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金耘 这是一群使家长羡慕的孩子，这是一群让老师得意的孩子，这是一群令同龄人生出些许敬畏甚至不解的孩子。在记者的学生时代，我们爱把这类学生戏称为“大蛮”、“野人”，似乎只有用这样的称谓才能说服自己接受“他们比自己强”的事实。

　　“尖子生”，是他们共同的符号。虽然他们与同龄人坐在相同的课堂里，但他们的所学所想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同学，他们大多曾在全国和市级的各种竞赛中获奖，别人做不出甚至看都看不懂的难题到他们手里便迎刃而解，下课后他们与老师探讨的问题也总是那么高深莫测……

　　前几天，记者在上海进华中学就见到了20个尖子生。虽然学期还没有结束，他们已经迎来了初中毕业典礼，因为经过严格的选拔，他们已被复旦附中、华东师大二附中、上海中学、交大附中4所重点高中的理科班提前录取，其中被复旦附中录取的一名男生在800名应考高手中还考出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带着学生时代就留存心中的种种对“尖子生”的好奇，记者向20位尖子生提出了一个个问题———

　　天生是“竞赛机器”？

　　相继在全国“华罗庚金杯”数学赛、全国初中数学物理联赛荣获三等奖的王彦在预备班前，几乎没有竞赛经验，看到班上高手如云，他感到困惑，更感到危机，“刚开始，每次考试，数学卷的最后几道大题，我都不敢做！”10岁出头的他甚至还主动要妈妈请个家教。但4年后，再面对如云的高手，他的眼中已不再流露出敬畏，别的孩子反倒用敬畏的眼神来看他了。

　　女孩龚允明自称“开窍”得更晚，初一初二老想玩，把时间花在听流行歌曲上了。到初三，看到同桌很用功，好胜心一起就要与之比试，比谁饭吃得快省下更多时间看书！一年后，小龚的饭吃得比同桌快了，奖状也多了，还以上海第一的成绩荣获全国“天原杯”化学竞赛一等奖。

　　朱思颖踏足竞赛圈，始于一次数学考，得了满分的她在老师的启蒙和鼓励下一步步走向赛场。女孩说，在那之前，我没什么明确目标，只要在班上保持一个较好的名次就够了。但随着在全国数学竞赛中的一次次获奖，她的自信心增强了，目标也越来越高，把竞争对手从班级扩展到了全国的数学高手。

　　学习苦不苦？

　　这个话题，记者特意找了几个男孩，因为十五六岁的男孩最贪玩，这个问题的分量，他们应该更有体会。结果，答案出乎意料──没一个说苦。

　　被老师誉为“调皮大王”的童田田很认真地说：“我想，我是生来就喜欢学习的那种人。对我而言，玩有目的，是为了放松自己，以便更好地学习，但学习却没有目的，就是为了学习而学习。”记者对此表示难以理解，他又解释：“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探索世界的本质，学习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学习时我所获得的是一种求知的快乐。”

　　“我觉得，对待学习有三种态度，”颇有些学究气的周浩抢着发言，“一种是不认真学，成天想着玩，当然以学习为苦；一种是死读书，越读越觉得苦；最后一种则是享受学习，能体会学习的乐趣，这才是学习的最高境界。”显然，周浩把自己归入第三种。韦南昕是这群孩子里最突出的一个，初二时就被复旦附中理科班破格录取，15岁的他现在已快升高二了。对于学习是不是种乐趣，他看得很透彻：“学习在外人看来是苦的，在我们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也可能是苦的。因为要牺牲一部分可以用来游戏和休息的时间，但是随着学习的深入，人是会钻进去的，知道了是什么，又想知道为什么。每天获得新的知识，这是学习的过程所给予我们的快乐，而当我们做出了一道难题、赢得了一场竞赛，那就是学习所带来的附加快乐！”

　　如何看待题海？

　　“题海战”一直是传统教育应付考试的第一法门，直至近年才为素质教育所诟病。但对于习题，老师、家长和学生始终存在着一种矛盾情结，套用一句俗语“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要想学好数理化，没有习题恐怕也是“万万不能”的。

　　尖子生又是如何面对习题呢？——“我对大部分习题的感觉是麻木。”一位男生答得毫不客气，“除非是一些有挑战性的、能让我想上一两个月的习题。”一个补充道，“习题分两种，一种是促使你深入思考、启发智慧的；还有一种是同类习题的简单重复。我们欢迎的是前一种。”

　　尖子生在挑选习题上很挑剔，“做就要做对自己有用的”。他们有的自己到书店找对胃口的习题书，有的在家里翻看父亲学生时代的国内外经典籍作，还有的则埋首老师、家长所列的“推荐书单”。他们坦白，所做习题中，课外占70％甚至近100％。“我曾听一些家长攀比，说谁家孩子做了近一公斤重的卷子，听了就觉得可笑，习题竟然以斤论？学习的成功与否取决于质而非量，题海只能是炒冷饭，把学生的兴趣炒冷掉。”

