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索沃战争阴云笼罩下召开的北约“华盛顿会议”，多少给一个多 月前期待50周年庆典“狂欢”的北约各国泼了一瓢冷水。不仅原先设计的 波、匈、捷三国入盟仪式提前举行，俄罗斯因北约袭南而拒绝与会，就连 奥尔布赖特等政要鼓噪多时的北约“新战略”也与其事前的“精心设想” 相去甚远，在《华盛顿宣言》和新的《联盟战略概念》等文件中，不少突 出美国意图的条文都因法、德等国的反对而变得低调，以至有人说，北约 新战略确立的只是“暧昧的标准”，更有不少人认为，50周年庆典不是北 约欢乐的盛宴，而是“分歧的开始”。

　　美欧在袭南问题上表现出的步调一致给人以错觉，以为北约“全球化” 进程不可逆转，以为北约终于成为美国行使霸权的“驯服工具”。然而， 北约华盛顿会议已向世人表明，美欧间一度高涨的“团结热情”因科索沃 战局僵持不下已经大大降温；步入21世纪的北约仍然很难摆脱制约其发展 方向的矛盾和迷茫。

　　首先，联合空袭南联盟并没有如美国所设想的那样起到增强北约凝聚 力的明显效果，反倒使美欧之间原本存在的控制与反控制、主导与反主导 的矛盾渐渐浮出台面，这预示着北约在21世纪的发展不可能一帆风顺。

　　冷战结束后，美国在处理与欧洲关系上出现过两个判断失误：一是过 多强调21世纪是“太平洋世纪”，对深化美欧关系用力不够；二是过分看 重国际关系中“文明的冲突”，对美欧文明的同质性着墨颇多，对美欧政 经发展的差异性则有所忽视。结果导致美欧矛盾渐呈上升趋势。近来双方 在经贸关系（欧元挑战美元、“香蕉战”、“牛肉战”）、政治主张（反 华人权提案，中东和平进程，制裁古巴、伊朗等国）以及欧洲防务自主权 等问题上的分歧，更使得美欧关系出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隔阂”。

　　随着俄罗斯不稳定因素增多、中国崛起进程加快、亚洲经济低迷状况 短期难以复苏等国际环境的深刻变化，美国越来越认识到，要有效“领导 世界”实现其面向新世纪的全球战略，必须稳固美欧传统同盟关系这根“ 支柱”。而北约作为联接美欧关系的唯一重要纽带和美国控制欧洲的唯一 有效工具，能否发挥应有作用尤为重要。因此，借军事合作强化北约“纽 带功能”进而最大程度地弥合美欧矛盾，可以说是此次美国对南动武最实 际、最根本的动因。不过美国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法国不与美国打招呼 邀请普里马科夫出面调停、德国背着美国提出政治解决“六点建议”，充 分表明共同作战并不等于同心同德；相反，随着科索沃局势陷入僵局，美 欧战略意图的差异与现实利益的错位将使双方矛盾逐渐显现，比如，美国 看重的是北约的团结，欧盟则认为安定比团结更为重要。此次北约新战略 并未完全反映美国的旨意，表明美欧在北约问题上的根本分歧很难以一场 科索沃战争而缓解。

　　其次，美国对北约战略定位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北约在21世纪初仍将 处于一个转型的过程。此次北约首脑会议在未来北约的行动范围、行动是 否应得到联合国安理会授权、如何灵活对待世界发生的冲突等关键性问题 上均未作出明确界定，使未来北约的发展方向平添几分迷茫。

　　事实上，此前美国已经制定了一份十分明晰的北约“路线图”，但没 有经过实践的检验。原本指望通过打击南联盟来试验这一新战略，孰料直 到首脑会议结束，科索沃战局依然不甚明朗，结局更无法判断。因此在大 会上不得不玩模糊战术，抛出一个有弹性的战略，以便今后视情形再作更 改。此外，北约作为美全球战略中的一环，其重心究竟应倾向何方？是强 化对北约的领导，借以控制欧盟离心倾向，抑或让欧盟分享更多的权力， 从而减轻美国的防务负担？这一问题在美的对外政策辩论中一直未能最终 解决。结果造成在具体的行动中美欧在权力和义务之间产生摩擦。

　　北约战略定位的不确定性反映出美国仍将北约视为服务自己全球战略 工具的冷战思维。但客观上使我们认识到：北约地域和功能的扩大有其总 体规划，但在具体的实践层面是很具可塑性的，所以判断北约的发展方向， 我们既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

　　第三，北约袭南的军事实践和北约新战略的“理论宣战”所产生的直 接后果与北约所宣扬的“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定”的目标互相抵触，这一矛 盾将深刻影响21世纪北约存在的理由和发展的方向。

　　南联盟被动挨打的局面无疑会给某些国力相似的中小国家以某种警示： 这样一来，新一轮中等规模的军备竞赛难以避免，而其直接结果势必导致 大国的武器扩散。美国一再将武器扩散视为最大的现实威胁，殊不知正是 北约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北约宣示的目标与其实际造成的后果之间 存在的这种逻辑悖论，必然为北约下世纪的发展蒙上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