对俄罗斯进行制裁。4月10日，欧洲联盟和俄罗斯外长在卢森堡举行会谈后宣布，双方决心进一步巩固自1997年以来建立的双边合作伙伴关系，并准备将其发展为“长期战略伙伴关系”。我们看到经过努力，俄罗斯已经从欧盟收取了一定的实惠：伦敦俱乐部与俄罗斯就重组债务问题已达成协议，西方债权成员同意通过延期偿还，减本减息，降低利率等措施，为俄减债166亿美元。

　　东线：继续巩固欧亚大国地位

　　俄罗斯在西线隐忍求全，在东线则致力于改善和加强与亚洲重点国家的关系，继续巩固其欧亚大国的地位，这其中首推中俄关系。普京把中国看作是俄罗斯在亚洲地区最大的经贸伙伴，表示“要进一步深化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年初以来，中国国防部长迟浩田和外交部长唐家璇应邀访俄，普京都亲自会见，并同中国签署了《中俄国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军事合作备忘录》等文件。3月初俄副总理克列巴诺夫访华，中俄双方就石油，核能等问题达成一系列协议。此外，俄罗斯还加强了同伊朗的合作。今年1月，俄罗斯接待了伊朗高层人士，并答应向伊朗提供三座核反应堆。在普京的领导下，俄朝，俄日和俄印关系都出现了积极发展的势头，从而增强了俄罗斯同西方对话的份量。

　　总之，在普京治下，东西方并举，以西为重，国家利益至上的外交格局已显现大致轮廓。

　　经济挂帅，安全为本

　　剖析国家利益，至少应包括两方面内容：生存与发展。普京外交政策在强调经济利益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国家的安全利益。科索沃战争使俄罗斯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安全利益正受到空前的挑战。战争爆发后，俄罗斯国防部一再声称要修改军事理论，普京出任代总统后就加快了这一步伐。

　　今年1月初，普京批准了俄联邦安全会议通过的“国家安全构想”，明确表示反对单极世界，并重申建立多极世界的立场。该构想还为加强俄罗斯军事实力提供理论根据和指导方针。同1997年出台的那份“国家安全构想”相对照，新的安全构想已经把国内经济危机和源于边界的地区性冲突排除在主要威胁之外，明确指出现阶段俄罗斯的外部威胁将主要来自于西方，俄要从“多极世界”的角度来考虑国家安全。如果对“构想”作进一步分析，我们不难发现新的“国家安全构想”里实际隐含了普京外交政策的底线：经济利益在阶段固然当推首位，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却不容置辩。

　　为了确保国家安全，俄罗斯还采取了如下措施。首先，俄罗斯在今年年初新设立了一个跨部委的国家军事建设委员会，以加强对军事工作的领导。第二，俄罗斯在未来战略方针里突出了核武器的特殊作用，重提“核遏制政策”，以此作为同西方抗衡，保卫俄战略利益，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最有效的手段。

　　自普京担任俄罗斯总理到俄罗斯大选，这段时间俄罗斯对外政策虽然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但调整是显而易见的。可以说，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对外政策的特点正日趋明朗，那就是：最大限度地维护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为俄罗斯国家复兴服务。作为国家内政的向外延伸，外交最终还要回归到国家生存与发展这个基本的出发点。如果用“风物长宜放眼量”来形容这个外交政策，那么这里面既有“不争一日之短长”的胸襟，也多少包含了一种“等着瞧”的心态。（本文作者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俞天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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