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时报》4月18日文章]题：一个被丑闻分心的总统是怎样 参加巴尔干战争的，副题：当估计错误困扰着克林顿时，外交努力出了轨 (记者伊莱恩-西奥利诺伊桑-布朗纳)

　　1月19日，克林顿总统的高级助手们在白宫地下室的情况室里召开会 议，听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讲述关于科索沃自治的一项新的重大计 划。她竭力主张北约应该用对南斯拉夫发动空中打击的威胁来强行达成一 项将由北约联盟的地面部队来监督实施的和平协议。为其他事情所困扰的 总统没有在场。他的律师们已开始在参议院陈述反对把他赶下台的理由。 那天晚上，他将发表他的国情咨文。

武力威胁

　　在将近5000英里以外的贝尔格莱德，北约司令韦斯利-克拉克将军和 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克劳斯-瑙曼将军正同南斯拉夫总统斯洛博丹-米洛 舍维奇坐在一起。他们是耀武扬威地挥动着装有证明塞尔维亚治安部队3 天前在科索沃的拉察克镇对阿尔巴尼亚族入进行了大屠杀的彩色照片的塑 料公文包来到这里的。他们也是带着北约将发动空中打击的威胁来到这里 的。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同这位塞尔维亚领导人的短兵相接。他们回忆说， 不过，这一次，他们发现了一个最近刚刚变得态度强硬的具有坚不可摧的 精神的人。米洛舍维奇大声说：“这不是大屠杀。这是故意捏造的。这些 人是恐怖分子。”当克拉克将军警告他北约将“开始要我调动飞机”时， 米洛舍维奇似乎被轰炸的前景激怒了。他称这位将军是个战犯。1月19日 已经被认为是克林顿总统任期中关键的一天。但是结果也许证明，这一天 对于参议院的弹劾审判和克林顿的国情咨文来说将不如对于走向在科索沃 问题上的战争的步骤来说重要。哪怕对于一位其说服力和道德上的威信未 曾受到过一年来的绯闻和弹劾审判损害的总统来说，科索沃问题都提出了 一个令人胆怯的外交政策挑战。很显然，克林顿所遇到的麻烦使得他作出 决定的回旋余地减少了。而结果严重依赖军事威胁的外交努力又进一步减 少了回旋的余地。

错误推断

　　克林顿因为在科索沃问题上未能更早地或者更加果断地采取行动而受 到越来越多的批评。批评他的人说，要是他那样做了，米洛舍维奇就不能 够把军队和装备调进科索沃进行过去4周的大规模“民族清洗”了。

　　克林顿总统本月早些时候说，当他考虑这一局势时，只有“一些不好 的选择方案”摆在他面前了。

　　自始至终，北约盟国希望，甚至想当然地认为它们是在与在俄亥俄州 的代顿通过谈判实现了波黑和平的米洛舍维奇打交道，而不是在与愿意用 大屠杀来确保他继续对塞尔维亚的统治的、贝尔格莱德的米洛舍维奇打交 道。

　　中央情报局局长乔治-特尼特在国会2月份举行的听证会上预言，塞尔 维亚人将会在科索沃发动一场大规模春季批难民外流。但是提交给克林顿 的关于米洛舍维奇将会如何对北约发出的军事武力威胁作出反应的情报评 估是含糊其辞的。这些情报报告包括这样的推测：这位南斯拉夫领导人在 空中打击面前将会后退。

　　例如，中央情报局1999年1月份整理的一份内部情报报告就得出结论 说：“米洛舍维奇不想打一场他赢不了的战争。”

　　这份情报报告接着说：“在有了足够的防御能力来维护他的声誊和安 抚他的支持者之后，他将会迅速求和。”2月份的一份内部情报报告说： “他不相信北约将会进行轰炸。”

　　基于这样一种估价，同时也由于顾问们的推动，总统继续实施威胁加 谈判的战略。他把宝押在米洛舍维奇会退让上。这些威胁很快变成了对北 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可信性的考验。鉴于该组织成立50周年在即，这种考验 的分量更重了。

　　去年9月，前参议员鲍勃-多尔曾到科索沃去为一个由他任主席的国 际难民组织进行调查。他回来后向克林顿总统汇报了调查结果。汇报结束 后，克林顿同多尔在椭圆形办公室单独对坐，请他帮忙向以前的参议院同 事们游说，使他们在弹劾审讯中投反对票。

　　多尔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他认为弹动问题“大大转移了人们（对科 索沃和其他对外政策问题）的注意力”。

