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南非总统姆贝基受到国内外舆论的狂轰滥炸。姆贝基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领导人，且一向国际形象良好，竟受到舆论如此猛烈之攻势，确为少见，也很蹊跷。

　　高论艾滋病国内媒体穷追

　　南非媒体首先在艾滋病问题上向姆贝基发难。非洲是世界上艾滋病感染率最高、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最多的地区。南非4000多万人口中艾滋病感染人数达400万，是世界上艾滋病感染绝对人数最多的国家。姆贝基对艾滋病在非洲蔓延肆虐深感担忧，试图从非洲的独特角度思考艾滋病成因，并探索解决的办法。他曾在不同场合表示对“人类免疫力缺损病毒(HIV)”是导致艾滋病的惟一原因有怀疑，并认为贫困、落后也是导致非洲艾滋病的重要原因。姆贝基曾在今年初致信各国领导人，并提出他个人的一些看法，以寻求国际支持。

　　本来，在艾滋病成因问题上确有一些不同见解，但国际主流科学已证明，HIV就是导致艾滋病的病毒。姆贝基希望国际社会就解决艾滋病问题时能够联系到解决非洲贫困化问题。想法虽好，毕竟有悖科学事实，并将艾滋病问题泛政治化，不能不说是政治策略上的一大失误。此外，姆贝基似乎还想努力表明自己是正确的，要求其政府官员也参照他的思路严格统一对外表态口径，甚至不惜亲自出马与媒体打口舌战。

　　国家元首缺理却嘴硬，对媒体来说当然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于是乎，南非舆论乐此不疲，使有关艾滋病病因的争论在南非越闹越大，从一个纯医学问题而被炒作成一个热门的政治议题。

　　上月，身临一线的南非卫生部长在接受电台采访时，在主持人步步紧逼下仍坚守口径，坚决不从正面回答“HIV就是导致艾滋病的病毒”。最后与主持人大吵一顿，一时成为新闻热点。7月，南非曾主办第13届世界艾滋病大会，提出的口号是“打破沉默”。如今，姆贝基的内阁部长们却噤若寒蝉，对艾滋病惟恐躲之不及。南非媒体则气势高昂，进一步指责政府是从“错误立场和逃避态度”导致制订错误的政策，应该对南非今天的艾滋病蔓延和治疗不力负责。

　　最近，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出面表态，肯定HIV就是导致艾滋病的病因。部分非国大和内阁要员也出面解释，称舆论曲解了姆贝基的看法，认为政府制订关于艾滋病政策的前提是“HIV确实导致艾滋病”。但这句话换个场合说时完全可以再补充一句，即“但HIV并不是导致艾滋病的惟一原因”，等于还是姆贝基最初的看法。最重要的是，姆贝基至今仍不愿公开表态让步。据透露，姆贝基最近在非国大高层会议表示，他不想再与媒体舌战了，认为这种争论只会导致人们思想上的更加混乱。看来，在艾滋病问题上，姆贝基与媒体的交锋是吃了败仗，而且在全国民众面前暴露出他作风专断、不愿承认错误的一面。

　　搞“柔性外交”西方媒体跟风

　　今年初，津巴布韦发生参加独立战争的黑人老兵占领白人农场事件。津总统穆加贝采取支持和纵容态度，使占领农场事件不断扩大，部分地区发生暴力冲突，其中有3名白人农场主死于非命。

　　津巴布韦是前英国殖民地，仅占津全国人口1%的英国人后裔拥有全国适耕土地的70%。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时就与英国谈判解决土地分配严重不公问题，但英国一直采取拖延政策，不愿提供财政支持。1998年，津巴布韦卷入刚果(金)冲突，国内经济出现严重困难。穆加贝借助加快土改，特别是无偿征收白人的农场，希望重新赢得广大黑人的民心。但对英国和部分西方国家而言，穆加贝早已失去冷战时期的利用价值，甚至成为西方在非洲推行多党民主制和市场改革的障碍。津发生占领农场事件后，西方国家明确支持津反对派夺权，竭力丑化穆加贝的国际形象。