　　“那你们又怎么看待竞赛题呢？会不会觉得刁钻促狭？”“不少竞赛题的确是现实生活中用不到的。但竞赛里遇到的题目往往能启发思路，有时做出一道题，并不是简单地得到一个答案，而是寻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竞赛里的难题也是促使我们不断深入学习的动力，有些现在做不出的题目，当你掌握了新的知识，就易如反掌了。”

　　情商智商怎么样？

　　尖子生多半会被人归入“智商高”一类，对此他们本人有何高见？“我认为自己的智商相当低。不过，学习中，智商高并非必要条件，完全可以用良好的学习方法和努力勤奋来弥补。”王彦振振有辞。

　　“我觉得很多事情，只是没有去做，不是做不到。我们取得的成绩并不是因为智商比别人高，而是我们去做了。”韦南昕说。

　　在“希望杯”全国数学邀请赛、全国初中数学竞赛中分获一等奖的童田田更彻底：“我否定智商。”

　　撇开智商，这些钻在数理化中的学生情商又如何呢？面对课本上的难题能游刃有余，是不是面对实际生活中的人和事会手足无措呢？这似乎是部分人对“尖子生”的印象。

　　“孩子的情商，我感觉没有任何问题。”被采访的家长对此很放心，“学校的气氛很好，他们与同学相处得很和睦，性格大部分比较开朗，喜欢互相帮助、互相切磋，没有恶性竞争。”孩子自我感觉亦如此。他们与同龄人一样有娱乐时间和广泛的兴趣爱好，喜欢踢球、看球、打游戏、看卡通片、听流行音乐，有的甚至对股票发生浓厚兴趣，并已涉足股市，还颇有斩获。若论心理素质，他们中不少都是在赛场中屡战屡败，摸爬滚打过来的。在心态上，他们甚至比同龄人更为成熟，谈话中不时会冒出“过程比结果重要”、“人生有底线，没有上限。底线是善良，而上限则靠自己去努力奋斗”、“一个人最大的快乐是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自己的贡献”、“千万不要轻易说放弃”等人生哲理。

　　不过，尖子生也的确感受到了别的孩子不能体会的压力。一个男孩感慨，“做完6本习题后，我突然不快乐了，因为觉得有时生活很空虚。”另一位看似大大咧咧的男生也透露了自己考取理科班前后的心路历程：“考完试，我紧张到了极点，茶饭不思，越是临近结果公布，越是紧张，不知道自己一旦不被录取会不会精神崩溃。后来，得知自己考取了，我又大喜过望。”他们承认，最大的压力不是来自学校，也不是来自家长，而是来自自身，来自对自己的苛刻要求。

　　成功的秘诀是宽松

　　这是一个很平庸的问题，面对这样一群神奇的尖子生，这似乎又不可不问。答案与预料的遥差不离，这些学生没有什么独到的秘诀，也没有什么成才的捷径。成就他们的是“永不言败”的上进心和外部的宽松环境。

　　他们有着开明的家长。记者曾有意与几位家长聊起对孩子的期望，发现他们对孩子的要求并不高，甚至没有在学业上提出过很明确的“指标”。问起希望孩子成为怎样的人，一位父亲沉思片刻后的回答很简单：“希望他成为一个生活得愉快的人。”家长的“减压”使孩子们摆脱了“为家长读书”的被动心理，反而更能享受自主学习的乐趣。

　　他们遇到了尽责有经验的老师，使他们在学习的起跑线上得到了很好的启蒙，激发出了学习的兴趣。而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他们身处的集体“高手如云”，在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年龄段，看到身边的同龄人能克服自己解不出的难题，无疑是促进他们不断求知的动力。采访中，好几位学生坦言，自己是受到身边同学的“刺激”而奋起直追的。

　　最后，也是学生们公认最重要的因素──宽松的环境。一位调皮的男生说：我常常不遵守课堂纪律，上课喜欢讲话、做小动作、看闲书，一有机会就满操场踢球，搞得衣冠不整，我妈妈甚至怀疑我得了多动症。但是校长、班主任、任课老师却没有把我“看死”，反而肯定我的优点。因此，我没有“心理压力”。如今，这个男生已被华师大二附中提前录取，“调皮而有个性”的名气也早早地传到了新学校。

　　有教无类是一种宽松，自由的学术探讨也是一种宽松。课堂内外，有了异议，学生都能和老师辩论，有时甚至为了讨论错过吃饭。而鼓励学生自由地发展自己的兴趣，因势利导，又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宽松。童田田喜欢数学，老师就让他担任“数学课代表”，他偷懒不做作业时，老师也不像某些学校那样让他罚抄几十遍，有时只要他理解了，就可以免做。尖子生之所以“尖”，也在于“减负”使他们从程式化的学业中解放，把更多的业余时间投注到自己感兴趣的学习上。不少学生说：“没有这样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我只能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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