烈火蔓延

　　1998年2月，塞族在德雷尼察河地区采取残酷的军事行动，对反政府 分子袭击警察的举动实行报复。科索沃解放军的成员及其家属遭到杀戮。

　　美国政府派特使罗伯特-格尔巴德去会见米洛舍维奇，把拍下的死伤 惨状照片拿给他看。格尔巴德是国务院的资深官员，他因具有韧性而受人 敬重，但脾气不好也是出了名的。他虽然熟悉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的情况， 但同这位塞族领导人却没有多少私交，而且用异常直率的言词将他申斥了 一通。

　　美国官员说，会见不欢而散。米洛舍维奇火冒三丈，最后竟拒绝再同 他见面。

　　科索沃冲突于1998年年初爆发，对克林顿政府来说这个时间是再糟糕 不过的了。当时，总统和他的助手们被莱温斯基事件搞得精疲力竭。克林 顿的对外政策班子在集中力量筹备克林顿对中国和非洲的访问以及研究俄 罗斯的经济混乱。众议院选举始终是总统关注的事情，在沸沸扬扬的绯闻 包围着白宫的情况下尤其如此。所以，在当时的民意测验中，根本没有人 提及科索沃问题。

内部磋商

　　不过，1998年春天向人们提出了一个问题：政府会不会采取行动？单 方面进行军事打击的可能性。如果需要采取行动的话，那也一定是与北约 盟国一道行动。这些盟国也像美国一样派兵参加了驻波斯尼亚的国际维和 部队。在一个邻国内有盟国人员会受到伤害的情况下，美国是不会开始轰 炸的。从那时起，凡是与科索沃有关的问题都要由联盟来决定。而且，这 个通过一致意见来作决定的联盟很快由16个成员扩大为19个成员了。

　　一些参与过解决波黑问题的政府高级官员认为，他们学会了如何同米 洛舍维奇打交道。外交是可以奏效的，但它必须同可信的武力威胁相结合。

　　奥尔布赖特开始为采取军事行动准备理由。在5月份的一次重要会议 上，格尔巴德论证说，发动空袭的时间到了。

　　官员们说，国家安全顾问塞缪尔-伯杰反对这一主张。他说，美国不 做好采取具体行动的准备就不能发出威胁。格尔巴德回答说，他已经同北 约司令克拉克将军确定了几个轰炸目标。但伯杰不同意这项计划，与会的 其他人也不支持格尔巴德。于是，政府便征求霍尔布鲁克的意见。霍尔布 鲁克压阿族主要政治领导人易卜拉欣-鲁戈瓦会见米洛舍维奇。为此而给 鲁戈瓦的贿赂是克林顿于5月27旧在椭圆形办公室会见了他。

　　鲁戈瓦在同克林顿与副总统戈尔的短时间交谈中警告说，美国若不直 接干预，科索沃就会爆发全面战争。他呼吁美国紧急采取行动，阻止那里 不断升级的暴力事件。鲁戈瓦向总统赠送了一块科索沃产的很大的石英矿 石。克林顿对他讲起他家乡阿肯色也生产类似的矿石。后来两人合了影。 媒体对此次会见没作多少报道。

选择办法

　　6月间，有关巴尔干问题的六国联络小组警告米洛舍维奇，他别指望 西方在科索沃问题上会像在波斯尼亚问题上那样犹豫不决，北约已奉命制 定采取军事行动的计划了。米洛舍维奇答应让步。美国的战略看来奏效了。

　　然而，科索沃的局势却远未稳定下来。阿族游击队利用夏初这段时间 控制了科索沃大约40％的地盘，米洛舍维奇则以一场重大的攻势来回应。

　　北约的军事计划人员开始权衡从仅发射巡航导弹到分阶段轰炸到部署 维和部队等各种选择。计划人员还研究了出兵南斯拉夫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西方官员说，得出的数字是惊人的：进行一场地面战争需要多达20万人的 军队。

　　北约一位高级官员说：“许多观察米洛舍维奇的行事方式的人都说， 或许投掷几颗炸弹就行了。人们不曾想到的是他会设法把那个地区的多数 民族清洗一空。”

　　官员们透露，北约官员当时在竭力排除一些法律上的和政治上的障碍。 一些北约成员国对于在未经联合国同意的情况下强迫媾和感到担心。

机密电报

　　美国驻北约代表亚历山大-弗什鲍曾是一位参与制定对波斯尼亚政策 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他在一份题为《科索沃：是制定另一项决胜局战 略的时候了》的机密电报中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弗什鲍的计划要付出很大的政治代价：可能需要在中期选举的前夕和 弹劾审讯期间派北约部队。