　　南部非洲多数国家都存在着土地分配不公等“殖民遗产”问题。南非的土地问题也很突出。各国的黑人当权者对津解决土地问题暗抱同情，但多不同意穆加贝诉诸于无政府主义的做法，导致地区形势动荡，更不希望津占领农场的暴力事件在本国重演。

　　姆贝基曾在今年5、6月津占领农场风潮的高峰时期，数次访津，并与穆加贝多次密谈，而对外不漏一点风声，遂被称之为“柔性外交”。在联合国千年首脑峰会期间，姆贝基还牵头安排穆加贝与安南秘书长举行会晤。安南允诺推动国际社会支持津“符合法治”的土地改革。南非官方认为姆贝基的政策对穆加贝产生了积极影响。但从外界来看，穆加贝这期间推动土改的决心和政策并没有大的改变。

　　姆贝基的做法首先得罪了南非媒体。媒体指责他在搞“秘密外交”，怀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悖于南非的民主体制。南非的白人势力也借机向姆贝基施压，称姆贝基的对津政策将会引起南非农场主的恐慌，还将削弱国际投资者对南非经济前景的信心。

　　姆贝基的做法更是得罪了英国媒体。英国媒体几乎一边倒地咒骂穆加贝为“非洲的米洛舍维奇”，指责姆贝基的做法实际上松动了他们对穆加贝进行国际孤立的努力，当然还从更“深刻”的角度对姆贝基进行“点评”。有报刊从非国大从革命组织向执政党转型的视角，称姆贝基难以胜任党和政府的领导人，预言姆贝基统治下的“南非民主制不会在非洲一枝独秀”。有报刊甚至“揭秘”，称美英的大财团早就酝酿培植前非国大总书记拉马弗萨，对姆贝基取而代之。

　　党内外受敌总统两头受气

　　姆贝基领导的南非是一个很独特的国家。从积极的方面看，南非自然资源丰富，经济在非洲最为发达，多种族社会和多元文化同处共融，曾被前总统曼德拉美好地形容为“彩虹国度”。但从消极方面看，南非的“黑白问题”一直是社会发展的一个死结，少数富裕白人与广大贫穷黑人在收入、教育、就业等各个方面都有巨大差异。消除这鸿沟决非一日之功，而南非社会转型又处处绕不开黑白矛盾这个敏感问题。

　　姆贝基是一个务实的政治家，他延续曼德拉时代“种族和解，发展经济”并适当向黑人倾斜的政策。其主要政策倾向有两条，一是优化经济，吸引外来投资。姆在副总统任内就制定带有浓厚新自由主义色彩的“宏观经济发展战略”。几年来，南非经济经历东南亚金融危机冲击，通胀率、财政赤字等宏观经济指标都趋良好，商业信心指数持续攀高。二是加强黑人的社会权力。姆通过立法手段进一步在经济领域推动“肯定行动”(硬性规定经济部门各阶层的黑人比例)，加强黑人在南非经济生活中的影响力。但问题是，姆贝基的良好愿望并没有带来期望的结果，最明显的事实就是经济低迷不振，1999年经济增长率只有1.6%，失业率高达30%以上，而外来投资1999年只有10亿美元，比1998年还下降了7亿美元。黑人渐失耐心，白人越发不满，姆贝基可谓是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

　　具体看，对姆贝基表示反对和不满的主要有4股势力，但其动机和目的明显不同。(一)反对党。南非最大的反对党民主党领导人里昂今年初首先发难，指责姆贝基无视他的反对党领导人角色，自去年新议会成立后从未与他进行政治对话，更谈不上建立定期的对话机制。里昂援引当年曼德拉任总统时与反对党领导人德·克勒克经常定期就重大国内外议题进行对话的“先制”，将问题上升为姆贝基及其领导的执政党非国大是在破坏民主体制，试图在南非搞独裁。南非反对党在议会中势力弱小，对非国大根本形成不了制约。似有意通过舆论造势，利用南非民众对民主制度的关切心理，扩大影响，争取在今年底举行地方选举中赢得更多选民支持。

　　(二)执政党非国大内部。姆贝基于1998年接任非国大主席，是党的最高领导人，而且南非的内阁部长都是非国大议员，一旦被开除出党，则议员职位不保。如果是部长就会相应丢掉内阁职位。可以说，南非现行体制，使姆贝基拥有党、政两把生杀予夺的快刀。在曼德拉时代，因曼长期坐牢，对政务并不熟悉，非国大成为政府的思想库、人才库。但姆贝基是业务出身，不需要非国大的指点，非国大的职能和地位大为削弱。一些党内高层干部看到姆贝基这种处理与党关系的做法潜伏着巨大危机，不满情绪增加，但又不敢或不愿与姆贝基正面冲突，也想借舆论之手，挫挫姆的霸气。

　　(三)政治联盟内部。在南非反种族隔离的历史斗争中，非国大与南非共产党、南非共和工会大会结成政治联盟，对结束白人政权并实现向黑人多数执政的和平过渡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新南非诞生后，三方继续保持着这种结盟关系。南非共和工会大会在大选时不单独参加选举，其党员和会员均以非国大身份参选并加入非国大政府，三方在政治上融为一体。1996年以来，南非共和工会大会明确反对“宏观经济发展战略”，认为该政策对工人就业和基本权利保障构成严重威胁。对姆贝基当选总统后不遗余力地推行“战略”，并进一步宣布加大私有化进程，提出要在劳工法中增加有关限制工人罢工、放宽雇主解聘工人条件等明显不利于劳工的条款更是觉得不能容忍。南非共和工会大会数次威胁要举行全国大罢工，向姆贝基显现其实力，警告其不要走得太远。

　　得罪西方搞“穷大哥”俱乐部

　　西方国家很是看重南非丰富的战略资源，对曼德拉选择和平而非暴力方式实现黑人夺权也感到欣慰。姆贝基在“非洲复兴”中不同程度地提出民主、人权和良政是非洲摆脱目前困境的良方，很是适合西方的味口。但姆贝基执政后的一些做法却使他们有些不高兴甚至担忧。除对津巴布韦搞“柔性外交”外，姆贝基还想参照八国集团模式，对组建所谓“发展中大国俱乐部”很感兴趣。拟议中的俱乐部大致包括非洲的南非、尼日利亚、埃及，亚洲的中国、印度、印尼，拉美的巴西、阿根廷等。可以想见这些国家联合在一起的分量和对当前国际政治秩序可能产生的冲击。此外，姆贝基在今年的南南首脑峰会、联合国千年峰会等重大国际场合多次提出建立国际新秩序。南非作为一个人口仅4000万、国民生产总值1500亿美元的中小国家，动辄奢谈新秩序，自然不合部分西方大国的口味，也自然少不了利用得心应手的舆论机器对其教训一番。

　　姆贝基，今年58岁，这是政治领导人的黄金年龄。1994年新南非诞生后出任副总统，1999年6月接替曼德拉正式担任总统。被誉为非洲新一代领导人中的杰出代表。

　　姆贝基没有曼德拉那样高的政治威望和影响力，甚至还缺乏曼德拉那种光彩照人的伟人魅力，但他能够战胜众多潜在竞争对手，顺利、平稳地从曼德拉那儿接过政权，确有其过人之处。曼德拉本人也对选定姆贝基成为接班人感到很欣慰，一年来在多种场合对姆贝基褒奖有加，甚至在艾滋病争论把姆贝基搞得焦头烂额时也不时出面圆场，拉姆贝基一把。

　　姆贝基在长期流亡期间曾在前苏联接受军训，在英国大学读书，并获得经济学硕士学位。与非国大内部众多流亡的革命家和战士相比，确实算得上是个“人才”。姆贝基是一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并在长期的斗争中深受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影响，任总统后即推动非国大加入社会党国际，算得上是个社会民主主义分子。但他接受西方教育，骨子里对西方政治体制和经济理论的认同感不会轻易改变。有人形容姆贝基是“嘴上社会主义，行动上资本主义”。

　　姆贝基以提出“非洲复兴”闻名于国际舞台。1998年他以副总统身份访问日本时，在东京联合国大学全面、系统地阐述了“非洲复兴”的主张。姆贝基演讲时总是旁征博引，广泛涉猎非洲和欧洲的历史、哲学、文学等各个方面，大有“专家”、“学者”型领导人形象。