　　电报阐述了在塞尔维亚的长期盟友俄罗斯人的支持下把一项政治解决 办法强加给科索沃的计划，然后莫斯科可以同华盛顿一起向安理会报告。

　　弗什鲍写道：“科索沃问题最后解决的计划可以成为北约与俄罗斯合 作的典范。”

　　计划要求在科索沃建立国际保护区。如果事先谈判好一项和平解决办 法，付诸实际可能需要3万部队。不过弗什鲍没有排除在贝尔格莱德不同 意的情况下北约强行解决的可能，这就要求6万部队。为了帮助在国会兜 售这个主意，弗什鲍说美国的贡献可能是有限的。

党派斗争

　　在华盛顿，克林顿想的是弹劾。多尔9月从这个地区访问归来后向克 林顿和伯杰汇报。

　　多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总统仔细地听着。我记得他讲得不多。 他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计划。白杰也没有说多少话。我们讨论了弹劾问题。 ”

　　10月，总统给一些重要的参议员写了一封信，简要说明了北约空袭的 计划。

　　他说一开始进行猛烈的空袭，然后“不断扩大规模和范围”，特别是 在米洛舍维奇及其部队继续留在科索沃的情况下。

　　此前北约已经在9月底葡萄牙莫拉镇召开的国防部长会议上同意了这 种方案。科恩在会上要盟国的国防部长们支持北约发挥新的作用。如果北 约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威胁米洛舍维奇，那这个联盟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科恩强硬的立场引人注目。在波黑危机期间，他曾向国会议员保证， 美军不到18个月就撤出。

　　尽管在1998年秋天对米洛舍维奇讲了一些严厉的话并且发出了警告， 克林顿政府和北约都没有人迫切希望对塞尔维亚人动武。所以白宫再次让 霍尔布鲁克斡旋一项协议，把问题拖到第二年。

　　这是一项难办的差事。

　　在代顿会议上，米洛舍维奇放弃了波黑的土地，因为那是一个分开的 国家，并且放弃那些土地可以结束一场使贝尔格莱德耗费巨大钱财的战争。

　　科索沃的情况就不同了，美国使者要米洛舍维奇放弃控制的是他自己 国家的土地，是塞尔维亚士兵在600年前为了驱逐土耳其人而流血牺牲的 神圣战场。

　　霍尔布鲁克唯一的手段是以空袭相威胁。

　　米洛舍维奇同霍尔布鲁克谈了9天，最后塞尔维亚领导人做了一些让 步，这些让步也许是重要的，但是讲述得不确切。

决定轰炸

　　10月的协议很快破裂，西方官员现在认识到，从塞尔维亚人的言行可 以明显地看出他们在准备对科索沃进行清洗。

　　据北约官员说，塞尔维亚人违背协议，开始向科索沃渗透、增援和运 送装备。塞尔维亚官员10月坦率地对克拉克将军说，他们再过两周就可消 灭科索沃解放军。

　　美国官认为1月16日是一个转折点。这一天在山坡上和拉察克村民的 院子里至少发现了45具农民及其子女的尸体。

　　3天以后，奥尔布赖特在白宫的会议上提出了一项新计划。计划再次 提出，如果米洛舍维奇不顺从西方的要求，北约就要轰炸。但它第一次要 求米洛舍维奇同意北约部队开进他的国家以便使协议得到执行。根据协议， 米洛舍维奇必须撤出几乎所有保安部队，让科索沃得到广泛的自治。

　　伯杰持怀疑态度。科恩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谢尔顿的保留意见更大。 他们都希望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派兵。

　　但是，最后顾问们接受了奥尔布赖特的计划，把它提交总统，总统同 意了。

　　两天后克林顿总统给英国首相布莱尔打电话，向他讲述了新的计划。 两位领导人一致认为，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即开始轰炸以便对拉察克事件 进行报复；二是寻求一项外交解决办法，包括派地面部队到科索沃维和。

　　布莱尔说地面部队不能用于作战，只能作为政治战略的一部分。克林 顿同意这种看法，认为必须先达成某种协议，然后才能派地面部队。他说 他将设法把米洛舍维奇和科索沃阿族人拉到谈判桌边。

最后谈判

　　与此同时，克拉克和瑙曼将军正在与米洛舍维奇进行激烈的谈判。他 们指责米洛舍维奇违背了10个月的协议。米洛舍维奇满脸通红，声音嘶哑， 坚持说拉察克事件不是屠杀，是有人故意造出来的。他说：“那些人是恐 怖分子。他们对人民干了这种事。”

　　克拉克警告，如果塞尔维亚人不遵守协议，北约就要“开始让我派出 飞机”。

　　米洛舍维奇回敬说：“你们威胁塞尔维亚，是战争罪犯。”

　　会谈无疑很僵，但是克拉克对他的上司报告，他仍然认为有一些灵活 的余地。

　　3月24日空袭开始的那天，情报部门的一份报告说，米洛舍维奇“可 能中止进攻，签署和平协议，如果北约的空袭给他或者可能给他的军队和 国家的基础设施造成严重破坏的话”。

　　两天之后，分析家们改变了看法。他们写道：“空袭不足以动摇米洛 舍维奇的信心。”

　　1月28日，北约盟友警告说，他们准备马上动用武力，英国和法国说 他们准备派遣地面部队。

　　奥尔布赖特周五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为了达成这样一个协议，欧 洲人希望召开一个他们自己的相当于代顿的会议。

　　但是，在巴黎近郊以前曾是皇家狩猎行宫的朗布依埃举行的会议与代 顿会议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美国方面出席谈判，希望带给塞尔维亚人和科索沃的阿族人一个解放 办法，但是，这种努力很快即告失败。代顿会议的中心人物米洛舍维奇甚 至没有出席此次会议。阿族人也是非常倔强，拒绝接受北约提出的3年自 治的协议，因为协议没有保证最终实现独立。

　　如果代顿是克林顿和霍尔布鲁克一个外交上的胜利，那么，朗布依埃 则是奥尔布赖特国务卿的一次惨败。她对朋友们说，这是她生涯吉最为糟 糕的经历之一。

　　两个星期的谈判期限即将到期的时候，奥尔布赖特去了朗布依埃，并 且恳请阿族人在协议上签字。奥尔布赖特未能说服这些态度强硬的人，这 些科索沃人民解放军的代表坚持必须加入这样的字眼：在3年的自治之后 在独立问题上举行全民公决。但是，他们还坚持认为他们需要两周的时间， 向他们的支持者推销这项协议。

外交失败

　　这就为最后的外交失败做了铺垫。由于科索沃阿族人拒绝在协议上签 字，他们减轻了塞尔维亚人的压力，致使北约当时没有任何理由命令进行 空袭。朗布依埃会议临近尾声，奥尔布赖特2月21日说：“如果这件事情 因为双方都说‘不’而失败，我们就没有空袭塞尔维亚的理由。”

　　就米洛舍维奇来说，他认为，他没有足够的动力签署协议。参与谈判 的欧盟特使彼德里奇说，朗布依埃会议结束两天之后，米洛舍维奇决定他 不接受北约的部队，并且召集他自己的军队和宣传机器，做好军事摊牌的 准备。

　　霍尔布鲁克说，3月22日他在南斯拉夫的白宫同米洛舍维奇的最后会 晤“非常离谱”。米洛舍维奇指责美国人在朗布依埃的谈判中“同阿族人 坐在一边”。

　　他坚持认为科索沃没有发生战争，只有一些恐怖主义分子需要彻底加 以根除。霍尔布鲁克后来在谈到他同米洛舍维奇的部分谈话时说：“我对 他说，‘当我站起来，走出我们现在坐在其中的这个房间时，你心里真的 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他说，‘你们会空袭我们。’”

　　“我说，‘没错。’”

　　最后，他的国家与北约是否开战，决定权就掌握在米洛舍维奇的手中。 霍尔布鲁克说：“是米洛舍维奇故意、清醒地让他的国家遭到轰炸。”

　　奥尔布赖特说，提出一项只有一方签署的协议是向前迈出的至关重要 的一步。她说：“签署朗布依埃协议的重要性在于给欧洲人带来了两样东 西。一是让他们同意动用武力，二是让阿族人签署了这样一个协议。”

　　她说，塞尔维亚人已经开始进攻，如果当时未能迫使阿族人在协议上 签字，“我们可能还在谈判，而他们却已经开始进攻”。

　　3月25日凌晨12点30分，第一颗炸弹投下的数小时之后，总统仍然毫 无睡意。他打电话给一些主要北约国家的首脑，那天他密切注视着空袭的 整个开始过程。他的对外政策班子已经回到国内，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但是，总统显然需要安慰别人，也需要别人的安慰。因此，他打电话 叫醒了国务卿。

　　奥尔布赖特回忆道，当时总统说：“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我们 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件事情不会很快结束，我们已经完全卷进去了。我觉 得我们已经穷尽了一切选择方案，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国务卿说她当时回答：“我也这么认为。谁也不会认为我们是闭着眼 睛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