　　姆贝基现在还是拥有113个成员国的不结盟运动的主席，是英联邦组织新设立的执行主席。在今年7月在日本召开的八国集团首脑会议上，姆贝基与尼日利亚、阿尔及利亚和泰国领导人一起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参加八国集团特别会议并向发达国家提出减免穷国债务、扩大发展中国家市场准入等要求。大有扮演非洲乃至发展中国家代言人形象的意思。

　　另一方面，姆贝基表现的个性弱点也很明显。这些弱点如不深刻认识和反省，势必对其未来领导地位产生严重的消极影响。一是政治根基并不牢固。1994年新南非诞生前，姆只是非国大国际部主任。得益于他的父亲戈文是非国大的元老，并与曼德拉一同长期囚禁在罗本岛的同一牢狱中，他有幸得到曼德拉的重视和赏识。相比于其他反种族隔离斗争的领导人，姆贝基既缺乏领导武装斗争的政治资本，也缺少在国内开展工会斗争的民众影响。不少黑人普通民众至今还说，如果南非共产党前书记哈尼不是被谋杀，姆贝基恐怕没有当总统的戏。此外，前文所提的非国大前总书记拉马弗萨之所以在最后关头被曼德拉遴选掉，主要原因就是他来自于小部族，又缺少一个老革命家的爸爸。

　　二是确实有点不能容人。新南非诞生之初，与姆贝基齐名的还有拉马弗萨、乔丹、霍罗米萨等，被誉为非国大“四大少壮”。迄今，拉马弗萨早已经商，退出政坛；乔丹曾担任一段时间的体育部长，几无影响；霍罗米萨更惨，被迫离开非国大，组建反对党后经营惨淡。这些人的曲折可能并非完全是由姆贝基操纵，但姆担任副总统时就操有人事实权也是不争的事实。姆担任总统后，几个有能力、有个性的省长也相继被撤换，也使人不能不联想到这些人是否违逆了姆贝基的旨意，或是对姆贝基的领导地位构成威胁。

　　三是似乎太在意国际形象。今年来，姆贝基频繁出国访问。外长祖马恐怕是世界上最名副其实的“外长”，几乎很少呆在国内。在非洲几乎所有的冲突问题上，都有南非从中调解或干预的影子。人们不能不怀疑，在当前非洲动荡加剧、国际社会望而却步的背景下，以南非的实力又能解决多少问题，凭南非的推动就能实现“非洲复兴”？特别是南非民众不能不考虑切身利益。南非国内问题成堆，经济萎靡不振，社会治安日益恶化。国内与国际，成效和名声，究竟孰轻孰重？

　　有惊而无险岸边涉水不湿鞋？

　　可以说，姆贝基现正经历执政后的一个困难期。这在世界政治舞台是经常有的事情。当前，非国大政治地位牢固，姆贝基在党内如日中天。这种局面短期内是任何力量都难以改变的。有南非问题专家提出，姆贝基领导下的南非不会有大的政治风雨，南非真正的政党政治至少出现在2009年之后(即姆贝基两任总统任期期满)。具体分析反对的声音，非国大党内和三方联盟内部肯定不想动摇姆贝基的统治基础，反对党根本就没有力量，部分西方国家的政府也断不会直接出面打压姆贝基。姆贝基充其量不过是岸边行走时沾了点水。

　　南非媒体虽然舆论攻势强大，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南非媒体像西方一样自我标榜是监督政府的“第四力量”，但在国内形象不佳。南非的多次民意调查显示，70%以上的南非人认为新闻媒体带有强烈的种族主义色彩。常看南非报纸的人有更深刻的印象，就是新闻报道极不负责，经常夸大其辞，甚至无中生有地捏造谎言。以此次报道奥运会为例，南非足球队战胜巴西后，不少报纸就在头版预言下一场将会大比分战胜捷克队，就好像战胜了巴西就已经是世界冠军了，结果南非队输给日本队和捷克队，连小组都没有出线。所以舆论对姆贝基炒得再热，普通民众还是心里有数，也习惯了舆论与政府唱对台戏的手法。(本报驻南非特约撰稿人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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